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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干不干?!”芶雄厉声威胁。
“干!”
于天任屈服了,为了四凤,别说要他做贼,哪怕要他做猪做狗,他也全都不在乎了。
“好!”李仁之挑起大拇指,“有道是,当年不肯嫁春风,无端却被秋风误。今日你肯沐浴春风,明日纵使秋风急,也自有春风罩着你。”
于天任听不大懂李仁之的话,什么春风秋风的,他此刻只觉着自己置身寒风当中,从皮到瓤,拔凉拔凉的,冷得很呢!
“回家去吧。”赵金亭轻描淡写地对于天任说。
于天任呆了一呆,傻兮兮地问:“真让我走啊?”
“走吧。”赵金亭笑着,“今晚没预备你的饭,就不留你了。”
于天任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刚刚一直跪着来着。
他不敢动身,呆立着,冒傻气。
“快回去吧。回去晚了,家里面该着急了。”赵金亭语出关切,并非玩笑。
“那……那我可真走了啊?”
“走吧。”
于天任还是不能尽信赵金亭说得话,仍有些犹豫。
“滚!”芶雄嚷了一嗓子,“麻溜滚回家,省得急死你家的老王八!”
既然连芶雄都让滚了,那还不赶紧着滚。
于天任很听话,真的就是连滚带爬的出了赵金亭的院子。
等出了院子上了街,他就跟被狗撵的兔子似的,发了疯的跑。
等到实在跑不动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身处陌生环境当中。
这是哪儿呀?我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呀?
他也不管地上脏不脏,一屁股坐下来,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颗心飞快的跳,几乎快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
缓了足足有半个钟头,他才好歹能把气儿喘匀实了。
他扶着一道土墙立起身,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寻一条可以回家的路。
他鼻子一酸,突然想哭,可眼泪仅是在眼窝里面打了个转转,却没能掉下来。
此时此刻,他懊悔不已。不远处就是一条大河,他真想一头扎进去死了算了。
可一想到家里还有个老娘在眼巴巴地等着自己回家,又有个四凤在苦巴巴地等着他去接。他一死倒是一了百了,可老娘怎么办?四凤怎么办?
他不可以对不住这两个女人,因此,他决意再多活一阵子。到了实在没有了活路的时候,再死也不迟。
“站住!黑灯瞎火,鬼鬼祟祟,一瞅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两个巡夜的“臭脚巡”拦下了于天任,恶汹汹地对其盘问。
于天任不敢得罪他们,只敢说该说的,不该说的一句也不敢多说。
可即便自己所说全都是实话,那两个“臭脚巡”却一口咬定他像是逃犯,非要拉他回警局,要将他好好的盘问一番。
“姥姥的。”于天任在心里骂街,他明白这俩家伙要敲他的竹杠,起码拿出一包烟钱来,才准许他走人。
他一面说着好话,一面用两只手翻兜。翻了半天,连一角钱都没翻出来。他明明记得自己的兜里是有钱的,要不就是掉在了四凤的床上,要不就是落在了赵金亭的家里,反正他这会儿口袋空空,嘛也没有。
拿不出“买路钱”,那就只能跟着回警局,蹲一宿不让睡觉不说,保不齐还要挨顿打。多会儿家里面拿钱来赎,多会儿才能重获自由身。要是家里面迟迟不肯拿钱来赎,那就得多遭几天活罪。万一正好赶上要找个倒霉蛋儿给某位使了钱的死刑犯“顶缸”,弄不好连小命都保不住。
想到这些,于天任说什么也不肯跟着走。然后,他就顺理成章的挨了打。两条警棍一块儿招呼,打得他哭爹喊妈,呜嗷乱叫。
“住手!”
有人走上前来制止住“臭脚巡”的暴行。
“唷。是您呢?”
听话音儿,臭脚巡跟来人认识,并且对来人挺尊重。
“怎么回事?”那人问。
“他拒捕。”臭脚巡栽赃陷害,一派胡言。
“是逃犯?”那人问。
“看着像。”
“什么叫看着像,要确定是不是才行!干咱们这一行的,要秉公执法,为民除害,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也绝不能冤枉一个好人。”
“是,您说得对。这小子狗头蛤蟆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是么?”
“不信您自己看。”
于天任被打得趴在地上起不来,冷不丁头发被人揪住,接着被人粗暴地把脑袋提了起来。
“您来看。”
那人弯腰看了看。
……又仔细看了看。
……再仔细看了看。
“天任!”
于天任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并且感觉着声音有些耳熟,赶紧把眼珠子睁大了一看。
“长生!”
这下好了,救星到了,不必担心进局子了。
“唷,原来您二位认识。”
“误会误会,我一瞅这位就是好人。”
那俩刚刚把于天任当狗打的臭脚巡见人下菜碟,赶紧说好话打圆场。
李长生自是不能跟他们发火,反倒是很客气地跟二人客套了几句。
送走了他们之后,李长生赶紧将于天任搀扶起来:“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光顾着跑,也不知道怎么着就跑到这儿来了。多亏撞上你,不然我就……”
鼻子一酸,又要哭。
“我正好回家,咱一块儿走。”
长生扶着于天任,哥儿俩一齐迈步。
“长生,”于天任问:“你升官儿了?”
“不算什么官儿,小小的一个巡警队长而已。”李长生谦逊地说着。
“那就很不错了。嗐……”于天任叹气道:“不像我,越混越‘走脊’,都他妈混得没人样儿了。”
“怎么?遇上事儿了?”长生关切地问。
“没事。”于天任不敢说实话,“我就是别扭。”
“干嘛别扭呀?跟我说说呗。”
“我……”于天任摇头苦笑,“没嘛好说的。”
既然不想说,李长生也就不再强求。
“对了天任,我听说你傍上个有钱的千金?有这回事儿吧?”
“谁说的?”
“马二婶子说的。”
“破嘴烂牙的马寡妇整天胡说八道,你少听那老娘们儿胡吣,她嘴里没一句实话。”
于天任深感对不住老九,他已经赌咒发誓不再跟老九来往,所以他必须要彻底忘掉这个女人才行。过去他不认识老九,以后更不认识老九,在他的人生轨迹当中,压根就没有一个叫老九的女人出现过!
他用这种催眠法催眠着自己,他希望可以成功,却很难成功,因为无论他如何催眠自己,脑海中始终浮现着老九的一颦一笑。
“最近见过四凤吗?”长生冷不丁问出这么一句来。
于天任立时打个寒颤,支吾道:“没、没见过。”
“你冷吗?”长生问。
“不、不冷。”
“不冷你干嘛哆嗦?”
“疼!身上被打得疼。”
“嗐!巡警打人,早已成了惯例,我人微言轻,压根没法约束。我能做到自己不打人,就已经是阿弥陀佛了。”长生自嘲着说。
“对了!”长生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我前天去药房给我妈抓药,正好撞见在芶雄手底下混饭辙一个小混混儿也在抓药。我听药房掌柜跟他打镲,问他给谁抓得安胎药,他回话说是给三爷抓的,还说三爷的大老婆是只不会下蛋的鸡,药是抓给三爷的小老婆用的。你说,他嘴里的三爷是不是芶雄?”
此言一出,于天任陡然又是一个寒颤。
“怎么?身上又疼了呀?”
于天任已经无法再说话了,他整个人都已经傻了。
长生却仍不肯住嘴的唠叨:“街面上的爷儿们见了芶雄,大都管芶雄叫一声三爷。倘那个小混混儿嘴里的三爷真是芶雄的话,也就是说四凤已经怀上了。唉……”
长生叹口气,苦笑道:“倘四凤的肚子里面真有了芶雄的种,也不知道是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要是看在孩子的份上,芶雄能对四凤好些的话,倒也是四凤的福分,毕竟芶雄不缺钱,也没有过孩子,疼孩子的妈就是疼孩子,四凤也就不必再担心整天挨打。可就怕四凤想不开,压根就不想要那个孩子。四凤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真要犟起来,也是一头河东狮。我真担心她哪天一时想不开,狠心把肚子里面的孩子给打掉。那样一来,芶雄非疯了不可,四凤也就……唉……”
长生的话没有说完,无奈叹息。
于天任连叹息都不会了,他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脑子里面已经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