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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湛的名字一出,高台上鸦雀无声,空气凝滞令人呼吸不畅。
顾少音率先蹲下细细鉴赏,萧玉站在她身后。
指腹贴着卷纸,不敢碰上,怕蹭了墨。这就是湛哥留在这世上的“遗书”。
具结官直直跪在地上叩首。
“大人饶命,他……他出事前就自己封了名,后来许多人同时交卷,我一时分不清谁对谁的,就……就都收了回来。”
萧玉没有看他,也没有惩罚,重叹出一口气。
“实在可惜。”
鲁湛的卷上写了两三百字解释夜景做法,却没有画出来。这点强过许多考生。
“这样扎实的营造基础,也是各位大人喜欢的类型。”
果然,那几个老考官都在捶胸叹气。如果不是出了乌龙,顾少音的得分绝不会比他高。
他挥手原谅具结官,“起来吧!要不是你,我们还不知道咱们失去的是怎样的人才呀!”
杀人者罪加一等。
顾少音蹲在地上,捧起那幅图样,仰头看萧玉,倔强地忍住眼泪。
她像一只同伴被猎的小鹿,可怜巴巴又充满了生命力,不用开口,萧玉也知道她要说什么。
“拿回去吧!”
心思被戳中,顾少音想要感谢,嘴巴张开却发现鼻头发酸,忍不住泪,最后只能抿唇点了点头。
禀生们也涌了上来,气氛忽而沉重。张宏在他们身后,宣布李敬和欧阳捷进入殿试,无人在意。
“人呢!”张宏忽而发火,抽出士兵佩刀,指向他们道:“盯个人都盯不住,让他跑了且等着扣你的俸禄降你的官!”
又要扣钱又要降职,好狠。
顾少音左右望望,这才发现三十余人唯独董重没了身影。他……他杀了湛哥?
心中疑团密布,她不解地看向萧玉,却见萧玉眉心紧皱正盯着欧阳捷。
欧阳捷握着拳,刚刚还得意的李敬缩着身子,低头站在他的身边,仿佛受惊的兔子。
“他们怎么怪怪的?”
萧玉看她一眼,有意培养她的心数,问道:“说说看。”
“两个人都进了殿试还不值得高兴?他们也不关心董重被通缉,辩驳都不辩驳一句。”
萧玉满意点头,“还有呢?”
这可难为顾少音了,她能观察出这么多已是不易。她摇头,静听萧玉分析。
“你刚刚没听到,第三名是李敬,欧阳捷是替补上来的。也就是说若不是鲁湛死了,他就落榜了。”
“差点挡了主子的道,你说李敬是不是要战战兢兢?”
顾少音摸着下巴点头,似乎真的懂了。
号舍巷道一阵嘈杂,士兵连马桶都翻了,终于听到一声:“在这!”
萧玉拉顾少音看台下,董重一身污秽,竟是被人从贡院角落的垃圾堆翻出来的。
他抬下巴道:“从结果而言,你说董重杀了鲁湛有什么好处?”
他问顾少音,又在顾少音恍然大悟张嘴时,捂住了她的嘴,摇头不许她说出来。
“被唆使可就只是从犯了,不要随意揣测。”
再联系顾少音提出的问题:“他们为什么不关心董重,不为他辩驳?”
没有为什么,分明是不想、不愿意。
董重被抓,张宏先行告退。
萧玉还要吩咐三名考生:“殿试安排在两日后,除夕当天。时间紧迫,还未各位准备周全。”
顾少音离着两人十万八千里,被萧玉瞪了一眼才强忍着不适,与欧阳捷和李敬互相道喜。
考生们都散了,躲了半场的梅儿也终于冒出来头,手里还捧着一块绢子。
打开后是两块檀香,正是后堂点的贡香。
她小心翼翼解释:“这香暖身暖胃,对你的病是极好的。”
见萧玉皱眉,又赶紧补上一句:“我没有偷拿,是这里的管事允了的。”
“你跟管事要了。”萧玉几乎可以肯定,寒声失望道:“打着我的名号要东西。梅儿,你的礼数丢去哪里了?”
他的声音隐隐发怒,梅儿虽然委屈,还是听话地将绢布折起来,想要还回去。
“哎,等等!”顾少音一只手扣住梅儿的手腕,眼中精光闪烁。
她一傻笑,萧玉就知大事不好。
“嘿嘿,萧大人,你也知道,司舍条件困难。自您上次着人修了炕,禀生们日夜都在夸您在世佛陀、仁义好官。”
夸完了就该说正事儿了。
“可茅厕、澡堂都没有炕呀!您看……”
“什么?你要拿贡香熏你们那破茅厕?”左梅儿瞠目,暗嘲她痴人说梦。
顾少音却仿佛耳聋,只管对着萧玉露出白牙,讨好地摇他的袖子。
大男人撒什么娇,实在恶心。
萧玉的眉头成了个川字,抽出衣袖大步向前走去,留下余声:“给他。”
梅儿张大了嘴,反应过来时,手中已经空空如也。看向台下,萧玉正要走出贡院,顾少音跟在后头跑。
不行,不能让这两人单独相处。她提起裙摆,也跟了上去。
走在南城,刚从竺南街转了两道,行人都变得寡言少语。
“你们都快回去!”萧玉加快脚步劝说两人,偏偏顾少音跟,左梅儿就跟得更紧。
“我要去的地方凶险,实在不适合姑娘去。”说完又转向顾少音,没有耐心道:“鲁湛的后事你不用回去处理?”
顾少音掐腰:“司舍禀生多,不差我一个。”
鲁湛的东西她都让禀生们拿回去了,也吩咐等她回去,她一定要给湛哥讨个公道。
至于左梅儿更是梗着脖子,“我不是寻常姑娘!凶险的地方当然更要我……陪着。”
他们走到大理寺门口,左梅儿话说着说着便没了底气。
因为她看见足有三丈高的基座台阶,堆积的石块和台阶上的守卫一样,冷冰冰的,没有生命。
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发出呜呜的声音,好似有怨鬼哭泣。
左梅儿吓得一抖,眼睁睁看着门口步步后退。
萧玉叹气:“回去吧!”
等她依依不舍走了,又问顾少音:“你呢?”
“当然不走!”顾少音踏上台阶,张开怀抱任由寒风吹刮。
“做这楼的工匠很了得,利用周边楼阁和植被生生将风引到这里。”
她的目光紧紧盯着门口,指尖直指楼阁,“我想进去看看。”
她面色沉重,说出的话却像孩子要糖。
萧玉本来也不准备带她进地牢,这倒是省了他想法子支开她。
紫红带着灰色,两抹纤瘦人影钻进门洞,对面的酒楼响起酒杯碰撞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