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贡院后堂原是供考官休憩的场所,这会儿坐满了考生。
顾少音带着五个禀生跨进后堂,苦味木香浓重,熏得几人不约而同皱眉搓揉鼻尖。
“呵,贡品熏香这群乡巴佬还嫌弃呢!”
董重靠坐灯挂椅,翘着腿,脚尖还在抖动。
坐在他旁边的欧阳捷瞪他,小声嘀咕了两句,大概意思就是让他体谅禀生们的心情。
董重不觉有错,嫌弃道:“一群大男人哭哭唧唧,一点也不阳刚,我看具结时就不该过!”
一个白眼飞过来。
顾少音骤然抬头,眼眶发红,血丝布上眼球。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忽然冲了过去。
“我忍你很久了!”
她揪住董重的衣襟,手指用力到骨节咯吱作响,浑身蒸腾了火辣辣的热气,充满戾气,似要打死董重。
拳头破空的声音刮过耳道,董重的上半身都被顾少音提了起来。他明明比顾少音高壮许多,却一下子被骇住,动弹不得。
他撑着把手,慌乱中抓住了欧阳捷的袖子,眼神惊慌,求他帮忙。
“小顾公子,”欧阳捷站起来,手掌包住了顾少音的拳头,“冷静一下。”
顾少音回头瞪他,手背挣出青筋也没有挣脱开,越发觉得怒气在胸口冲撞无处释放。
欧阳捷也咬着牙,手臂肌肉都鼓了出来。
他拽住顾少音按在椅子上,“争斗无益,不如好好回想鲁湛今日有什么不同。”
有什么不同?她怎么知道有什么不同!
昨夜晕倒,她醒来就在萧府,根本没和鲁湛一起过来。
可是她不能说,不然“交往过密”的帽子又要扣在她的头上。已经害了赵东安,不能再害萧玉。
想到萧玉也让她想清楚今日做了什么,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吐出,胸口沸腾的岩浆强制冷却。
她招手喊来几个禀生,“湛哥今早有遇到什么特殊的事情吗?”
禀生们面面相觑,摇了摇头。
“昨夜风那么大,他们那破司舍还漏风,我看鲁湛一定是染了风寒急症。”
董重剥着桔子,态度软了许多,还掰下一瓣递给顾少音。
顾少音瞥见,但没有接。董重自觉尴尬地塞进自己嘴里。
她都懒得质问董重,你怎么知道司舍漏风?连禀生们都是昨夜起风后才发现的。
太师府都是这样的蠢人,萧玉实在没必要总是严阵以待。
“湛哥今天一早就说嗓子干痒。来贡院前还特地去东榆林街买了金菊花,准备泡茶喝。”
禀生们一一回忆起来。
“是,为了买金菊花差点迟到,还撞到一个小男孩。”说话的禀生擦着眼泪,“白得了一顿早饭,湛哥还说今天运气好。”
运气好……伴随一声声叹息,禀生们又沉默下来。
顾少音揽过小禀生,轻拍后背,“不说了。”
这边在报团取暖,另一边太师府三人也凑在一起。
欧阳捷和李敬眉头紧皱,不动声色,目光交汇使着眼色。
欧阳捷让李敬去,李敬又甩个眼色让欧阳捷过去。两个人暗中争斗两轮,一块拉住了正在吃橘子的董重。
“董兄可记得前两天吵着要进太师府的母子?”李敬温声温语。
“嗯,记得。”他吃完了一个,又开始剥新的橘子。
欧阳捷:“今早听月卿说,岳母怀疑是岳父在外头的私生子,叫人打将到了东榆林街。”
“啊?那要真是傅大人的儿子……丢了可不得了!”
董重一想,那时间正好和禀生们遇见小男孩的时机相仿。要是能找到傅太师唯一的儿子,此后肯定能得重用!
他一口包掉剩下的半个橘子,焦急地走到还陷在悲痛里的禀生们跟前。
不知顾忌道:“你们碰到的那个男孩有大人带着吗?长得怎么样,有没有特殊记号?”
“没有大人,小孩子胖乎乎的,没什么特殊的,就嘴角有颗好吃痣还有印象。”
顾少音挑眉,按住禀生的嘴不许再说,“怎么?认识?”
董重摆摆手,“碰碰运气,府里的下人和孩子走丢了。看来不是他们。”
他垂头走回来,如实说了情况。欧阳捷和李敬神色更紧张了。
昨日和今早他们都遇见管家给陌生男孩发糖葫芦。问是哪家的孩子,管家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反而是小孩子纯真,说糖葫芦是办事的工钱。
办的什么事却是怎么也问不出来。
欧阳捷和李敬都寻思这么小的孩子干不了什么,估计也就是管家逗他,让送个东西、扫个地罢了。
现在回想,那小孩儿就是胖圆脸、左边唇角有颗痣。
不知他们顾少音也反应了过来。
她让禀生们围成一圈,互相勾着脖子,绝对不让别人听见。
问道:“那小孩是不是还拿了一只糖葫芦?戴着绿黑相接的瓜皮帽,看着还挺可爱的?”
“嗯嗯!”五个人同时点头。
就是下午在东榆林街撞她那个小孩!宣纸有可能就是那时候被换。
难道他撞湛哥换了金菊花?
她的背箧放在地上,水囊就挂在背箧上。
额头滴下一滴汗,她终于明白过来,这案子是冲着她来的。
她悄悄走到背箧旁,解下水囊,想悄悄倒干净里头的茶。
手指刚碰到塞子。
“各位!”左梅儿一身粉蓝色烟罗裙,双手交于腹前,微蹲,礼数周全。
她施施然摘下遮面,清秀长相引得考生惊叹,满足地勾起嘴角。
“考官们正在高台评图,各位可以去看看。”
声音轻柔却不容拒绝。考生们也的确想看,没什么不好接受的,鱼贯而出。
顾少音把水囊藏在前裾下头,带了出来。
由于没要求样图大小、展示多少,十六位考生的样图都摊在地上,铺得满满当当。
“不许透露哪张是自己的,否则取消资格。”
萧玉只说了这一句话,与顾少音擦肩而过,进了后堂。
大理寺卿张宏面色铁青,跟在他后面。
比起审图,顾少音更想知道他们查出了多少。
她想要倒掉证据,却发现塞子拔不出来了,眼看着张宏的衣角消失在转角,顾少音随手将烫手山芋藏在了影墙后面。
紧张的还不止她一人,董重也鬼鬼祟祟接近后堂。
两个人猫着腰撞了个正着。
正尴尬着,忽听一声尖利怒吼。
“他明明就是毒死的!这么明显的特征根本不用剖腹,你们为什么不信我?”
梅儿的声音带着哭腔,声调高声音响,一下子把所有考生都吸引了过来。
大家伙站在后堂门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都看向顾少音。
考前,大家都看见鲁湛喝了她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