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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大人也都看到了,贼子刁滑异常,言辞闪烁,前言不搭后语。根据下官多年的经验,此贼子定是真疯癫,在他嘴里也敲不出什么了。下官愚见,不如就定个斩立决,早早的杀了,也好给陛下一个交代”胡士相一句三摇头的,嘴里说的是杀伐决断的大事,卖相却是有如个老学究一般的德行。
“没错,胡大人审了一辈子案了,他说查不了的案,那就真没希望了”。
“是啊,这样耽搁着查不出来叫个什么事儿,到时候陛下不高兴,连带着咱们也遭殃,快点杀了结案吧”。
一种官员各个都想尽快完事,纷纷附和着胡士相的意见,顿时整个大堂上都是一片“杀,杀,杀”的呼声,除了拥有立议权的三位主审官,以及拥有否决权的三位旁审员,其余剩下的三法司各位陪审官吏一致的要求定下斩立决,尽快了事。
三位主审官一时难以决断了,这些大声呼喊着的官员,多是自己一个衙门里一起混饭吃的同僚。就此定案吧,还得征求三位旁审员的意见,不定案吧,那么多的伙计急的吹胡子瞪眼一个个跟什么似的,又不好意思当众拒绝。一下子三人面面相觑,相互交换了意见后,由吏部侍郎吴同春向三位旁审员征求他们的意思。
一旁的陈峰早就看不下去了,待欲发作,这边吴同春笑呵呵的过来请示三位大人的意思。陈峰知道不能再等了,也不管锦衣卫和东厂的代表什么意见,当先就开口到“列为也是干了一辈子刑罚的老大人了,难道不知道斩立决这样的重案不是随便就能定下的么?何况此子所犯的乃是十恶不赦的重案,你们这样草草结案行么”?
刚还叫嚣着的声音渐渐轻了下去,转而变为一片嗡嗡的交谈声,半晌才有一个声音从人堆里冒出来“陈大人年轻气盛,一心尽忠,这个大家都能理解。看事到如今确实已无良方,陈大人要是有办法,尽管一试无妨”。
陈峰知道,这是他们看到自己拂逆了他们的意思,怕是已经引起了众怒。不过这又如何,陈峰他连当朝首辅方从哲都得罪过,你们这些小虾米人家还不放在眼里。想看他陈峰的笑话,那就等着瞧好谁笑谁吧!
那边刚被陈峰叫去后堂的皂隶正好回来了,手里拿了一份饭。这是顺天府衙门中午发给衙役们吃的公饭,陈峰让那衙役取了一份来,还特意让他要用大钵头盛饭,尤其是要荤腥多一点。
这是一大钵头犹自冒着蒸腾热气的白米饭,一看就是刚烧出来的,上面堆的满满当当的当季时鲜,红烧肉像不要钱似的堆成一座小山,特别是那两条大鸡腿,香油烹炸,外焦里嫩的,别提多勾食欲了。
陈峰看着这碗饭,心里想着:嗬,顺天府伙食不赖啊,到底是公款吃喝,瞧这饭菜丰富的,穷苦人家过年都吃不上这么好的饭啊。陈峰端着这盆香喷喷的白米饭,和蔼的走到张差面前。
就在这时,反对的声音再一次想起“陈大人,你要审案我们不反对。但此贼乃是大逆不道的钦犯,怎么能给他饭吃”?
“杀头都给碗断头饭呢,现在不过是审案,不给他饭吃哪来的力气招供?饿死了他,到时候死无对证你来负这责任”?陈峰丝毫不露怯,针锋相对的顶了过去。
“那。。。那也得询问了堂上众位大人,毕竟大家伙这么多人共同协助审理此案,陈大人怎么说也该征求下大家伙的意见,看是否有人反对,如果没有的话,那再给他吃也不迟啊”那名官员没想到陈峰一下子几把话顶了回来,偏偏自己又不能硬接,只好搬出这么一句,企图拉动众位官员制止陈峰的行为。
事到如今也没了办法,陈峰只好同意大家发表意见。一众陪审官员无权否决,有权利制止陈峰的只有三位主审官以及东厂和锦衣卫的代表。而东厂、锦衣卫以及陈峰本身就是拥有最高否决权的旁审员,所以现在重中之重的就是看这两位大佬的意思了。
陈峰就怕闹这一出,锦衣卫和东厂,或是为了明哲保身不愿搀和进来,又或是真的怕搞出什么后宫的事来让皇帝脸上过不去,总之陈峰就怕他们反对。因为只要他俩中任何一人不同意,陈峰的计划就无法继续实施下去,偏偏人家还确实拥有这权利,你都不能说他们以公谋私什么的。
东厂掌刑千户和锦衣卫同知二人从头到尾就是像来看戏似的,翘着二郎腿在一边只看不说,现在轮到他们两位大佬出来表明立场了。两人私底下交谈了一会,终于由锦衣卫同知准备发话了。这件事和他们丝毫关系没有,既不能让众位大人丢了份子,也不能和陈峰过不去,这里面的话怎么说,确实是个学问。
只见他缓缓的端起茶盏,用茶盖撇了撇浮叶,微微的吹了两口,喝下一口热茶,淡淡的说到。“陈大人说的在理嘛,砍头还给顿饱饭呢,既然陈大人认为这样做对审案有帮助,那就让他吃呗,大家伙这点面子还是要给陈大人的嘛。诸位,我说的没错吧,是不是这个理儿啊”温和的说完,他笑着抬头看向众人。大家伙哪还敢反对,只得一个个腆着脸说着“大人见教的是”之类的奉承话。
这情况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他们给的是东厂、锦衣卫的面子,却不是给陈峰以及内政署的面子,他们从心底里,就排斥陈峰,以及陈峰身后的内政署。没想到朝堂之上的争斗,到这审案的现场,都能演化出来。陈峰抬头向锦衣卫同知和东厂掌刑千户点了下头表示感谢,他知道自己托林公公带的话以及和骆斯恭谈的那些起了作用。
“别吃什么糕点凉白开的,没营养,来吃我这碗白米饭吧,刚出来的,热乎着呢”陈峰走到张差跟前,蹲下身来说到。那张差看着陈峰手里的饭菜,情不自禁的就咽了几口唾沫,那样子一看就是饿坏了。
“他们打你了没?牢里是不是没给你吃饭?放心吧,我不会骗你的,先把饭吃了再说”陈峰向前冲着身子,丝毫没有厌恶张差身上发出的阵阵恶臭的样子,俯在张差的耳边轻声说到。那张差抬起迷茫的双眼看看陈峰,再望向远处鄙夷的注视着他的众位官员,不敢回答,只是用力的点了点头。
陈峰一句话都没说,脸色铁青的板着,牢里的狱卒居然连饭都没给他吃,还暴力殴打他,这他娘的人家会配合才怪。陈峰压下心头的怒气,尽量和声的说到“别去管那些,你先把饭吃了,吃完了我问你些话,你凭良心回答。如果有人在背后教你这些的话,凭什么他们就能逍遥自在,而你却得在这里受苦”?
陈峰将心比心的说完,将饭碗递了过去。那张差估计好几天没吃过饭了,不顾手上镣铐和铁链的阻碍,捧着个晚就是一阵风卷残云。周围的官员看着他的吃香,纷纷露出了更为鄙夷的神情:乡巴佬一个,一点吃相都没有,跟个饿死鬼托生似的。也不知道陈峰这小子是发了什么神经,对他这么客气干嘛,一顿棍子下去看他招是不招。
陈峰一句话都没说,就这样静静的蹲在张差身边看着他吃饭,一边还招呼着衙役给倒来了碗茶水。刚才胡士相的做法本来是很正确的,可他却只是拿了两块糕点一碗白水给张差,人家饿的前心贴后背的,吃俩个糕点有什么用?说到底,还是他们没有发自内心的愿意去可怜张差,才导致了案子审到现在几乎毫无进展。
陈峰一向是以诚待人、以德服人的性格,你要和别人相处,一天到晚却总是靠耍耍小手段来损人利己,大家都不是傻子,心甘情愿来和你交往那是二愣子。陈峰就看不惯周围的这些官员,真本事没有,一个个又都像大爷似的鄙夷张差。你嫌这差使麻烦, 那就拿出真本事来尽早断案啊!偏偏这几位又都是光说不练的种,胡乱定案草菅人命是小,误了正事让幕后真凶逍遥法外那才是最糟糕的,。
张差果真是好几天没吃饭的样子,转眼就把这满满的一钵头全都给吃了下去,别说鸡骨头了,就连片菜叶子都没剩下,整个钵头被舔了好几遍,就这张差他还意犹未尽的,就差直接把钵头给咽下去了。。。
“吃饱了吧?吃饱了喝口茶,接下来要办正事啦”陈峰递过茶水,张差接过来咕咚喝了两口,满足的打了个饱嗝,脸上洋溢的满是幸福与惬意。他放下茶盏,感激的向陈峰点了下头表示感谢,再看看尘封呢个身后那一个个大老爷们,脸上又浮现出了一丝紧张。
“别怕,我来问你。你来京师真的是为了告状么,告状又为何要打人,有没有人派你来。你放心,有我在没事的,你只管说,把你知道的一股脑儿全讲出来,如果真有人教你来的,你就甘心替他们背这黑锅”?陈峰和善的说着,循循善诱的语气听的张差的眼中都泛起了一丝神采。
只见张差猛的把头抬了起来,扫视了堂上一圈,继而又把头深深的扎了下去,吞吞吐吐的样子一看就是有隐情。陈峰赶紧问他,他只是摇头不回答,再陈峰的一再追问下,他犹豫再三之后,说到“不敢说”。
“有什么不敢说的,有我在你只管说”陈峰一听有门,赶紧接着说到。张差瞄了他一眼,结结巴巴的说到“你。。。你对俺好,俺只告诉你”。陈峰转过头来,露出一个无奈的神情,那意思再没明白不过:不是我不配合,人家看着你们不爽,不愿意说给你们听,这可怪不得我了吧?
可是众位大人却不买账,纷纷叫嚣着“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们都不挑,你还有什么资格在这挑三拣四的”?“就是,要说就在这说”!陈峰无奈,只好再看向张差,意思是他有什么话当场说就成了,可这张差认了死理,就是不愿当堂说。本来事情到了这里,就让陈峰听了再转述就得了,可是众陪审官员却依旧不依不挠。
陈峰虽然心里确实很希望自己一个人听到真相,但一来出于知道的人越多越难掩饰的想法,二来如果出了什么事也不用自己个人来承担,所以他接受了一众官员的要求。不过张差只讲给他一个人听,那就必须动点脑子了啊。
陈峰走过去和几位主审、旁审的官员商量了下,将张差先行带回牢房,众位官员迅速安排进周围的牢房内。顺天府衙门的牢房隔墙都是砖砌的,不是单纯用铁棍隔断的那种,所以即使周围的牢房站了人,只要不发出声响,还是不易发觉的。
等到一切安排停当,陈峰才独自来到这间牢房内。他已经提前命令狱卒将张差手腕脚踝处的镣铐锁链都给取下,虽然大家一致反对说太危险了,但陈峰还是坚信张差没有害自己的动机和理由。在他的一再坚持要求下,还是照做了。陈峰走进牢房的时候,张差正坐在草堆里,背靠着墙壁,将头深深的低垂着。
“张差,现在就咱们俩个了,你可以说了”陈峰温和的说着,边说边倒了碗水给张差递过去。张差接过了碗,感激的对陈峰点了下头,喝了一口就放在一边,沉默良久后,终于开口说了起来。
“其实我本名叫张五儿,父母双亲早亡,又无兄弟姐妹的,家中只剩我一人,靠上山砍柴打猎为生。一个月前,我去蓟州把打到的野味和一些柴草背到蓟州去卖,原先还卖了不少文钱的”说到这里,张差眼神中突然出现了一丝光彩,显然他在怀念原先的美好生活,不过现在是回不去了。陈峰也不逼他,等他自己接下去。
张差调理了下自己的情绪,深呼吸几口后,接着说到“回到村里,我的邻居李自强、李万仓他们几个说要请我喝酒,我没多想就答应了。我现在才想清楚,其实那酒里是下了*的,喝到最后他们要我一起赌钱,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他们几个原本就是合起伙的,我又头晕脑胀,没一会就把赚到的钱给输光了,还把家里剩下的柴火什么都抵押给了他们”。
陈峰听的入迷了,似乎已经忘记自己正在听一个犯人的陈述,反而像是在听一个毫不相关的人讲故事一样,催促的说到“接着说啊,输光了你可以去找他们要回来,又怎么会到京师来,又是谁到你来京师的”?
张差端起碗喝了口水,陈峰这才发现自己太冲动了,不好意思的笑笑。张差也没放在心上,继续讲着“我是找他们想把钱要回来啊,可他们说愿赌服输,也不承认给我下了药。我急不过就打了他们,可他们人多,我被他们合伙打的鼻青脸肿的。他们后来还把我家的柴火给一把火烧了”。
“我气不过,想去衙门告他们,于是找到我亲戚家里”张差说到这里,陈峰的拳头已经攥的紧紧的了,这几个恶棍真是太可恶了!但听到张差的话,他又觉得疑惑,于是便问到“你刚不是说你家就只有你一人了嘛,又哪来的亲戚”?
“没有至亲,但亲戚总还是有的。有几个跟我比较近的亲戚,一个叫马三舅,一个叫李外父,平日里对我也还算照顾,所以我就去找他们商量。马三舅他给我支招,说他认识一位京城里的公公,跟着他来京城,他会帮我去告状的,只要我听他们的话,到时候会给我30亩地的,所以我才跟着那公公来的京师”。
“我就坐在那公公的马车里,然后就来到了一个大房子里,后来又来了一个公公,他们请我吃了顿好吃的,然后叫我帮他们报个仇。我当时还想求他们帮我去告状,所以听他们讲想请我去帮他们报仇,所以就答应了。然后他们就带着我去找仇家了”。
“那仇家我想一定是地主老爷,那家可真大啊,他们把我带到一个大院子前对我说:你冲进去,看到一个就打一个,尤其是看到一个穿着黄色衣服的年轻小爷,那就得下死手。反正他们在京城里有人,打死了也能帮我脱罪的,所以我才提了那棒子进去打人了”。
话说到这里,基本已经可以案情已经破开大半了,接下来就是两个重点。一个就是知道那两个公公是谁,反正不管是谁,这件事幕后有宫里的背景,那是肯定的了。第二个,那就是问清楚马三舅、李外父的确切姓名和住址,派员前去缉拿了前来对证,总之真相大白的时间越来越近了,陈峰踌躇满志,就等着揭开它的那一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