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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大理寺,春风拂柳,翠绿的柳叶随风飘到台阶上,打了个弯,落在一具血淋淋的尸体上。
顾少音站在人群外,她深呼吸,牢记这是陷阱,不能如了张宏的愿。
“准备好了?”赵东安问她。
她点头。赵东安推开人群,云釉紧握着她的手,三人向前走去,老顾的尸体出现在眼前。
纵然早有心理准备,顾少音还是踉跄了一下,
老顾趴在地上,双眼紧闭,衣衫碎成布条贴着身体,背部裸露,鞭痕、烙印、刺青,一层叠着一层。
顾少音想起云釉的话,“一定是老顾没有招”,眼眶霎时发热,差点哭出来。
还好身旁的赵东安适时捏她侧腰,突然袭击,将眼泪都吓了回来。
这不是第一次来大理寺,她熟门熟路,拱手同守卫道:“在下工部右侍郎,想问问张大人,这摘星楼一案算不算完结?事关摘星楼营造,还望通报。”
这可是是她好不容易想出的理由,却见那守卫收起刀剑,抬头挺胸,也不通报。
“小顾大人,张大人在厅里等您。”
走过长廊,便是大理寺首层大厅,上连卷宗阁,下连天字牢,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楼梯正前方,张宏坐在太师椅上,等候多时。
他的对面准备了三张椅子,两只黄花木,一只桦木,明显有一只是新加的。
看来确实是大理寺派人跟踪。
顾少音不扭捏,不等他发话,直接坐在他对面,腿也翘起来,气势冲冲。
张宏嗤笑一声,想客气客气,招呼另外两位。不料,云釉和赵东安也十分有默契地,直接坐在两边。
他摇头好笑道:“该是我上门致歉,还劳烦你们来了。在下公务繁忙,昨日没去贺喜,实在不该。”
看不出一点悔意,得意洋洋,倒是准确。
此时,黑暗的楼梯下面忽然传来惨叫声,是小孩子,“娘!娘!”
接连不断地几声喊娘,一听就是铁牛的哭声,让顾少音无比确信,铁牛和后娘都在牢里。
她撅起臀就要往楼下去,还好有赵东安和云釉,一左一右按住了她。
张宏越笑越阴森,数月不见,他的眼下一片黑黢黢的,不知多久没睡。
“大理寺连小孩子都抓?是不是太不近人情?”顾少音压着怒火问。
“株连九族之罪古来就有,说起这个云釉姑娘……哦不,现在是顾夫人,最清楚不过。”
杀人诛心,云釉果然松开顾少音,自己都忍不住站起身,举起拳头,要胖揍张宏。
可怜赵东安一手拉一个,眼看要拉不住。
偏生张宏还不安稳,一挥手,一名狱卒钻下牢房去,铁牛的哭声停了。
忽然。
“啊!啊——”这回是后娘的声音,伴随着还有铁牛急得跳脚的“娘!娘!娘!”
“张宏!你不是人!”
浑身热血沸腾,血管都要爆裂开,顾少音眼睛充满血丝,忽而爆发出巨大力量,挣开了赵东安。
她咬着后槽牙,瞪着眼,扬起拳头,带起一阵拳风,呼呼地,往张宏鼻梁砸去。
“胡闹!”
拳头被生生止住,顾少音回头,映目是萧玉冷冽俊颜。
他抓住顾少音手腕不放,顾少音挣扎了好几下也没挣脱。
既然不许她打张宏,只好把张宏的帐也算在你的头上!
顾少音咬牙,新仇旧恨干脆一同算起,对着萧玉的腿弯狠狠地踢了两下。
“嘶!”萧玉倒吸凉气,皱眉咬牙忍了过去。
他一把将顾少音甩出去,正好甩进云釉怀里,自己又走进张宏。
“张大人,不如解释一下门外尸体犯了哪条律法?”
“说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萧玉又进一步,将张宏卡在椅子上站不起来。
“证据何在?他一个古稀老人,就算身体硬朗,又如何能烧烧抢掠?更何况他如此瘦弱,根本杀只鸡都难。”
张宏逼迫仰头看他,答不上来。
萧玉:“张大人,屈打成招……甚至,私刑至死,可是要入刑的。遑论您还捉了他的妻儿。”
两人针尖对麦芒,是萧玉占了上风。
顾少音忍不住鼓掌,被萧玉一瞪,又缩回墙角。
她忽然明白过来,所谓老顾有罪,连带入刑,都是张宏说的,从来没有依据。
这个陷阱不是要顾少音招供,而是要她犯别的错,不管什么错,大错,小错,统统可以抓进监牢。
殴打官员,当然是够的。
入监牢就得脱衣服、受刑罚,张宏可以用一切办法证明她是女人,甚至可以侮辱她,逼她自尽。
好险。
顾少音摸摸胸口,长叹一声,当真是九死一生。
萧玉又救了她。
最后,张宏耸肩,实在没有办法,把后娘和弟弟放了出来。
后娘头发凌乱,一双眼呆滞地看着前方,嘴里喃喃:“老顾……老顾……”
似乎不会别的词了,儿子喊他也不行。
“张宏!这是怎么回事?”
张宏再次耸肩,状似无辜道:“带回她时就是这样。”
又指向后娘和铁牛道:“你检查清楚,他们俩可一点伤没有,碰都没碰。”
“至于门口尸体,”他嘿嘿一笑,“他犯了罪,我们调查,他嘴巴太严,自杀了。那些伤口也不是我们弄的,捉回来就有,可能是帮派内斗,斗出来的。”
每句话都在推卸责任,反正现在一个能说清楚话的人都没有了,就任他胡诌。
一股热血冲上脑门,顾少音又要冲上去,被赵东安拦住。
他大喊道:“快想想怎么养他们吧!”
如同兜头一盆冷水,顾少音冷静下来,确实如此,两个人都不能挣钱,只能靠她了。
她看向云釉。
“看我干嘛?还能不养?”
他们拿张宏没办法,好在也救下两条命。
大理寺门口的台阶从没有这么长过,顾少音牵着铁牛,蒙住他的眼睛,温声细语:“跟你嫂嫂回家。”
顾少音在百姓目光下,背起老顾,半拖半背,回了顾府。
隔壁萧府的红灯笼已经挂了起来,萧玉想解释:“昨夜我回去娘亲已经定了日子,今日非要让我和梅儿一块见算命术士。”
他还有好多话,顾少音垂眼,看都不看他,也不是话听进去多少,就一个劲儿地点头。
“顾少音,你听见没有,我说我不想娶她的。”
“可你还是要娶了。”顾少音终于抬头,双眸失去温度和神采。
她冷冷道:“太傅大人多虑,你婚配如何与下官没有关系。梅儿是个好姑娘,还望二位琴瑟和鸣。”
萧玉握着她手臂的手也松了,自嘲冷笑。
“琴瑟和鸣,你当真希望我们琴瑟和鸣?”
他哈哈笑了两声,指着往日攀爬的那堵墙道:“顾大人若真这么想,也可以爬过去听听。不要总是我爬。”
这话就是责怪顾少音从不主动,可顾少音角度,主动的一直是自己,萧玉才是那个节节后退、胆小如鼠的人。
更何况,萧玉受伤时,她也是爬过去过的。
今日疲惫,她懒得解释,挥手算是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