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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大小姐快不行了。二小姐即将出任藩主,还望小心。”阿圆找到在天守阁二层看书的赖方,跪地行礼道。
嘭的一声,赖方这么爱惜书的人,也将书掉在了地上。
“你说什么?这才几日?”赖方有些难以置信的问,纲教虽然解除了她的禁闭,但她仍然在天守阁里蛰伏。赖职当了继子,风头正健,她可没那么憨直去撞枪口。而且,不知道是否是她的威胁奏效了,赖职虽然嚣张,终究没再找她麻烦。她把自家院子看好了,日子倒也平顺。
可是,不用出天守阁,她也知道,自月前鹤君因感冒去世后,即使是炎炎夏日,这府里也透着股压抑的冰凉感。鹤君自那次染了风寒后,一病不起,府里甚至传出鹤君是死于赤面疱疮。也不怪下面的人猜疑,什么病来的这么迅猛,能这么轻易就要了人的命。纲教和鹤的感情究竟如何,虽然大家有目共睹,但都各有猜疑。鹤君死了,这种怀疑倒没有了,因为,鹤君意外身故后,纲教也倒下了。这一倒下,就没再起来。赖方这才知道,一个人,伤心到了一定份儿上,居然真的会死。
将军得知鹤的消息后,也是沉痛异常,这是她在世上最后的一丝血脉了。女儿德松死时,她也伤心,但那时候她毕竟年轻,还有再生的希望。她现在上了年纪,生是不可能了,所以她才寄望于纲教继任将军之位。这其中,纲教身为御三家是一个原因;她是德川光贞的女儿是个原因;而她是鹤君的妻子又是一个原因。如果真的把这三条放在称上过一下,最后一条,应该是最重的。她和鹤合不合,那都是割不断的血脉。不然,她也不会在自己声名狼藉时,又在鹤名字定下来后,推行什么“鹤字法令”,禁止民间用“鹤”字,穿鹤纹的衣服。
纲教和纲吉这两个德川家的女子,此时共同经历了最沉重的哀痛。将军纲吉本就不好的身体,无疑在此事后雪上加霜。纲教接了将军的特令,御封鹤君为明信院,还赐下一座寺庙,特意为鹤修建,安放他的遗骸。中规中矩了一辈子的纲教,接到旨意后,谢了将军的赐封,却回绝了在寺庙里安放鹤君遗骸的旨意。她表示纪伊藩愿意出资修建寺庙,让鹤君承受世人香火,只是遗骸,却是要安置在长保寺的。因为,那里才是纪伊德川家安置的地方,她死后,是要和鹤葬在一起的。她不忍心,让鹤死后独自在一处。因为,鹤生前就最怕孤独。不管他嚣张也好,特立独行目中无人也好,却是个怕寂寞的。将军接到回信后,什么也没有说,一是病重,二是默许了。她把鹤嫁给了纲教,倒也不亏。得妻深情如此,也不妄此生了。
因鹤君的死,引来的各方关注沸沸扬扬的刚要沉淀下来,大家也都等着纲教从沉痛中爬起来。可是,她倒下了,就真的没有再起来,竟然是眼见着就不行了。无病无痛,却比赤面疱疮来的都快。
阿圆和赖方说的这天晚上,纲教也不行了。纪伊藩主府内,哭声连天。赖方抱臂静立在院子当中,心想,大姐不管如何对她,在众人心目中,是个好主子。
“主子,您还是去老藩主的隐居处拜会拜会吧。”阿圆的脸上,难得的没了笑容。
赖方摇摇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阿圆见她执拗,气得跺脚“主子,这才几日,就死了两个人,你真当都是巧合?现在老藩主隐居了,主事的大小姐又去了,又有谁还亚服的了她?”她不用说,赖方也知道阿圆指的是二姐赖职。
“何至于此?不过一个藩主之位。”赖方还是不相信,赖职对她狠毒,却是和纲教一起长起来的。只要看纲教对她二人的区别对待就知道了,那么公正的一个人,在赖职和自己的事情上,早偏得没了边。
阿圆气笑了,主子不看重藩主之位,却自有人看得重,而且“藩主之位也许不至于让她如此着急,可是如果再加一个将军之位呢?”
“将军?”赖方怔忪了一会儿,居然有此事?不过,纲吉无女,儿子又只得鹤一个,落到纲教身上,也是情理之中。只是,“这将军如果属意大姐,那也是因为大姐夫,跟她有何相干?现在大姐夫死了,轮不轮得到大姐都说不定了,更何况大姐死了?”
阿圆又是一愣,这主子有时看着对这些事情一窍不通,有时候又通透得吓人。“您倒是分得清,可是,有些人身在其中,倒不一定有您这份淡定,也不一定能看得清啦。”毕竟是那么大的一个诱惑,如果有一分机会,也是有许多人会抢破头去争的。而且,阿圆没说的是,鹤君也许是二小姐动的手,大小姐的死倒不一定是她希望看到的。只是,有些时候,人的命运就是如此,充满了不确定的因素,还有说不尽的连锁反应。
纲教的死讯,也迅速的传了出去。德川光贞接到信息时,一口血喷了出来。她任惊慌的加纳政直搀扶着,歪倒在地上,惨笑道“我还道自己这辈子经历了这么多,老了老了,没什么能再撼动我,却没想到,到头来,也经不住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剧痛。”
“主子,您还要保重身体。”加纳政直知道多说无益,想了想,觉得后续问题还是很重要,顾不得主子的身体,硬下心问道“您要不要回去坐镇?还有这藩主之位。”后续的诸多问题,她想想都觉得沉重。
光贞摇摇头,喘了会儿气,道“都已如此了,还能如何?原因现在再去追查又有什么意思?既然不能追究,后续问题只能按照规矩来,该怎样就怎样吧。”她闭上眼,压下又一阵翻涌起来的血气。她即使再强,对待子女亲情还是难免情怯。可是,赖职先有暗杀赖方之前,这鹤和纲教的死讯又在将军有传位旨意之后。想着,一口血又喷了出来。
“主子!”加纳政直见光贞晕了过去,惊恐的喊道。
赖职在府内捻转反侧,没等来关于藩主之位的旨意,却先等到了母亲病重的消息。她惊慌的要起身,却被田拦了下来“想来母亲大人也是听闻大小姐的消息才倒了下来,现在,倒不如等等看再说。现在去……怕有变数。”赖职被田一说,搓着手定了下来。“对,对。还有变数,等这藩主之位订下来!”她阴测测的看向天守阁的方向,倒是要把母亲病重的消息瞒下。“来人,去把天守阁给我围了,没有我的命令,一只苍蝇都不能进出。”
田眼神一黯,因为赖职的心狠手辣,也有些兔死狐悲之伤。再想想天守阁里还有那一位,倒一时有些拎不清,赖职连自己的手足都下得去手,对自己的承诺又是否会兑现。“倒是怕母亲万一好了,知道此事,会有不妥。”
“母亲如果好了,我两罪并罚又能如何?已经没了大姐,母亲这个年纪又怎会忍心伤我性命?如果母亲好不了,更无所谓了。”赖职的心已经扭曲,疯狂了。田见她如此,胆寒的退了下去,是否后悔助她破了这道德的底线,此时,只有他自己知道。
赖方的天守阁被围了,众人难免心惊。有马道“主子,属下拼命也要将您护送出去。”赖方看了看天守阁里的人,如果只是她和有马,自是没有问题。可是,还有阿圆,还有於须磨,还有镜和葵。他们还有家人,自己走了,又能如何?天下之大,要一直躲躲藏藏么?一阵劲风,吹起了赖方额前的碎发,阿圆心惊的看到了主子脸上的沉郁还有杀气。
赖方心里苦笑道,只当能独善其身,却不知自己现在已是逆水行舟,落入了不进则退的境地。不,甚至更不如,这简直是你死我活。没想到,有一日,她的存继要以别人的死亡为代价。她紧紧的抱着臂膀,觉得这盛夏的午后,竟如此的冰冷透骨。
“主子,现在万万不要心软,主子活,咱们才能活,主子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又有什么活下去的资本。”阿圆噗通跪在了地上,知道赖方是个心里通透的,只是放不下许多在她们看来无关紧要的东西。可是,这都到了悬崖边上了,是死是活,在此一举,可不能再心软了。有马看着阿圆,此时才知道主子为何如此宠信她,这是个聪明人。於须磨也跪了下来,笑笑说“幸得小姐相救,如小姐有什么三长两短,不能独活。”
有马也看出了问题的关键,主子心里有太多的顾虑和不舍,她们竟也能成为牵绊主子的因素。她激动的跪了下来,重重磕了个头。镜和葵见众人如此,也顾不得心慌,跪了下来。
赖方等牙齿打颤的劲儿过去了,才咬着牙说“镜和葵,你们俩可想清楚了,如果也认定了跟着我,事后,你们可走可留。只是现在,却什么信儿都不许往外传的!如果被我发现有此意图,宁错杀,不放过!”这些人的命,她既然背负了,那就要保住。镜和葵赶紧低头称诺。赖方懒得去分辨他们的忠诚度,只是吩咐道“我要出去几天,天守阁被围死了,正好,你们就当我还在这儿吧。三日必回!如果我回不来,你们就另找生路去吧,我也不怪你们。”
众人一愣,阿圆惊喜的看向主子,她终于开窍了知道要去找老藩主庇护了。赖方见她喜悦,就知道她想偏了,她也不想想,如果不是母亲也出了意外,赖职哪里敢这么大胆围了天守阁。想来母亲现在情况不明,母亲存亡也决定了自己的生死吧。
“能忍则忍,但如果有人胆敢强行入内,或者伤人,杀无赦!”赖方回屋拿了太刀,又别了肋差,脱了木屐,找了双草鞋穿上,还用绳子绑紧。阿圆见她如此,很是疑惑“主子准备从何处突围?”有马也准备送她一程,赖方却摇摇头“给我找捆绳子来,既然决定秘密离开,何必弄得人尽皆知。”她指了指墙外,众人都惊得睁圆了眼睛,那里,是断壁!下面是悬崖和海,海里□□出来的礁岩,看着就让人心惊。
“你!”於须磨顾不得许多,上前握住了赖方的胳膊。赖方点点头道“放心,我有把握。”她前世就擅长攀岩和野外生存,只是放在之前,她可能没有信心从这岩壁翻下去,只是她现在有惊人的体力和臂力,自是信心十足。临走,她看着於须磨担忧的神情,道“等我回来。”
赖方一走,将军的旨意也紧跟着到达了,天守阁里的人自是不知,不然更揪心了。赖职捧着旨意,掩饰不住的笑了,来传旨的人也见惯了这些贵族的阴私,只求领了封赏活着回去,其他的,于他何干?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包袱,来人满意的笑了,临走,还奉赠了一条额外信息。将军已经过继了她的外甥女为嗣子,改名德川家宣。来人走后,赖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而后放声大笑。她算计来的,竟只是一个藩主之位!
“来人!备马!”无人敢阻挡她,她飞身上马,朝母亲隐居之地飞驰而去。而等她跑到了地方,迎接她的,是母亲已经冷硬了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