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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场地上,只有两个死人。一个人死了,一个心死了。一个在站笼里,一个趴在地上。
军警全都散去了,他们受不了毒日的摧残。也并不担心犯人跑掉,他们似乎很有信心的认为,犯人一准儿跑不掉。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动了慈悲心,居然早早的收了日头,并赐予了大地一丝清风。
天黑了,连个月牙儿也没有,黑得很是邪乎。挂在站笼里的,与趴在地上的,都没有动静,任由数之不尽的蚊子在他们的躯壳上饱食鲜血。
姚五、何六两位不受待见的老帮菜,慢悠悠的走近,今晚上仍旧是他们二人执勤。
“今晚上够冷清的嘿。”何六爷打趣道。
姚五爷呵呵一笑:“八成得闹鬼。”
“没准儿。”何六爷啐了口唾沫,“瞧,阴风都把唾沫吹跑了。”
“爷们儿。”姚五爷用脚尖在于天任的腰上轻轻踢了踢,“我说,有嘛想不开的,至于这样吗?”
于天任没反应,一动不动的趴着,继续装死狗。
“别管他。”何六爷说:“这种人死了顶多臭块地皮,每天像他这样的不知道死多少,也不多他这一个,他愿意趴着就让他趴着吧。”
姚五爷看了看站笼里面死人一样的二狠子,问何六爷:“你说这个还活着吗?”
“早死也是死,晚死也是死,早死少遭点罪,晚死多遭点罪,早死比晚死好,晚死不如早死好。”何六爷说起了绕口令。
“过去咱们老哥们儿在衙门口当差的那会子,没少了看挂站笼的,除了一个潘大炮,一个王三秃,还没见过哪一个能熬得过三天,多数倒霉蛋儿连一天也熬不过去就断了脖子。不过么……”姚五爷搓着下巴颏,喃喃道:“这个兴许也是个命大的,要不是命大的,让人都快给打烂了,却仍有命活着,似这样儿的不多见呀……”
“咱别替古人担忧了,我带了‘地瓜烧’,还有俩咸鸭蛋,咱哥们儿喝点儿。”
“得嘞。”
姚五爷陪着何六爷在离着站笼七八米远的两个石头墩子上坐下,点了一堆火熏蚊子,啃着咸鸭蛋,喝起了小酒儿。
两个老家伙说笑正欢之际,突然听到呜呜咽咽的动静。
姚五爷陡然起身,朝左右前后看了看,问何六爷:“听见了没?”
何六爷站起身说:“像是有人哭。”
“不见得。”姚五爷谨慎起来,“这黑灯瞎火的,这地儿也不是什么好地方,谁没事跑这儿哭来。我怕是……”
他咽了咽口水,没敢说后面的话。
何六爷跟着紧张起来,“你可别吓唬我,我这人胆子小,经不起吓唬。”
“我干嘛吓唬你,你也不是不知道,这里在老年间没少了杀人,干咱们这一行的都清楚,被砍了脑袋的那些大多数都是冤死枉死的,怕就怕有的不肯投胎,赖在这里不肯走。”
“呦喂……”何六爷腿肚子转了筋,“要是九爷在就好了,他能耐大,嘛样儿的邪祟也不怕。”
“聩!”姚五爷把眼珠子一瞪,“求人不如求己。你瞧我的。”
说罢,弯腰抄起酒瓶。
“怎么?你要玩命?”何六爷一脸诧异的问。
“别说话。”姚五爷用双手将酒瓶高举过头顶,“朋友,自古老话说得好,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谁得罪了您,您找谁去,我们老哥儿俩是老实人,大半辈子吃斋念佛,平日里连个臭虫都不忍心捏死,您有委屈我们知道,但您该找谁找谁去,犯不上跟我们老哥儿俩诉苦。这样吧,我敬您一口酒,您喝好了顺顺气儿,请别再为难我们了好不好?”
说罢,将酒水洒在地上,接着道:“不是什么好酒,您多担待。回头有了好酒,再孝敬您老。”
说完,又将一些酒水洒在了地上。
“我说,这招管用吗?”何六爷不安地问。
“怎么不管用,老好使了。不信你听听,是不是没动静了?”
何六爷竖起耳朵听了听,咧嘴一笑:“好像是没动静了。”
姚五爷很是得意,一屁股坐在石墩上,“我就说这招管用。来来来,坐下来,咱接茬喝。”
何六爷舒了一口气,坐下来陪着姚五爷喝酒说话。
突然间,一阵阴风吹过,叫两个老帮菜同时打个冷颤。
紧跟着,“扑棱”一声,有个黑影一闪即逝。
何六爷吓得站都站不起来,姚五爷倒是站起来了,可两条腿不由自主的打哆嗦。
“看见了吗?”姚五爷怯生生的说:“是个大脑袋的。”
“没、没看见。”何六爷说话不利索了。
“世道不太平,魑魅魍魉死而复生,今晚上咱们老哥儿俩只怕要倒霉。”
“可别这么说,我都这把年纪了,还等着抱孙子呢。”何六爷吧嗒吧嗒直掉眼泪儿。
陡然间,又是一阵阴风吹过。
紧跟着一个炸雷,震得大地乱颤。
“跑吧!”姚五爷一把将何六爷拽了起来,“差事不要了,活命要紧!”
说罢,硬拽着何六爷跑开了。
几道利闪从空中打落地面,大风呼啸而过,竟将站笼吹翻。
雨点夹杂着冰雹,噼里啪啦打下,将趴在地上装死狗的于天任打得忍受不住,爬起来踉跄着跑到被风吹倒的站笼旁,大声呼叫着二狠子的名字。
巨大的雷声掩盖了他的呼叫声,倾盆大雨将大地变为沼泽。于天任浑身湿透,却咬紧牙关,试图用双手掰断碗口粗的站笼木,但即使是他使出了全力,却丝毫撼动不了那一根根冷冰冰的木头。
突然,一个大头鬼出现在他的身后。
于天任没有丝毫的觉察,只一心想要将二狠子从站笼中救出来。
大头鬼呲牙笑着,猛的将拎在手中的斧头高举过头顶,朝着于天任的后脑劈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