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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阳光,树叶影子斑驳,印在石桌上。
顾少音盯着摇曳的影子,哭不出来,脑子里一片空白。
后娘进门,也曾对她好过。奈何家里实在太穷,老顾腿受过伤,下田大多靠后娘。
她一个女人,挺着大肚子下田栽秧,老顾只能做些家务活。
做小工虽不比务农地位高,时常遭人白眼,但赚得多一些。尤其是顾少音做出名堂后,可选择的也多了,赚得更多。
这个家,就靠她们两个女人撑着。
顾少音手指插进额发,撑着脑袋,憋出一句:“她…她是个好女人。”
他们一同去过水阳村,萧玉见过后娘欺负顾少音。
他蹙眉,又松开,不好对别人家事说什么。更重要的是顾少音主动靠过来,额头抵在他胸口。
紧贴的触感,毛茸茸的毛流,萧玉忽而觉得胸口要胀裂,被顾少音靠着的地方,皮肤烧灼,仿佛岩浆淌过。
从前怀疑自己的心意,这一刻像是笑话。
他悬着一口气,手掌抚在顾少音后背,生怕太轻了,抚慰不了,又怕太重了,掌下的人会疼。
“云釉会妥善处理后事。好在铁牛一切安好,咱们照顾好她的儿子,才是告慰她的在天之灵。”
顾少音抓着萧玉胸前布料,指节用力到发抖,一双眼睛红彤彤,只睫毛上沾了泪珠,摇摇欲坠。
“他们是冲着我!”
忽而想起什么,神色无措道:“可是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我不在家。”
她微张红唇,双目慌张震颤,夏风吹起一背寒疙瘩,她死死抓着萧玉,似抓住救命稻草。
猛地,撞进黑瞳,萧玉回过神,起锈的脑子快速转动。
“你说得对。他们直奔铁牛住处,不是找人,是找东西。”他摸着下巴,“不知道找到没有。”
顾少音又慌了,自己的身份始终是隐患,此时夺命的旨意说不定已经在路上。
她推开萧玉,拉开两人距离。
手指刚要离开,却被萧玉抓住,抽也抽不出来。
“顾少音,我不会再放开你。”
他紧紧捏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我不信你感觉不到,自烟云阁救你,我的情绪、人生都失去了控制。”
掌下的跳动有节奏地加快,顾少音吓了一跳。
双目相碰,萧玉视线火热,一丝一毫也不移开,烫得顾少音无处可逃。
她不想连累萧玉,移开视线,嘴唇哆哆嗦嗦。
“下官…下官听不懂。”
萧玉拽她的手,逼她重新落入他的视线圈套,声音骤大:“那我就说得再明白点。”
他的眼神和口吻变得柔和,“小顾大人,你…你跟我好吧!”
“如今我已没了婚约,亦没娶妻。倘若你愿意和我好,我就去同尉迟嘉商量,加快攻势,趁此次修路、去佞有功,现出争储意愿。”
顾少音一心盯着他深邃的眼眸,直觉得要溺死在黑漆漆的海里。
萧玉越说越急,“等尉迟上位,我就辞官带你回江州。”
“不行!”顾少音光听到这一句话,惊道:“我不回江州,也不辞官。要不是这一身绛红官皮,谁听我的?”
她没拒绝跟萧玉好,萧玉就当她应了下来。
他放松下来,拧在一起的英眉也舒展开,一把抱住顾少音,下巴蹭着她的头顶。
“那就待在京城。别人愿意嚼舌根,就让他们嚼去,左右你只能和我好。”
顾少音被他箍在怀里,挣了两下没挣开,干脆放弃,仰着头望他,可怜巴巴道:“可是我已经娶妻了。”
萧玉看她小脸通红,心里愉悦,也不自觉笑出来,揉捏她的鼻尖,“云釉不算。”
屋外偷看的尉迟嘉目眦欲裂,指甲抠出木屑。
左梅儿握住他的手腕,拉他出来。
“你害我们差点被发现!”
她轻拍尉迟嘉的胸口,然而尉迟嘉眼睛通红,剧烈喘气,一肚子气无处可撒,一巴掌打开她的手。
左梅儿也不生气,掸掸手,从衣襟拿出一封信。尉迟嘉疑惑接过。
不料,竟然是老顾的遗书。
抬头称呼“小姐”。
尉迟嘉眉毛都没皱一下,微微瞪大眼睛,快速读信。
“看来你早就知道顾少音是女人。”左梅儿目光如炬,“呵,搞了半天,只有萧玉一人被瞒在鼓里。”
“哈哈哈,”她掩唇得意,“还真是一班好兄弟好姐妹呀!”
尉迟嘉早就知道顾少音是江州顾知府遗女,也知道她一家被屠是父皇的命令,为了夺臣子之妻,甚至连当年动手的人是傅玄明他都查明。
这封信里的秘密,他早就知晓。
只是…他撕毁信纸,拳头将其碾成了灰。
“这信里的事…不能让顾少音知道。”
左梅儿又笑了:“嘉王是怕杀父夺母之仇,顾少音从此恨你入骨?还是怕顾少音知晓皇室秘辛,被皇上杀人灭口?”
一阵旋风卷起地上灰尘,尉迟嘉翻眼看她,手握在骨扇把柄。
“不必想杀我。”左梅儿凛住神色,又拿出一封信,“都是拓下来的,要多少有多少。”
尉迟嘉手指骤紧又松开。
“左梅儿,你到底想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做人上人呀!”
她背手直身,绕着尉迟嘉踱步,“只要我三日不回京,自然有人将信交给太师府。”
“傅太师深夜杀人夺书,这信交给他…顾少音的命、你的储君梦怕是都完了。”
“相反,只要你同我合作,我自有办法助你直登皇位,到时候,你想给顾少音封妃封后的,还不随你。”
“你能有什么办法?”尉迟嘉挑眉。
“我已离开顾家,如今在宝和堂做医女。嘉王应当知道,宝和堂是傅家产业,淑妃娘娘也常在那里抓药。”
话说一半,左梅儿抱手,话锋一转:“我要的不多,只你一个妃位。”
尉迟嘉额角一跳,重新打量左梅儿。
左梅儿张开手任他打量。
她生得杏眼尖下巴,常年行医制药,眉间还有些仁善温柔之意。小腰盈盈一握,身量不高。
只看颜色,属得上娇小清丽、我见犹怜。
“不过是纳侧妃,又不要你八抬大轿,这么难?”
冰凉的手指抚上尉迟嘉紧皱的眉心,左梅儿巧笑倩兮:“你又不吃亏。”
尉迟嘉咬唇,还在天人交战。他本想把第一个侧妃之位留给顾少音,如今要连这唯一一个第一也给不了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