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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儿。”一个老叫花子看过于天任被打烂的双手后,对龙头说:“这手要是不赶紧着‘拔凉’,就得废了。”
龙头听了,点了点头,问于天任:“来的时候身上带‘粮’了吗?”
“没有。”于天任傻愣愣地说:“我没带口袋,也不打算买棒子面儿。”
“唷。”老叫花子乐了,“是个雏鸡儿,吃生米的。头儿是问你,进来的时候,身上有没有钱。”
“有。全给翻走了。”于天任回答的倒是很痛快。
“那就不好办了。”龙头说:“你得赶紧托人给你家里捎信儿,让家里人在外面给你运作运作,你还能早点儿出去。”
“托谁送信儿?”于天任傻兮兮地问。
“还能托谁,咱们是笼中鸟,要托就只能托笼子外面的‘副爷’呗。”老叫花子对于天任说:“这里有章程,跑腿递话收费五块,捎东西再加五块;要吃荤腥你得交十块,还得把你吃的东西跟外面‘劈半儿’;指明要吃哪家馆子,你就得拿二十块出来,照样把你吃的东西跟外面‘劈半儿’。咱这么说吧,这里面寸土寸金,你想日子过得去,就得拿点孝敬出来,上不封顶,多多益善。这就是章程,学着点儿吧爷们儿。”
于天任犯了难。
捎话给老娘?
老娘一着急,只怕瘫地上。
捎话给师父?
快打住吧,不够丢人的。
唉!可惜二狠子和小卜自身不保,躲在外面没有音信,所以也指望不上他们。
倒是还有个李长生,还是穿“虎皮”的,找他肯定好使。
可要是找了他,自己做贼的勾当就得被揭穿,而且李长生是那种尤为瞧不起小偷小摸的“正人君子”,自己这张脸往后在他眼里也就不值钱了。所以为了不被瞧不起,还是别找他的好。
找谁呢……
老九!
呸!怎么想的呢,死也不找她!
“我说,你干嘛呢?赶紧着吧,要是没人管你,你这双手可就不见得能保的住了。”龙头好心提醒道。
于天任哭丧着脸,委屈地说:“我家里没人,也没有哥们弟兄,也没有相好不错的,我就是光杆儿一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跟街面上的野狗没嘛两样。”
这话说完,换来几声同情的叹息。
老叫花子说:“不行就用童子尿这招吧。”
说着就要解裤腰。
于天任脸色大变,赶紧说:“这位爷,您就别耍我了,您都这个岁数了,您怎么能是……”
话不说完,只为给老叫花子留点颜面。
“小子,别看岁数大,你爷我可是一直守身如玉的,知道有句话叫洁身自爱吗,这话说得就是我老人家。”
“别!”于天任赶紧躲,“我求您,您饶了我吧。”
“嘿!爱用不用,我还不想给你用呢。”老叫花子把裤腰扎紧,不再搭理于天任。
于天任没辙了,陷入苦恼当中。这里面的人尽管同情他,却也全都无力帮衬他。
“谁是于天任?”
外面陡然吆喝了一嗓子,声如洪钟,好吓人。
于天任骇得脸色惨白,难不成又要“过堂”?
所谓过堂,无非就是被拉出去再挨顿收拾,挨打受刑称之为“过热堂”,只是审问而不挨打,则称为“过冷堂”。在这里,冷堂少,热堂多,除非你有人,要么你有钱,不然有你的好受。
任凭外面喊得凶,里面的于天任就不说自己是于天任。
“说话!谁是于天任!”
又是一声吼喝,震得耳朵嗡嗡响。
“他!”老叫花子指着于天任说:“他就是于天任!”
“死没死?!”外面一声狮子吼。
“没死。活着呢。”老叫花子赶紧回话。
“没死怎么不说话,看来打得还是轻!”
这话一出口,于天任赶紧求饶:“爷,我吓得不敢说话了,您宽恕我一回吧,我下回不敢了。”
“瞧你那鬊鸟揍性!”
“咣当”一声,铁门下面的活板被打开,一只蒲草小筐被塞了进来。
“咣当”一声,活板关闭,外面的官爷离开了。
“唷!”有眼尖的赶紧说:“是生鸡蛋。”
快速数一数,一共十个。
龙头吩咐拿给于天任,让他赶紧拿生鸡蛋祛火毒。
于天任倒是听赵金亭说过,昔日师公陆鸿烨在大牢当中就曾用生鸡蛋祛除过火毒。
老叫花子帮着将两个生蛋放在于天任的掌心中,嘱咐道:“千万别摔了,摔了可就没有了。”
于天任望着小筐,嘴上没说话,眼里却说:“那不是还有好几个吗?”
老叫花子怎会看不懂于天任到底在想些什么,呲着不剩几颗的黑牙一笑:“这些是我们的,不是你的。你的已经给你了。”
说罢,老叫花子将小筐拿起来,恭恭敬敬地交给了龙头。
龙头赏了老叫花子一个,其余的自己留着享用。
老叫花子如获至宝,当众将蛋清蛋黄吞咽下去,鸡蛋壳扔给一个光穿一条破裤衩子的脏鬼:“赏你了。”
脏鬼捡起蛋壳,咯嘣咯嘣嚼得甭提多香。
于天任叹口气,心说:“哪儿都有恶霸,这里也不例外,我还是学乖点儿吧。对了?鸡蛋谁给的?”
不由得陷入深深疑问当中,绞尽脑汁思索,也思索不出名堂来。
这里不是积善堂,没人会在乎另一个人的死活,笼子外面的那些穿“虎皮”的恶爷,更不可能对囚徒有怜悯之心。
也就是说,外面一定有人知道自己被关了进来,所以才会付托牢头送鸡蛋进来。
这个人究竟是谁呢……
“甭想了。想炸了脑瓜子也没用。”龙头对于天任说着,分明看出了于天任的疑惑,似乎还有话要说,但不知为何又没有说。
“头儿,跟他明说吧,也叫他走的安心点儿。”老叫花子嘿嘿笑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走?”于天任傻乎乎地问:“是要放走我吗?”
“这个么……”老叫花子转悠转悠早已发黄的眼珠儿,“是要放你出去,但不见得放你回家。”
“不放我回家?那要让我去哪儿呀?”于天任直勾勾地看着老叫花子,一脸都是疑问。
“去法场!”龙头说了话,“过去这里也有过这种事,好吃好喝伺候着,几天之后,拉到法场,送你归西。”
这话说出口,两个鸡蛋全摔烂,于天任呆若木鸡,整个人都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