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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中子时,月色朦胧,冷露无声。
殿外甲兵未散,默默伫立。
挂着的灯笼灯火黯淡,只隐约照出了下方的人影,看不清铁葵下模糊的脸。
四周格外显得幽沉宁静,万籁俱寂。
殿内却依旧灯火通明,照破了四周的黑影,里面传来隐约人声。
一根根粗大的松蜡点燃,松香弥漫间,烛火光芒满室,驱散了迷离的夜色。
这时三位考官面前已摆了一千余份卷子,卷子并未糊名弥封。
地球上的糊名制度就是将考卷上填写的考生姓名、籍贯等一切可能作弊的信息用纸糊起来,密封以保证阅卷的公平公正,防止着舞弊行为。
甚至还有着誊录法,即差使吏员将考生试卷全部誊抄过录一遍,使得阅卷官只能看到誊抄过后的试卷,杜绝通过字迹、暗语等方式进行暗箱操作的可能。
但在这个世界,却一直都没有这个习惯。
这是因为道法显世,自有着种种手段防止。
试卷在前,但众考官都没有急忙开始阅卷,而是先对视了几眼,其中一个同考官对着县丞恭敬说道:“大人,是否可开始了?”
县丞微微颌首道:“可。”
当下并不多言,县丞对着案上的金色铜印一躬,随后就撤去了加持。
但闻虚空中一声龙吟,声虽细微,却内含着让人敬畏的威严浩大之力。
随着这声音,铜印内龙影一闪而过,然而瞬间便隐去了身形。
四周归于平静,铜印原先灿灿的光辉也黯淡了少许,这是放开了法印限制。
“诸位稍等,法印压制已解,文气自显,片刻便好。”县丞松了一口气,笑着解释道。
从早到晚一直主持着禁制,维持秩序,哪怕已入了天人之境,却也仍旧略感疲惫。
县丞是儒家子弟,善养浩然正气,刚正宏大,专具破魔镇妖,但论到对身体的养护与延寿却是不如玄门道家。
另外几位考官听着县丞的话,都纷纷点头称是。
县丞是考试的主考官,又是府中郡望名门出身,众人自不敢不敬。
片刻过后,一千余卷中都冒出丝丝文气,开始时都是缓缓飘出,色白,淡薄如烟。
随后渐渐变浓,然而只是过了不久,就有着一部分考卷停止了增长,静静不动。
诸人看着,知是文气正在外发显露,都是沉着等待。
又过了片刻,白气逐渐浓厚的考卷就再一步分化。
有的更进一步,显出缕缕赤色,有的止步不前,不见丝红。
宽阔大殿之内,各色文卷交相辉映,璀璨瑰丽。
其中却有一卷通体金黄,光芒绚丽纯正,犹如鹤立鸡群,备受瞩目!
众人见了都是一叹,这是秀才之才,天生的举人种子。
根据往年记载,中童生者大多白红,秀才则红黄,优异者纯黄。
此卷若是无误,便是在秀才府试中也能惊人。
按照规矩,县丞此时可自去休息。
一是为了避嫌,因县丞是本地官,为免去私相授受之嫌疑,二则也是恩旨,以表体恤之意。
县丞也不矫情,看了眼那光辉瞩目的考卷,向其他几位考官点点头示意,就径直去往偏殿小憩了。
接着就是筛选了,三位考官根据颜色深浅判定,从一千两百余份考卷中选出三百份,将其余九百来份白色淡薄的文卷放在一旁。
若无意外,这些便都是要黜落的弃卷了。
很快,三百份考卷就摆在了三位考官眼前。
和地球上的科举考官不一样的是,这三位考官都有着秀才名位,修为在身,精力充沛,因而分辨卷子的速度极快。
三百卷考卷,有污点、犯明讳、未完成者都将被直接扫到弃卷当中,不做考虑。
这样一来,就只剩二百三十七卷子了。
剩下的两百三十七份考卷,诸位考官都一一仔细甄别其是否扣题合意。
须知写得好,有才气是一回事,但若是不合题意,也是要依律贬落。
毕竟,谁知那是否是场外捉刀之作呢?
又细看文章是否有着笔误错漏,最后按照文章的经意义理反复衡量商榷,直至深夜,才终于选出了前三十卷。
这时几个考官都自动停了下来,其中一个伸了伸腰,语气轻松道:“已经选好了。”
另一个也是点头颌首,说着:“是可以了。”
“既如此,那便去请大人过来吧。”最后一个考官露出一丝笑容,转头向着旁边甲士吩咐道。
“是。”甲士点头回应,说着转身就走出了大殿。
没多久,偏殿就传来了轻微声响。
不足片刻,殿外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韵律齐整,淡然从容。
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就迫近门口。
而后转进来一个看上去三十余的官员,着深青官裳,气度俨然,正是县丞杜仲。
几位考官见着都是起身,行礼道:“见过大人。”
县丞官居正八品下,而府上派下的考官都是从八品下吏员,相差着两级,见面按律应当行礼。
“有劳诸位费心了。”县丞对着几位考官拱手回礼,正容说道。
“国之大事,岂敢渎职轻忽?这都是应有之义。”考官恭敬回道。
“此话却是正理。”县丞微微颌首,踱步到桌案前坐定:“诸位可都已议定?”
“前三十名皆已议定,还请大人最后确定是否无误。”考官指着桌上一叠文卷回答。
话说县丞为避嫌,虽在这遴选过程并不能干涉,但是却有着最后名次序列的决定权。
县丞若有异议,可与考官商议。若无果,两者皆可直接上报府内,府内自会另外派人前来核实勘察,厘定是非对错。
县丞当仁不让,伸手拿了摆在最上面的一份,心里知道这就是案首了。
当下声色不动慢慢看了起来。
这卷远远望去便觉赏心悦目,县丞杜仲还没有看名字,心中就浮现出一人影像。
再一一细看墨义、论述和策论,不觉有些惊喜。
只见字迹天然洒脱,骨气内蕴,墨义、论述皆是圆满无漏,竟挑不出一处错处来。
策论文章更是华丽而不失明净,文理精粹,已是能入他这个举人法眼了,不由捋须微笑。
下面就是诗词了,杜仲不由自主读了下去:“已讶衾枕冷,复见窗户明。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反复看了几遍,许久没有说话,半响后,才吐了口气,说着:“真是好诗!”
自己虽说是举人,但诗词天成,这么多年来,却也没有几首敢说能比得上此诗。
“不写雪而写雪,前面句句写人,却处处点出了夜雪之大之寒,处处扣题,却又不着痕迹,立意不俗。”
县丞杜仲不由赞叹,“从触觉、视觉、感觉、听觉四个层次叙写,冷、明、知、闻,一波数折。”
众位考官听了都是点头,赞同说着:“大人一语道破此诗妙处,初看时并不觉起眼,但细细一品味,便能觉出其平白浅切有深意,生动自然无斧凿。”
“大人治下出此人才,当真可喜可贺。”一个考官附和说着。
县丞杜仲点点头,也是心情舒畅,不胜感慨,“济阴县有此人才,必能大涨文风文名。”
说着,又有些心情低落,苦笑道:“细细算来,自那位后,济阴已有三十年未曾出过举人了,我领此地的文事教化也已有十年,却未曾有着丝毫建树,实在是惭愧。”
“大人何必苛责,科举之路层层筛选,天资悟性机缘一点不可少,成就举人,何等艰难。”一个考官闻言也有些感慨。
“不错,济阴县身处北地,习武参军者众,文风本就不盛,济阴又只是下县,能有今日已经实属难得。”另一个考官点头赞同道。
杜仲点了点头,又看起了其他卷子。
阅卷速度很快,毕竟是举人,这些童生文章虽各自都有着可取之处,但也就那样,当下只一目十行,扫过就是。
看完后又从弃卷中随意抽取了几卷,瞥了几眼,最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就这样吧,我无异议。”
诸位考官都是点头应是,取了一张榜文来。
这是一张金黄色榜纸,约八尺大小,边上录有流云纹,蜿蜒舒卷,祥瑞随意。
最上面则是一排黑体大字,用正楷写着大周至圣元年七月十五日,济阴县童生榜!
录取的诸生姓名皆在其上,世人所谓金榜题名,便是此意。
杜仲看了看姓名,皆是无误,便小心取出一印盖了上去。金黄纸面顿时留下印章痕记,灵光闪烁。
榜上的三十个名字顿时一亮,这是说明这三十人已得了童生位格,自此脱了白身。
县丞见事毕,心下也是一松,口气顿时缓和许多,“既如此,此榜便明日张贴吧。”
顿了顿,又对着其余考官和颜悦色道:“夜已深,想必各位也都乏了,别处另备着小宴,一同去吧。”
诸位考官也是笑了笑,卸下了无形中沉沉压力,都觉轻松。
众人也不推辞,当下便都一同都去了。
众人徐徐步出,出了大殿不久,就转到了一处小厅。
菜并不奢靡,只五菜一汤,并着一壶清酒。
菜式很是简单,都是家常小炒,但味道却也都不错。
几人都一边用着一边交谈,说着些朝堂上的逸事趣闻,气氛一时融洽热烈起来。
窗外,风雨骤至,凉风吹入,带来阵阵清爽,不由令人心旷神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