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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关大帐。
剩下的将军们抿着嘴看着收拢起来的谢安尸骨,那已经没有一处完好的形状,被粗大的冰矛打得四分五裂,成了一块一块的碎片,勉强摆chéng rén样,让法师们用冰块封了,准备带回dì dū厚葬。
报丧的传令兵昨rì已出发,想必不rì军神身殒的消息就要公开了。
“北卫军战士折损八万五千余,带来的二万各军jīng锐折损七千八百。谢将军为国捐躯,铁眼将军和四皇子下落不明……”玛克叹息着敲着手中战报,“两天了……关外的天气,也不敢派人搜寻太远,铁眼将军和四殿下想必也是凶多吉少了。”
“四殿下太过于冲动了,自寻死路。”沃夫冷冷着,“怪不得别人。”
“可惜了一员悍将……”玛克不置可否,忽然想起了那个火焰似的少年,如果无法从悲痛和自责中走出,只怕会就此颓废和沉沦,帝国又将失去一个猛将啊。
沙鲁漫不经心的听着,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即将到来的政治风暴上。谢安一死,大将军一职空缺,现在最有资格和希望上位的莫过于自己和沃夫。他偷偷瞥了眼沃夫,后者依旧冷着脸,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拼了!他咬紧牙关,暗暗捏紧了手指。
北关城门。
希伯来站在门口眺望着关外。他面前就是寒冷的风暴,几乎触手可及,却诡异地停顿在城关之外,不透半分进来。
这是大陆的奇景之一,“风雪连天不越界”。当时的北关也是依此而建。
希伯来沉默着伫立,心里一片迷茫。短短一夜里,老师阵亡,父亲和好友失踪,另一个好友也颓废沉沦,自己的世界在一瞬间轰然崩塌。但是他心里依旧有着一丝希望,即使他已经亲身体验过风雪的凛冽,即使他知道已经过了两天。
季符漫步走来,他刚刚去看望了菲尔,后者依旧沉浸于自责中,躲在帐子里抱着枪呢喃,即使季符抓着他的肩膀大声叱喝也只换来空洞的一瞥。季符明白了,这一关终究要靠他自己去闯,无奈下又来看望城门这位,至少这位,还带着希望,还能正常沟通。
可是他拍着希伯来的肩膀,忽然什么话都不出,憋了半天才道:“将军们决定……再在附近搜索一天,明天回dì dū了。”
希伯来浑身一颤,默默无语。
“踏上战场的那一刻,总要想到这种结局。”季符略带苦闷地抓抓脑袋,安慰人实在不是他的长处,“爷爷死的那晚就是这样告诫父亲的,这也是我们的宿命,一念死生,无法退却。”
“至少死了还有人惦记,我们这些活着的人也只有努力活着,把他们的事迹传唱下去,让他们不会成为无意义的数字。”季符想了想,又叹息着补充道。
希伯来还是没有话,却皱着眉头看旁边剧烈颤动的绳索。那是出关搜索的士兵防止在风雪里迷失而做的手段,许多条草绳搓成一条极长的绳索,一头拴在城门上,另一头由经验丰富的老兵带着,捆在腰间,足以保证几里以内不迷路。
希伯来这两天一直在帮搜寻队照看着绳索,双方用一些最基本的方式联系,而绳索颤动的意思则是有发现了!
希伯来振奋起来,翘首望着风雪,依稀能听见几声狼吠,那是带出去的雪狼狗的吠叫,这么大的风雪,人类的肉眼实在不如狗鼻子给力。
季符从希伯来的表情里猜测出了大概,也跟着兴奋地眺望。
少年**着从风雪里走出,扛着沉重的战枪,看着希伯来的时候,眼里带着愧疚和哀伤。他低头走上前,不敢去看希伯来的眼睛,只犹豫着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低低地了声:“对不起……”
希伯来忽然什么都明白了,他踉跄着倒退了几步,清澈的泪水从脸颊滚落。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那样一个钢铁一样坚毅的男人,怎么会轻易就这么去了!他无法置信,但是铁一般的事实摆在面前,由不得他不相信。
坚强!一定要坚强!这……这是对他的承诺!希伯来咬着牙,压抑着哭泣,只有极低的嘤嘤声从喉间传出。
“他……去之前了什么?”
“他……要我好好照顾你。”
“我知道了。”希伯来面无表情地回答,转身朝着自己的帐篷走去。他全身都在颤抖,可是依旧死撑着不让自己在众人面前哭出来。
“儿子!男子汉大丈夫的,哭什么!”
“儿子!别今天你娘死了,就算哪天你老子我去了,你也要笑出来!”
希伯来忽然想起五岁时娘死的那天,那个钢铁般坚毅的男子这般告诫着他,却在夜晚无人的时候抱着娘的牌位哭得昏天黑地。
对,不哭,我要笑出来!他抬头看着天空,拼命扯了一个笑容,可是满脸都是泪水。
“四殿下……”季符目送着希伯来走远,犹豫着呼唤起绝尘,生怕他成了另一个菲尔。
“不用担心我……”绝尘扯了一个笑,却始终无法掩盖笑容下的疲惫和哀伤,“我……已经被人开导过了。我只是担心……”
他忽然住了口,却换了一个话题:“菲尔怎么样?”
“不算好。不,是很不好。”季符摇头,“自责,颓废,也不和人讲话。谢将军的死他一个人默默承担着,看谁都带着亏欠。这样下去只怕……”
绝尘默然无言,低低的叹息着,忽然伸手拍了拍季符的肩膀,道:“他就交给你了。我……我实在不敢靠近他们了。”
季符皱眉,低喝道:“四殿下莫非真相信‘灾祸’之?”
绝尘苦笑不语,季符的观察能力实在超出他的意料,同时也更让他担心——人们始终还是没有忘记“灾祸”一,当舆论爆发时,终究会将自己吞噬。
“四殿下只是……冲动罢了。四殿下本身也不是冒失之人,只要克制住自身的冲动,完全没问题的!”季符激动起来,“压根就没有什么‘灾祸’!从我们踏上战场的这一刻,就该有赴死的觉悟!只是巧合罢了……”
绝尘只是淡淡地盯着季符,平静中蕴藏着莫名的压力。季符越声音越低,最后他也跟着沉默起来。
“你的……我都知道啊……”绝尘忽然仰头叹息,“可是……你觉得我若就这么原谅自己了,你们又会原谅我吗?”
季符哑口无言,确实,假如绝尘此刻依旧没心没肺地和他笑,兴许他已经两巴掌扇过去了。
“我和菲尔……都承载了太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也许不久之后,你也会明白,也会承载。那是信任你、关心你的人的意愿,希望你活下去,开创未来的意愿。”
“菲尔一开始就背负着家族的荣耀,如今更背负着谢伯伯的意愿。他不单单是自责,还有对自己实力的否定,对前途的迷茫。”
绝尘朝着季符勉强露出一个微笑:“去吧,好好安慰他。”
“那你呢?”
“我?”绝尘转身朝着炊事营走去,“我也有自己的心结要解。”
季符踟蹰着,终于还是走向了菲尔的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