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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中,于天任的脑海当中又浮现出了赵金亭说过的另外一番话。那番话是有关避火珠的。
“天任呀,这避火珠的来历你一定不晓得吧?”
于天任记得自己听到赵金亭问出这番话时忍不住笑了,还刻意挖苦了赵金亭一通:“你不说,我哪能知道,你当我是大仙儿,掐巴掐巴手指头就能嘛都知道呢。哼!姥姥,我他妈就一穷卖炸糕的!”
赵金亭当时并未有丝毫的恼火,仍旧语气和蔼地说着:“避火珠不是什么吉祥物什,是从死人的身上倒腾出来的。你可知道这个死人的身份么?”
“还是那句话,你不说,我哪能知道!”
于天任分明记得当时自己对赵金亭很不客气,几乎说出的每个字都带着火星子。
“那个死人就是乾隆。”
“嘛玩意儿?!我没听错吧,确定是乾隆而不是蒸笼?”
于天任想起自己当时大惊小怪的窘态,不由得呵呵尬笑。
“前阵子传的沸沸扬扬,那件有关孙大麻子盗挖东陵的事情你应该有所耳闻吧?”
“听说过。说是孙大麻子以练兵为名,炸开了皇帝家的祖坟,拿走了不少的好东西。”
“那颗避火珠就是从乾隆皇帝的裕陵当中拿出来的。”
“再值钱也只是一颗珠子而已,干嘛非要把我拽进来?这颗珠子跟我有嘛关系?”
“的确跟你没关系。只不过是有人要借你这双手,将那颗珠子据为己有罢了。”
“你这话我就不明白了,我的手跟那颗珠子又有嘛关系?”
“有大关系。少了你的手,也就没法拿到那颗珠子。我给你交个底吧,珠子而今在一位大人物的身上带着,需要用你的手把那颗珠子从那个大人物的身上拿下来。”
“费这些劲干嘛,找几个不要命的,暗地里套白狼打闷棍,一棍子揳后脑勺上,多大的人物也得趴窝,然后别说拿走珠子,连衣裳全扒光了都行。”
“不可。”赵金亭正色道:“那个大人物动不得,他手里有枪有兵,与北洋的几位大佬是莫逆之交,倘把他给动了,津门就会大乱,到时候各路兵马势必打着报仇的旗号闯入津门,然后免不了腥风血雨一场恶斗,到头来苦了的还是津门父老。涂炭生灵之事,是万万做不得的。”
赵金亭当时说这番话的时候带有无限感慨,足见其说的都是心里话。
于天任咂摸着赵金亭的话,对着黑漆漆的顶棚念叨:“想不到一个无耻老贼居然也有着一颗仁慈之心。”
念叨完了,他坐了起来,翻身下地,出屋找水喝。
“呦喂。”老太太上下打量着儿子,“活了呀?”
“少废话,我还没死呢。”
“唷——”老太太假装吃惊,“原来你没死呀,我还当你死了呢。”
“少咒我。再咒我,小心没儿子给你送终。”
“唷!”老太太更加吃惊了,“原来我还有儿子呀?”
“行了,没完没了的,烦不烦呀!去,给我煮碗面条去。我饿了,想吃面条。多搁葱花,再窝俩鸡蛋,多点儿芝麻油,我肚子里面这阵子缺油水。”
“那是呀,少了老九请你下馆子,你肚子里面有油水才怪了呢。”
“我跟你说,往后少在我面前提起老九,不但不能提老九,什么九都不能提。”
“哦哦哦——”老太太直点头,“不让说九呀,行,不让说就不说。对了,今儿初几呀?”
“初九呀。干嘛?”
“艹!”老太太骂了句街,“我说九不行,你说就行,你小子这他妈的纯属欺负老太太呀。”
“行了,别蹬鼻子上脸了,快去给我煮面条,我已经饿得不行了。”
“得嘞祖宗,您老人家坐好了,我这就给您忙活去。”
“茶叶呢,咋连茶叶沫子都没了呢?我得喝茶,不喝茶我难受!”
“咱院里那颗枣树下面全是碎叶子,你抓一把先凑合着喝吧。喝茶喝茶,你他妈长那张喝茶的嘴了吗……”
老太太一边唠叨着,一边迈步出屋上厨房给宝贝儿子下面条去。儿子到什么时候都是娘的心头肉,老太太的嘴上刻薄,可心里面甭提多疼儿子,她巴不得儿子吃得饱饱的,这样她心里才乐呵。
于天任今儿脑子犯浑,跟个傻小子似的,真就听了娘的话,抓了一把干枣树叶子泡水喝。
“咦!”他吧唧吧唧嘴,“味儿不赖嘿。”
咕嘟嘟,一口气喝了满满一大碗。
老娘把一大碗香喷喷的面条放在儿子面前,傻小子端起碗,也不用筷子,直接往嘴里面吸溜。
“慢点儿吃,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小心噎着。”
“甭管!”
话刚说完,马上翻了白眼儿。
“水、水、水,快点儿,水……”
老太太赶紧给他端来一瓢凉水。
咕嘟嘟灌下去,好歹把嗓子眼儿给通开了。
“哎呀妈哎,差点儿噎死我。干嘛弄这么浆呀,不能多搁点水呀!”
明明是他自己的错,反倒埋怨起了老太太。
“你小子真他妈难伺候,我多余管你。”
“说得好,我还不爱让你管呢。往后呀,我的事情你什么都别管,我一准饿不着你就是了。”
于天任说话有些犯浑,过去他跟娘虽然也斗嘴,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粗野。
老太太摸了摸儿子的额头,“也不烧呀,怎么说胡话了呢?”
“不是胡话,是实话!”于天任死鸭子嘴硬,蛮不服气,“你可把我说得话记好了,往后你要再管我,别怪我跟你急眼。”
“揍性。不管就不管,谁管谁王八蛋。”老太太来了火气,说话也变得不着调了。
“哼!”于天任不再搭理老娘,继续吸溜面条子。
差不多一碗面条马上就要见底的时候,于天任冷不丁想起什么似的,甩脸冲老太太叫嚷了一嗓子:“问你个事儿。”
老太太吓一跳,没好气地回怼:“不刚说了你的事不用我管吗?干嘛有事还问我呀,你要不要脸呀?”
“别废话,我问你说就是了,哪来这么多废话。我问你,你整天乱串胡同瞎跟人扯闲篇儿,听没听说过有个外号孙大麻子的家伙盗挖皇帝家祖坟的事儿?”
话刚一问出口,老太太的两个眼珠子里面有了精气神儿。
“咋没听说过,听过好多人说,说得可邪乎了。我还听说,租界里面一大帮子寓公老爷联名跑到总理衙门闹腾,吵嚷着不杀孙大麻子不足以平民愤。我呸,你们的祖坟让人给挖了,关我们什么事呀。还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嘿,老百姓巴不得看热闹呢。要让我说呀,挖得好,都是民脂民膏,该挖!”
“别说风凉话,挖坟掘墓,损阴丧德,天理不容。”
“嘿呦喂,我的于先生呀,你嘛时候成圣人了?嘛叫天理不容?人家孙大麻子好好的,这会子备不住正搂着三个五个的俏皮大姑娘滋润呢。你倒是不损阴丧德,你不也就穷哈哈的守在这间小破屋里喝碗面条子吗。这世上不是除了黑就是白,还有那不黑不白,半黑半白,灰不拉几也有。这人呀,得看开点儿,别看什么事情都站在君子的角度去看。人家孙大麻子天生就是干绝户活的人物,不是所有人都有他孙大麻子的胆量,也不是什么人都有他孙大麻子的造化。我的宝贝儿呀,你也老大不小了,咋还没有我这老太太看得明白呢?”
老太太的话似乎有些道理,起码噎得儿子没有了回怼的话语。
“行了,就当你说得有点儿道理。你跟我学学舌,外面的人都是怎么说的,我想听听到底有多邪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