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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屑和油漆的味道呛人,更可怕的是黑暗中的未知。
顾少音感觉到身侧的余裕,尝试着耸肩,想要撑开碎木。
“嘶!别动!”是萧玉。
顾少音伸手去摸,摸到一片温热的、黏腻的、富有弹性的一块皮肉。
她慌地缩回手,却被萧玉抓住,重新按回原处。
“衣服被刮烂了,这里也被剐到。”
血液从顾少音的指缝往外溢,“我得撑着这块木板,劳烦顾兄帮我按住伤口。”
“劳烦个头!”顾少音带着哭腔。
哪怕自己可能要死她都不怕,可那是萧玉,为了救她失掉国家的好太傅,太亏了!
“叫我阿音,”她吸溜着鼻涕,撕下衣服按在伤口,“你一直这么叫,我又没拒绝。”
萧玉的脸蹭地红了,好在黑暗里顾少音看不见。
他那点小小的亲近的心思,顾少音早就发现了。
不多时,头顶响起了砰砰咚咚的声音,是救援队赶来了。
“阿音!萧玉!你们在哪?”
这声音是赵东安和云釉,想来都是听了消息赶过来的。
顾少音立刻大声呼救。
然而,赶来的百姓越来越多,都在找自己的家人,呼救声混杂在一起,不趴下听根本分不清谁对谁。
屋漏偏逢连夜雨,有人踩在了萧玉撑着的木板上,咣一声,木板打到顾少音的头,又被萧玉撑住。
“哈…”他喘着气,顾少音觉得手心的布料忽然湿透了。
是萧玉猛然用力扯动了伤口。
“你别动。”
顾少音一只手按着布料,一只手摸着萧玉的手臂,也撑住木板。
“不能让这么多人在废墟上行走,会对人造成二次伤害。”
压在废墟底下,萧玉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他看见顾少音亮晶晶的眼睛和斩钉截铁的神情。
涉及专业时,她总是充满魅力。
“咱们用的是铁件承重,倒下来更容易伤到人。好处是大块的木件少,清理现场会快很多。”
“我以前重建过倒塌楼阁,构件越轻楼层越低,受伤的人越少。”
她抓住萧玉的手腕,按在伤口上,腾出手往缝隙里钻。
这里没人比她更能辨认哪里松动,很快就出现一道亮光,只能露出一只眼睛。
顾少音凑过去看。
府衙果然来了,渐渐将人群控制在废墟外围。
欧阳捷竟然没被压在下来,刚刚塌陷时他跑得够快。此时,他正在和京兆尹耳语,京兆尹双股战战直接瘫在了地上。
顾少音看见云釉紫色纱裙,就是视线边缘。她大喊着:“云釉!”
“东安,我好像听见顾少音的声音!”
“我也听见了。”
两人开始趴在废墟上,从一片虚弱喊声中辨别顾少音的声音。
“这边!师父师娘!”
她一脸欣喜,转过头却见萧玉一张脸白得像宣纸。
“萧玉!”
这一声撕心裂肺,外头的人也终于听见,救援队朝这边跑来。
“萧玉,你撑住。你怎么…你怎么流这么多血?”
眼泪不受控地往下流,顾少音慌张去按他腹部。
萧玉的胸口剧烈起伏,空气越来越稀薄,“我可能不行了。”
他握着顾少音的手,惨淡笑道:“还好有你在身边。”
“记得查清楚摘星阁横梁是谁做的手脚……”
“这时候你就别想这些啦!”顾少音对外吼叫着:“快点!萧太傅快不行了!”
萧玉执着地扣着她的手腕,俨然要交代后事:“记得帮我跟阿娘道歉,没能让她抱上孙子。还有你……”
“就算是断袖,也该找个合适的人,赵东安是你的师父,不合适。”
“你是不是有病?”眼泪糊了一脸,顾少音也不分尊卑,胸口一团火来回冲撞。
“都知道他是我的师父,我怎么可能喜欢他?”
她捏着萧玉的脸,逼他看向自己。他的眼睛几乎闭上,只有颤动的睫毛能证明他还睁着眼。
“萧玉,我肖想你很久了。我告诉你,你要是死了我就醉生梦死,到处找男人去,就这么烂死。”
萧玉皱眉,嘴巴张张合合,顾少音耳朵贴过去,才听到他说的是:“我们不合适。”
顾少音抹抹眼泪,赌气一般道:“那你就给我找个合适的。”
“别让他说话了!”赵东安趴在上面喊:“你护着他的头,最后一块板了!”
顾少音把他的头搂在胸口,紧闭眼睛,小声念叨:“撑住,千万撑住。”
两个人都被抬了出来。
顾少音的小腿也被铁条割到,两人一直撑着的木板就抵在她的膝盖,因为脱臼她失去知觉,不知道自己留了许多血。
相较而言,萧玉的身上要干净许多,上半身的衣裳被扯烂,腹部堆着滴着血的布,还有呼吸,却怎么也喊不醒。
“玉哥哥!”
左梅儿从人群中冲出来,当场用银针止住了血。她带的工具、药材齐全,药粉洒在伤口,萧玉无意识皱眉嗯了一声,在场各位才松了口气。
随着木头铁网被一点点搬开,被压着的人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佳圆!”皇上浑厚的嗓音传来。
四处救援的衙役全部朝这边奔来,有秩序地挪开了所有构件,露出一个洞。
顾少音躺在不远处,只靠手臂撑起身子,人群挡住了视线。
佳圆?容妃的名讳叫佳圆?
和母亲一样。
她想起容妃谈起江东桥,笑出梨涡,说着“去探视多次”、“与工匠都混熟了”。
幼时的记忆一一浮现。
母亲牵着她去给父亲送饭,她拎着两大袋包子、馒头,分给桥头的工匠。他们一家三口蹲在树下吃饭。
母亲的脸逐渐清楚。
那是一张和她很相像的圆脸,大大的眼睛,笑起来会弯成月牙,明媚恣意。与那日席间的容妃雀跃的脸,重合。
“娘?”
她想喊又不敢喊,只能把这个字闷在喉咙里。她想要爬过去,却被云釉死死按住。
赵东安已经跑去皇帝那边,他站在洞口,没有伸手,就是静静看着,所有人都静静看着。
只有皇帝一声又一声的嘶吼,叫着“佳圆”。和顾少音刚刚无异。
皇帝当众流了眼泪,似乎已经是容妃最厚的优待。
她的尸首被人抬走,顾少音只看见她垂落下来的手,指尖还在滴血。
“顾少音,”皇帝的力气好似被抽空,颓丧坐在她旁边,“容妃让朕照顾你。”
皇帝的眼中布满血丝,除了悲伤更多的是探究,“她竟收你做了干儿子?”
他望着天,“她一辈子唯唯诺诺,胆小谨慎,最后竟瞒着我行这般大胆的事。”
“你到底哪里特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