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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江南作为傅知玉的封地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谢恪给傅知玉预备的东西, 远比一般诸侯王要豪华许多。
奖赏的理由倒是次要的, 反正这种给奖赏的事情,只要权力在手,自然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都可以编出来。
在这种情况下, 那所谓昭王在皇宫被火烧死的事情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只说是老天庇佑被人救出来了, 所谓烧死的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就连圣旨也不止一张。有一张是给元江行的, 按照圣旨的意思,他不用再守边关, 而是把他调去了江南, 成了傅知玉手下的武将。
没错,不仅是封地, 连独立的兵权, 谢恪也愿意给他。
“这样,知玉就能保护他自己了。”
这是杜隐听到谢恪的原话。
这人在昏迷之前, 还在说着絮絮叨叨地担心傅知玉的话。
“我知道……他不想要积麟的权柄了,不仅仅是因为累了, 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害怕, ”谢恪道,他不知道是在嘱咐他们,还是在对自己说,“迁原之战回来之后,我便知道他心里还是有天下的, 只是他总觉得自己掌权会对不起百姓,便不敢碰了。”
“我把江南给他……一是想告诉他,不需要逃的,这全天下都是他的地方,只要他愿意,有江南,他至少不会过得差,也不会被别人欺负,”谢恪道,他叹了一口气,又猛地咳了一声,“他若是不愿意管着江南也可以,就找信得过的人管着,元江行可以,元明刀也可以,他只要享受就好,若是愿意尝试一下……也好,我总是想让他对自己有些希望,他、他其实是很优秀的人。之前的事……都是我的错。”
这么久的相处之后,谢恪也看出来了傅知玉到底是什么心态,若不是就元家和元明刀这些他还在乎的人仍在这个世界上,他是没有任何动力去做一些事情的。
傅知玉对自己本身的期望几乎没有了,如今得过且过,欲望少之又少,这样的他让谢恪感到害怕,怕他什么时候又突然消失了。
“他不想见我,如何恨我都可以,”谢恪道,“但是我希望他好好的。”
杜隐就是带着他这样的嘱咐去江南的,虽然他内心疑惑,但是作为一个将士,听令这种事情他会做到的。
反正总要人去做,不如自己去吧。
他没一开始就去江南,先是去了边关,给元江行颁了旨。
没办法,虽然知道傅知玉在江南,也极有可能与元江文在一起,但是元江文手底下的宅子一大堆,商号更是数不胜数,傅知玉具体在哪里,谁也不知道,总要有个接旨的人吧。
元江行似乎对京城那边的来人并不感到意外,他其实随时可以走,这地方山高皇帝远的,手上还有兵,谁也管不到他。
但元江行近来是听到一些风声的,他刚听到是傅燕然登基为帝之后是很疑惑的,按他的设想,不是谢霖就是谢恪,后者的可能性还稍大一些,最后是这样的结果,真的是出乎他的意料。
而且,谢恪还莫名其妙地就不见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了。
所以当他看到那张圣旨的时候,元江行的表情就更奇怪了。
按照逻辑上,应该是先给傅知玉颁旨,先立下江南王,然后再给元江行这个调去江南守着的将士颁旨,告诉他职责变了,以后只听傅知玉的便是。
但是元江行先收到了自己的这一份,傅知玉那张旨意虽然没颁,但他听着这意思,也能猜到大多了。
傅知玉曾和他提过傅燕然的事情,但是就凭这简单的关系,元江行觉得应该达不到能把江南送出去的程度。
杜隐留在那里呆了一段时间,好几天之后,他才收到了元江行给他的信息。
“准备动身吧,”他道,“我们一起去江南。”
这大约就是可以见到傅知玉的意思了。
杜隐也是人生头一次到江南。
现在快要入冬了,若是在京城里,早已经冷风簌簌,但南边却不是如此,天气依旧残留着一些暖和的温度,毫无冬季的萧条样子。
京城虽然繁华,但多少带着点粗犷的风味,江南的繁华却带着精细,人看着也与北边京城那边的不一样,就连路边的树,看着都要清秀婉转许多。
所谓江南,不是只有一城而已。
人们嘴里说的江南包括茗江河一带的七八个城,给傅知玉的封地便是从茗江河中段起一直到南疆边界处这一块,囊括了江南一带最为繁华的几座城市,其中最出名的一座,便是眼前的鸾州城。
鸾州城别名桃花坞,只是他们来地不巧,这季节没有桃花,路边卖桃子的摊倒有几个。
这里商业繁荣,和京城划定了商铺的位置的做法不一样,到处都可以做生意,也没有限定商铺的营业时间,人声鼎沸,到晚上也是灯火通明,从下榻的地方二楼的窗户上看过去,一串一串灯笼的光映照在茗江河上,美地如梦似幻。
杜隐暂宿在行馆之中,鸾州城的官吏对他尊敬倒是尊敬,但不算很热情。
江南这地方富商奇多,官吏之间的关系网也复杂,又离京城远,真要接管起来,其实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傅知玉有那两个舅舅,算是事半功倍,他即使不想管,情况也不会太差,他若是想管……
杜隐知道他先前是故意装的了,只是现在清元帝已经死了,他也不知道傅知玉会如何选择。
第二天,杜隐就见到了傅知玉。
傅知玉是和元江行一起来的,颁旨的地点就在鸾州城的官府处。
毕竟他这权力不仅要叫傅知玉自己知道,也要叫其他人知道,这地方如今主事的是谁。
圣旨抬出,所有人按律法都要跪谢接旨,唯傅知玉不用。
“陛下旨意,昭王殿下不需要跪,”杜隐道。
和送出江南比起来,这一点特殊就不算什么了。
傅知玉倒是一直沉默着,他听着那张旨,有点心不在焉。
元江行在出发来江南之前就已经给他传过信了,也是得到傅知玉那边的肯定回答他才动身的。
这圣旨上已经盖上了皇印,实际上已经生效了,颁旨也只是一个仪式而已。
而且皇城那边全都知道他没死了,就在江南,这口径一改,自己藏着掖着也没必要,只是掩耳盗铃罢了。
这江南……
这件事真的是出乎傅知玉的意料,他心不在焉地听了,又心不在焉地从杜隐手里接了旨,然后便听见杜隐低声问道:“昭王可否一叙?”
杜隐停顿了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单独。”
傅知玉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
“杜将军随我来吧。”
杜隐便跟着傅知玉去了他现在住的地方,是一间很精致的小院子,看样子是仔细打理过很久的,没有皇宫那么豪华,但是很让人舒服。
傅知玉就在花园的亭子里面请杜隐坐下,清清淡淡的风不知道送来什么花的香气,叫人不自觉地就安定下来。
杜隐看着傅知玉,只觉得这个人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仍然是那样有点懒懒散散的样子,坐下之后没有立刻开口,慢悠悠地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先喝了几口,然后才说道:“杜将军要与我说什么?”
“谢恪……本来是打算自己跟你说这些的,”杜隐道,“但是昭王殿下给了他一箭,他到现在还没醒,便只能我来了。”
傅知玉笑了一下,他听出了杜隐话里面的怨气。
从杜隐的角度来看,谢恪做出的事情就好像是被他下了蛊一样,只能用“不可理喻”来形容。
每个人的角度都不一样,有的时候实在很难讲清楚谁对谁错。
“他还是这样,总要给人塞一点他认为好的东西,”傅知玉叹了口气道,“杜将军真没必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从未跟他讨要过江南,也……不欠他什么。”
“他知道你喜欢,才把江南送给你的,”杜隐道,“我现在往前想,只觉得可怕,有的时候我甚至感觉到,他筹谋布局当然这一切全都是为了你。”
从来都是谢恪眼巴巴地往前送,你情我愿的事情,杜隐心里知道这算不得亏欠。
“可是,为什么呢?”他憋不住地问道,“谢恪爱你这件事,我不觉得有什么,他要如何对人好,我也管不着,但是你为何这么对他呢?若只是不接受倒好了,有的时候,你也……太狠心了。”
杜隐想从傅知玉的神情中看到一点点后悔的痕迹,但是没有。
他很坦然,神色无比平静,好像什么时候都没办法叫他动容。
傅知玉从来都没打算和杜隐解释这件事情,他理解不了的。
杜隐把自己的情绪压了下来,还记得自己的话没有说完。
“他昏迷之前,都在说关于你的话,”杜隐把谢恪的话说给他听,“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讨厌他,也许是谢恪真的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但是……你对他好一点,可以吗?只对他好一点,他就会感到高兴了。”
“杜将军,你对试图杀他的我说这句话,真的本末倒置了,”傅知玉摇了摇头道,“为什么他的情绪要依赖我呢?他若是学会放过我,便不用受你说的这些折磨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