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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与世界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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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洋覆着鬼面,没有人能看到他的表情,他只是握紧了祖刀。

    阿绯问道:“怎么办?要斩了她吗?”

    吴洋并不理会阿绯,他朝着杞寻粟问道:“你现在感觉如何?”

    “嗯——”杞寻粟想了一想,接着露出了微笑,“感觉上忘记了什么要紧的事,又觉得仅仅只是放下了一些心理负担,我现在还挺混乱的。”

    682局和1122局毫无征兆的集体叛变,足以证明红月使用了某种控制、或者说更改精神的手段。在嘉兴路漫长的历史中,也出现过此类异能。

    根据典籍上的记载,篡改心智的异能有两种:

    一种是强效的、短暂的。

    这种精神控制能在极端的时间内改变一个人的心智,在异能的持续时间内,受异能干扰的人会忘记他原先的一切坚持,能够面不改色的做出各种原先他绝不可能去做的事。

    但持续时间一过,他就会回过神来;

    另一种是缓慢的、长久的。

    这类精神控制通过耳闻目染、或者其他具体的“媒介”施展。它的特点是在不短的时间内慢慢改变他人的心智,如同温水煮青蛙一般,受到干扰的人会在不知不觉中变成另外一个人,不可能再找回原来的自己。

    而红月的精神操控,却像是两者的结合——既有强效性,又有长久性。

    吴洋不动声色的问道:“接下来打算干什么?还往南边去吗?”

    “不想去了。”杞寻粟说道,“我走累了。”

    三个月的徒步行走,贯穿了大半个国家的旅程,此刻说放弃就放弃。狐狸面具下响起一声苦涩的笑意:“那么……你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杞寻粟思考了一会:“我想去月之声看看,看看我的‘同类’们是怎么生活的。”

    吴洋一展手臂,祖刀便指着杞寻粟。他简单明了地说道:“我不允许。”

    “噗——吴洋小弟弟,你还管不了我喔。”

    “不,我能管你。”吴洋看着她脖颈上的齿痕,“今天上午,你把你托付给了我,我必须对你负责。”

    “忘了吧。”杞寻粟笑道,“那时候的我,不是现在的我喔。”

    “正因为现在的你不是先前的你,所以我非要管不可——”

    人如流星刀似月,吴洋一腿前伸,一腿侧屈,祖刀平举齐肩。他静心凝神,一字一顿说道:“——我会按照约定,一刀斩了你。”

    杞寻粟不悦的皱着眉:“不听人话的孩子真不可爱。吴洋小弟弟,我先前虽然有让你杀死的决心,但现在已经没有了喔?”

    “那又如何?”

    “……我虽然对你有些好感,但是你想要杀我,我是会反抗并且反击的。”杞寻粟接着说道,“你吞食了我的血液,我的异能无法直接作用在你的身上。但是,我是奴役这个世界的人,与我作对,就是与这个世界作对!”

    “那,又如何!”

    “真是个不可爱的小鬼!现在,送我离开!”

    杞寻粟一声令下,她脚下的泥土石块突然涌动,一张岩石王座瞬息在她脚下浮现。她施施然地坐在王座上,王座底下的石柱飞速地生长,“轰隆隆”的带着她离去。

    吴洋全神贯注,在王座成型的瞬间,他紧绷的肌肉也跟着发力,猛地往前一蹬——

    然后,他跌倒了。

    右脚脚尖点地的那一蹬,本来应该带着他的身体向前跃出十余米,瞬息间出现在杞寻粟的身侧,但是,地面上的摩擦力突然消失了。

    失去了摩擦力,脚尖和地面自然无法构成反作用力。吴洋的脚尖“嗖”一声飞起,和前倾的身体一起,做出了一个完美的芭蕾舞的姿势,紧跟着“咚”的一声,他的脑门砸在地面上。

    吴洋仓惶的想要爬起身,但是任何足以支持他起身的“力”全数消失,他好像在冰面上滑行,又好像在真空中漫游,“刺溜”一声,在坑坑洼洼的地表上滑行,瞬息间划出几十米远。

    阿绯急得大叫:“这是在干什么啊!你快起来啊!”

    吴洋当然也想起来,他手忙脚乱的比划一阵,突然想起他不知道“从地上站起”这个动作应该怎么做。

    那几乎是本能一般,连三岁小孩都会的起身动作,完全失去了效果。吴洋用腕力、用脚劲、用腰力,乃至于用脑袋卡着地面,都无法完成“起立”这个基本动作。

    非但如此,一阵庞大的压力突然从天上压落、从地心涌出,废弃工地上尚不牢固的大楼胚子显然无法承担突如其来的重压,大楼一段段地碎裂成石块,纷纷扬扬地从空中掉落。

    连绵不绝的坠地声中,吴洋同样被重压碾压、吸附在地面上,动弹不得。

    直到此刻,吴洋才算是了解杞寻粟那句“我是奴役这个世界的人,与我作对,就是与这个世界作对”到底是怎样的含义。

    他竭尽全力地抬头在四散的烟尘中看向杞寻粟——这细微的动作,险些折断了他的颈椎。

    他用带着决心的眼神看着杞寻粟。

    无计可施了吗?好像是的。

    杞寻粟将在这个世界的簇拥下离去,而吴洋则被这个世界摁在原地动弹不得。

    吴洋当然知道,如果杞寻粟在此刻顺利地离开,对这个国家来说,是怎样的灾难。

    但这些根本无所谓。

    吴洋为之惋惜的、感到痛心的,只有杞寻粟——她是多么无辜的一个女孩啊。

    她不过是一个在痛苦中竭力挣扎、在绝望中仰长脖颈渴望着光明的少女。只是因为她“可能会造成”的威胁,古慈就要在她的手上戴上手铐、就要束缚她的自由;明明很不愿意,明明极不情愿,却被猩红之月强迫着染黑了月牙、改变了本愿。

    现如今,她已经忘掉了她为什么要坚持三个月的寂寞旅程!也轻易放弃了长达五千公里的竭力反抗!

    这难道是合理的?

    苍白色的念力包裹着吴洋的手掌,吴洋用手掌撑住地面,在全身骨骼的哀鸣中,奋力撑起他的身体——

    即便这一整个世界对他进行着攻击,即便这个世界正在反对他,他也绝对不会姑息!

    “阿绯!请鬼神!”

    阿绯没有反驳。她低声念道:“生而有昧贪痴嗔,褪皮去骨请鬼神。”

    吴洋和道:“生而有昧贪痴嗔,褪皮去骨请鬼神!”

    废弃工地中阴风四起。

    狐狸在远方鸣叫,鬼魂在耳畔低语,空荡而森冷的大楼胚子中鬼影重重,不知名的东西在柱子与柱子之间游弋,又一一汇聚在吴洋的身边。

    狐狸面具上干涸的红墨重新变得鲜艳,一点点渗出鲜血;祖刀上的枯骨骸臂附上甲片,獠牙小鬼戴上盔翎,尖声大笑。

    在这阵刮耳的笑声中,在无数鬼魂的环绕中,吴洋顶着一整个世界的恶意,笔直地站立。

    没有摩擦力的地面再也无法对他造成阻碍,将楼盘压塌的重压也不能束缚他的脚步。吴洋张开羽翼,在鲜血小鬼的簇拥中,瞬息间出现在杞寻粟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