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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天还没亮,鲁湛早早出门买书。顾少音跟在身后,生怕他被人恶意报复。
“不用啦!我好歹是个男人,哪里需要人保护。”鲁湛不厌其烦,奈何顾少音根本不睬。
硬跟到坡子街。
书局的小伙计正拿着冰锥砸冰,呼哧呼哧吐出一个又一个小白团,和着破冰的清脆声音,像码头的号子。
鲁湛扶着顾少音的手臂,踮着脚走过去,弯腰道:“田哥儿,还有冰锥没?我来帮你。”
田哥儿抬头看清是他,本就细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
“是湛哥呀。别忙活啦,快去排队,不然要抢不到书了。”
“抢书?”,顾少音奇道。
“赵尚书的书,还有两日会试,说不准考呢!”,田哥儿指着路上的小厮,“都是考生家仆。”
顾少音打眼儿一看,都是小厮,没一个自己来买的。胸口又燃了火,夺过小伙计手里的冰锥。
她推了把鲁湛说道:“你快去!我来帮忙。”
天渐亮,书局卯时开门。
“少音!”
田哥儿大呼着从坡上跑来,风把他的额发都吹得飞起。
他抓住顾少音的胳膊,“别敲了!打起来了!我挤不进去,不知道湛哥怎么样了。”
顾少音一路小跑,离书局还有五丈远就听到乱糟糟的吵闹声。
“别打啦!”
“怎么回事?别挡道!”
“还有一本在他怀里!”
人潮将书局围得严实,小厮们都戴着仆人帽,鲁湛束发系白色发带,应该很好找。
顾少音蹦起来,仰着下巴朝里望,“湛哥!鲁湛!”
一群小厮围在一起,只见他们拳打脚踢,人群中央露出一点白。
是湛哥!
“你们干嘛?”
顾少音怒目圆瞪,干脆举起冰锥,手握尖端,闭着眼一通乱挥。
也不知打了谁,顾少音手心震得发麻,耳边不同的声音喊着痛。
“是你?!”有人抓住了她的手。
顾少音睁眼,鲁湛躺在地上,嘴角渗血,左手死死地抱着书,筋骨都凸出来,右手食指被掰断,鸡爪似地扭向手背。
“湛哥!”
她的眼睛通红,不过一会儿功夫,怎么好好的人就成了这样?
她想抱鲁湛去医馆,可身旁的人显然不愿意,拉着她不让走。
董重眯着眼,从头到脚打量着顾少音,“原来是你?”
顾少音穿着刚来京城时的那身破棉衣,董重终于把这张脸和具结不过的乡下小子对上了。
“还以为是哪家公子,原来是垃圾刷漆装金子!”
一胖一瘦两个有钱公子从他身后走出,两个人掐着腰很是嚣张。
鲁湛手里的那本书还是被人抽出,小厮尖嘴猴腮,躬身把书呈给胖子。
“那是湛哥的!”
顾少音心中急切,虽然她并不觉得这书有多重要,但是鲁湛可是念叨了好几天,可不能误了他的事。
董重抓她更紧,扥到跟前道:“这两位可是渝州刺史的公子,你也敢惹?”
小胖子闻言频频点头,很是满意。
“我付了钱,书就是我的。你就是报官我也不怕。”
“谁要报官?”
只见一男子从人群中走出,正是赵东安。
顾少音一下子松下劲来,觉得有人做主了。
心头委屈,她张嘴就要喊小师父,被鲁湛拽住袖子制止。
赵东安今日穿着风骚,头戴金玉发冠,身着银边团锦纹紫袍,嘴角挂笑,眉眼含春。
一看就是特地来看自己的书卖得如何。
他风度翩翩,今日还备了扇子。
走进人群才看清楚,被欺负的竟是自己的小徒弟,霎时收了笑脸。
指着董重喊道:“放手!”
顾少音扶起鲁湛,忍着不看他的右手,然而鲁湛怎会不知自己右手情况。
他说话有气无力,笑着安慰顾少音:“还好我左手也能书写。”
紧接着又倒抽一口冷气,皱眉咳了两声,不住地摸自己腿脚,想来也受了伤。
赵东安的脸色已极难看,咬紧后槽牙,说出的话都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
“李大人家的公子,好大的威风!”
他一挥袖,跟着的家仆便上前,跟顾少音一块儿,把鲁湛抬进了街对面的医馆。
路过赵东安时,鲁湛还固执拽住了他的袖子,声音虚弱道。
“尚书大人,若是有多余的《附录》赠我一本吧,我不与他们计较。”
顾少音都怒了,只觉得鲁湛太过忍让。
掰开他的手指道:“一本书而已,你就不要公道了?”
他摇摇头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送进了医馆。
赵东安拍了拍顾少音后脑勺,向前凑近两位刺史公子,音色冰冷。
“鲁公子宅心仁厚,赵某却是个心眼小的。”
他这么一说就是要替鲁湛做主了。
日上三竿,小厮们总不回府,富家公子哥们都已经慢悠悠走来了书局。
当着一群官宦子弟要站队穷禀生,赵东安这是杀鸡给牛看,震慑地方官员呀。
这群地方官可都不是吃素的,赵东安要与他们为敌,今后的政途必然步履维艰!
萧玉得了消息已是抓紧赶来,然而他刚到书局门口,就看见渝州刺史的两个儿子跪在地上。
赵东安朝他们伸手,“品行不端,当取消应试资格。”
小胖子挥着手还在大喊:“我爹…我爹可是渝州刺史!你敢动我?”
跪在他旁边的瘦子吓了一跳。
这傻弟弟在渝州横行霸道惯了,竟忘了这是京城,若传到皇帝耳中定要彻查父亲,岂不是全家都要陪他去死啊?
立刻磕头道:“舍弟从小心智不全,做事说话不着四六,尚书大人莫怪啊!”
赵东安挑眉,“有意思,心智不全都能过文试?”
一时眸色更利,使眼色让赶来的衙役压住了小胖子的肩。
“慢着,”萧玉赶上前,“李家两位公子纵容家仆固然有错,看在刺史大人面子上,也得先上报皇上啊!”
他说得自有道理,皇帝为了安抚臣心自然会宽待,再责骂赵东安两句。
可万一皇上心生疑虑,暴露出渝州刺史在地方上的行径,岂不是自损八百。
李家瘦子权衡利弊,膝行两步,直道:“舍弟顽劣,回到渝州定多加管教。”
这就算定了胖子的罪,撕了浮票。兄弟俩灰溜溜地走了。
萧玉和赵东安也赶去医馆。
董重一直藏在看热闹的人群里,此时偷偷跟在两人身后,蹲在医馆偏窗。
鲁湛躺在医馆进门右手边的病床,很好找。萧玉看见他扭曲的食指不住发出轻呼,嘴都合不上。
“你说我应不应该生气?”赵东安指着鲁湛。
萧玉抿唇,“动机理解,方式不可取。”
未等赵东安发难,他凑近顾少音。
顾少音坐在床前,感觉到暖意靠近,抬起头露出红肿的眼睛,睫毛上还沾着泪水。
萧玉站得笔直,看似扬着下巴,又确实是盯着她。
说道:“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考生资格不过关,自该补录一位。”
顾少音还愣愣地看着他,没有反应过来。
还是鲁湛喊她:“恭喜你啦,第三十一名。”
医馆的气味儿瞬间不苦了,好像还有回甘。
她忽地蹦起来,抱住萧玉,拍着他的肩背,“谢谢你,萧玉!”
“咳咳!”赵东安皱着眉提醒她:“是你师父我救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