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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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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脱口而出的一声“不行”, 说得还怪横的。说完反应过味儿来了,想再说点什么找补一下,张张嘴也没说出来, 最后站起来垂着眼走了。

    话没说完就走,正常迟骋可能会把他拽回来再说他几句, 但也不太想说他, 就随他去了。

    陶淮南时常这么自己搞点小心思小情绪,敏感的小孩长大了也还是敏感。但说到底他也不是太拧巴的性格,每次折腾不了多久就能自己琢磨开。

    不等突破迟骋底线达到让迟骋收拾他一顿的程度, 自己就又顺溜了, 该干什么干什么, 上课也好好听了,睡觉也好好睡了。

    小哥俩在学校现在人缘还挺好的,迟骋稳稳当当的班里第一, 又有初一时候打的两场架加成, 身上都自带着明星光环, 每个班的第一都相当于班级门面,只要他别总挂着脸谁也不理人缘就不会太差。陶淮南就更不用说了, 班里的保护动物。

    通常中午吃完饭迟骋都带着陶淮南在操场转几圈,天天从早到晚地坐着也很累。有时候迟骋去打会儿篮球, 陶淮南就自己在台阶上坐着, 九月的天不冷不热,穿着连帽卫衣坐在操场边的阴凉处吹风很舒服。

    有人走过来在他旁边坐下,动作和脚步声都轻轻的,身上带着股洗发水的淡香味儿,故意压出粗粗的声音说:“猜我是谁——”

    陶淮南笑了,胳膊还拄在膝盖上, 手托着下巴,说:“暄姐吧。”

    “没意思,”小姑娘甩甩长马尾,“有时候我总怀疑你是不是装看不见,实际能看见。”

    “那可好了呢。”陶淮南说。

    他脸一直朝着篮球场的方向,乱七八糟的篮球场他听不到迟骋的声音,但是陶淮南很喜欢从纷乱的脚步声里去捕捉迟骋的。有时候觉得自己听到的就是他,其实也都是瞎蒙。

    “那你往那边看什么?”小姑娘手在陶淮南眼前晃了晃,陶淮南眼都不眨,毫无反应。

    “我看我小哥。”

    “你又看不见。”

    “他能看见我。”陶淮南慢慢地眨眨眼睛,也慢慢地说话,暖洋洋的秋天正午,人都慢吞吞的,“他说我眼睛大,我朝那边看的时候他都知道。”

    小姑娘都被他逗笑了,说他:“所以你就假装看,眼睛故意睁那么大。”

    “没故意睁,就是自然睁。”陶淮南手在自己眼前比了个高度,“本来就这么大。”

    “显摆。”女孩从兜里掏出两个棒棒糖,给陶淮南一个,自己吃一个。

    面对着一个看不见的人,除了不自觉从内心生出的怜悯之外,也会觉得更有安全感,和他待在一块也更轻松。之后他们也没再说话,各自含着棒棒糖,女生看操场,陶淮南听迟骋。

    这是现在坐在他后桌的女生,班级座位每年都会调,这学期后面坐的是两个女孩子。陶淮南吸收了很多青春期女孩子的小秘密,那些不好意思和别人说的话她们会很愿意和陶淮南说。

    他像个安静的秘密盒子,从容地接收了很多稚嫩的心事。

    迟骋打完球过来的时候女生已经走了,陶淮南把水递给他,迟骋拧开仰头喝了。

    “累吗?”陶淮南问。

    “没有。”迟骋伸手把他拉起来,“刚才睡着了?”

    陶淮南一下就笑了出来:“你还真知道啊?我就闭了一会儿眼睛。”

    迟骋没说话,一只手搭着陶淮南的后背轻轻往前推着走。他刚打完球,球场上来来回回地跑,现在气都还完全喘匀,走路时陶淮南能很明显地听到他的呼吸。

    陶淮南闭上眼睛,被迟骋推着,顺着力道慢慢走路,橡胶草坪很软,陶淮南伸手在迟骋衣服上抓了抓,心里也跟着软软的。

    “干什么?”迟骋看着他。

    “就摸摸,”陶淮南笑得眼睛都弯下来,“摸摸你。”

    迟骋抬手碰了碰陶淮南刚才趴在胳膊上睡觉硌出来的一条小红印子,说他:“赖人精。”

    赖人精陶淮南,一点不亏这三个字,长这么大了还不独立,天天贴在小哥身上。那些从小在盲校上学的小孩儿,这么大的时候自己什么都能干了,陶淮南不在盲校上学就失去了很多盲人的独立锻炼,但其实对他来说在哪儿都一样,他在盲校上那几年学什么都没学会,谁让他有小哥,什么事儿都只知道叫“迟苦迟苦”。

    陶晓东晚上回来得早,他俩放学回家的时候哥已经在家了。

    陶淮南换睡衣之前先洗澡,洗完香喷喷地出来了。陶晓东迷之喜好,他就喜欢闻他弟身上那股味儿,所以家里陶淮南的浴液一直是奶味儿的。在这方面迟骋也迷之喜好,他自己用别的,就不让陶淮南换。

    陶晓东本来已经做完饭了,陶淮南洗澡的时候迟骋又单独煮了碗虾仁面。昨晚答应陶淮南今天给他煮,陶晓东说他:“不嫌费事你。”

    “不费事。”迟骋不当回事,端着碗过来放陶淮南位置前面。

    陶淮南洗完澡出来直接坐下,鼻子凑近桌子闻闻,“哇”了一声,小心地伸手去摸摸,碗还很烫。

    迟骋去厨房拿别的,陶晓东电话在屋里响了,他站起来去接电话。

    陶淮南手放在腿上乖乖地等着他俩过来吃饭,鼻子里都是面味儿,他太爱吃迟骋给他煮的面了。

    “苦哥,帮我拿——”陶淮南话还没说完,先是慌乱的连续几声磕碰,随后陶淮南“啊”的一声惊呼,再之后就是碗摔碎了的稀里哗啦声。

    陶晓东和迟骋都跑过来,陶淮南慌乱地站在一边,手还扯着裤子抖着。

    “烫着了?!”陶晓东问着,过来把陶淮南拉开,不让他站在碎碗中间,“哥看看。”

    “太烫了,”陶淮南手背红了一片,裤子上还沾着面,他吓了一跳声音都有点抖,“我没碰,它自己就掉下来了,好烫!”

    迟骋一句话没说,蹲下直接把陶淮南裤子扯了下来,连裤子带裤衩全扒了,拖鞋也没再让陶淮南穿,直接把他带去浴室冲凉水。

    冷水喷在身上激得陶淮南又哼了一声,迟苦让他站在浴缸里,花洒摘下来直接用水管往陶淮南腿上冲,凉水顺着腿往下流,陶淮南被凉水冻得直抖。

    “疼得厉害吗?”迟骋一只手扶着他,拧着眉问。

    “冲着水就不疼,不冲水疼。”陶淮南攥着他手怕滑倒,还在小声解释着,“我真的没碰……”

    小瞎子做错了事给别人添麻烦的时候总会自责,心里很愧疚。

    迟骋说:“不赖你,没事儿。”

    面都盛出来一会儿了,烫肯定是烫,但应该不会烫伤,冲冲凉水等会儿再处理一下应该没什么事儿。但这不妨碍陶晓东心疼,看着陶淮南光着腿站在浴缸里冲水,还在解释着这个,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陶晓东坐在浴缸沿上,轻轻拍了拍他弟后背:“桌上有水,不赖你。”

    陶淮南手也烫了,自己伸过去往水底下放,迟骋来回给他冲,冲了好一会儿。

    因为看不见,所以从小到大陶淮南无意间被烫着的次数太多了,在他身上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迟骋应对起这些很熟练,不管是烫着了还是磕碰出伤口了,迟骋都能给他处理。

    拿浴巾在他身上胡乱擦擦,陶淮南就被迟骋半扛半抱地弄回去了。陶晓东根本伸不上手,他要伸手的时候迟骋头都不抬,只说:“我来吧哥。”

    “还疼不疼了?”迟骋把陶淮南放床上,转头去拿烫伤膏。

    “不疼了,”陶淮南打了个喷嚏,老老实实回答,“只是有点觉得热,没刚才那么疼了。”

    迟苦“嗯”了声,说“没事儿。”

    他太稳了,陶晓东索性也就不再伸手,就在身后靠着墙看他们。看迟骋有条不紊地给他涂烫伤膏,看陶淮南出于自责和愧疚抬手轻轻碰碰迟骋的头发。

    好像在他没注意到的时间里,他们已经长成了半个大人。

    陶淮南是真没碰那碗,他做得板板正正等着吃饭呢,摸过一次发现烫之后再就没碰。碗底有水,桌面上可能也有水,碗确实是自己滑下来的。

    这事儿怪谁呢?怪迟骋给他煮面,还是怪陶晓东去接电话?

    谁也不怪,归根结底是因为陶淮南看不见。

    迟骋在房间里给陶淮南抹药,陶晓东收拾餐桌边的狼藉。

    陶淮南有点难受,不怎么吱声了。

    都弄完之后迟骋用手背碰碰他下巴,说:“再给你煮一碗。”

    陶淮南摇摇头,说:“不吃啦。”

    “我吃。”迟骋转身出去了。

    陶淮南跟陶晓东一起吃了一碗面,陶淮南没吃几口就吃不下了。迟骋问他:“明天想吃什么?”

    陶淮南还是摇头,低声说:“给什么吃什么,不敢挑啦。”

    “瞅这小样儿,”陶晓东失笑,“你是故意撒娇呢还是真内疚。”

    “不知道,”陶淮南想想说,“可能都有点。”

    迟骋和陶晓东都让他逗笑了,陶晓东说:“这也就是大了,要是小时候估计现在都掉上眼泪了。”

    迟骋“嗯”了声:“这也快了。”

    俩哥就故意说他,掉眼泪哪至于,但是自厌情绪肯定会有点。

    晚上陶淮南时不时翻个身,一直睡不着,磨磨蹭蹭地总动。

    迟骋刚开始没管他,后来说:“老实睡觉。”

    陶淮南吭吭哧哧地半天应了声:“嗯……”

    迟骋又说:“赶紧睡,明早起不来别赖叽。”

    陶淮南抿抿嘴,没说话。

    吃饭那会儿的事倒也不至于让他到现在还睡不着觉,那也太夸张了,不至于。那点事儿弄出来的情绪也就够陶淮南自厌俩小时,现在睡不着是真的,可并不是心理原因。

    这个原因……有点难以启齿。

    陶淮南伸手进被子里扯扯裤子,男孩子最嫩最娇气的地方挨着布料就丝丝落落地疼。

    那碗面洒下来的时候有一小块也挨着那儿了,被陶淮南抖掉了。哥和迟骋都光顾着腿上那一大片红,根本没注意到不远处那个孤独脆弱的部位也泛着不太明显的红。

    陶淮南又翻了个身,再次扯扯裤子,想换个姿势让裤子碰不着那儿。

    还折腾?”迟骋睁眼看向他,然而只能看到陶淮南的后脑勺。

    陶淮南闭着眼睛,疼得正闹心呢,被说了没忍住顶了下嘴:“你就睡你的呗……我翻也不耽误你睡觉。”

    迟骋没说话,只看着他。

    陶淮南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太对劲,唉反正就是闹心。说疼也不是疼得受不了,但就是牵心,总有根神经提醒着有点疼,还不能碰裤子。

    迟骋一直不说话陶淮南有点虚,过会儿还是老老实实转了过来。怕迟骋生气,没法解释刚才不好好说话,嘴巴开开合合好几次,最后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说:“我疼。”

    迟骋问:“哪儿疼?”

    “就那儿!”陶淮南胳膊捂着脸,声音闷闷地透出来,“就就就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