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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鹤君服药。”田恭敬的跪坐在鹤的塌旁,把温度适中的药奉上。
“嗯”鹤由着阿布扶起来,歪靠在他身上,任田一匙一匙的把药喂进了嘴里。
“鹤,你可好些了?”纲教担忧的声音由远而近,呼啦一下,拉门被推开了。鹤的药也刚好服完,阿布替他擦擦嘴。纲教像是没料到田也在,稍微有些尴尬。田倒是恭敬行礼“鹤君今日没再发烧了,医生说退了热这病也就去了大半了。”
纲教点点头,道“辛苦你啦,我现在无事,你赶紧回去休息吧。”边说熟谙的从袖笼里掏出一团彩纸包着的东西,展开彩纸,用拇指和食指拈了颗糖,放进了鹤的嘴里。鹤横了纲教一眼,惹得她一阵酥麻,恨不得把人化在口中。鹤含着糖,等甜味冲淡了药的苦涩,对田淡淡道“既然藩主交代了,那你就退下吧。”
“是,那我明天一早再来。”田叩首,膝行退了出去。阿布也有眼色的紧随其后退了出去,还贴心的替他们拉好了门。
纲教自己除了外衣,靠在木枕上,把鹤拉近身边,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确实不像之前那么烫手,这才放了心。“这海边的春深,你又不是不知,可不敢再贪凉了。”想想鹤这次病得凶险,她心里一阵后怕。鹤也点点头,他哪里能想到,不过是饮了些甜酒,吹了吹风,居然就伤风了。昏昏迷迷的竟是三天高烧不退,吓坏了纲教。鹤身上无力,也就歪靠在纲教身上。
“今天可都顺利?”
“嗯,藩内的事情都是做惯了的,也无甚特别的。”纲教想想今天接到的将军御赐文书,对鹤说“文书下得倒快,母亲这才回来几日?文书竟就到了,二妹承嗣的事也弄好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想必母亲早就和将军商量好了,文书应是紧跟其后而来。”
纲教想想也是,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二妹虽然名义上是咱们的继子,你又何必真的让田执晚辈礼,在你榻前侍疾?”
“这哪是我吩咐的?我前些天都烧糊涂了,我还不耐烦他在我跟前晃呢。”鹤横了纲教一眼,推搡了她一把。纲教也是糊涂了,马上认错,哪里肯让他推开。“是我糊涂了,只是田是个心事重的,这次认了二妹为继嗣,他们俩突然矮了咱们一头,怕是心有不快,你再慢待他,倒是不美了。”
“哼,哪个求着他们了?明明是他们占了便宜,说不定心里怎么美呢!我还不耐烦看见他们呢!腻腻歪歪的嘴脸,看着就烦。”鹤硬了声音,带出了十分的不悦,依着他,才不收赖职为嗣子呢,简直是后患无穷!只是这些,他对纲教说了,纲教只是说他多疑,倒好像他挑拨她们姐妹关系似的。他倒要看看,以后纲教要怎么应对赖职日益增长的欲望。想到这儿,他哼了一声道“你若真觉得赖职是个安分的,又何必瞒了她将军的密信?”
纲教自然也知道赖职的欲望是沟壑难填,给她个天,她也敢张口吞下去,不顾自己是否真有这个本事。她尴尬的轻咳了一声,道“这个你说了就算,又何必去商量她,与她有什么相干?”
“怎么没相干?她现在是你嗣子,你若是当了将军,她就是世子!说不定就是下任将军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纲教更是拥紧了鹤,软声相求“哎呦,咱们不是说好了,不接这个烂摊子?我这回信都写好封好了,就等发出去了。你又何必横生枝节?”
“怎么又成了我横生枝节?怕是藩主大人放着那大奥后宫三千美男,心里挠得慌吧?可别因为我,勉强说放弃,实则心里指不定怎么埋怨我呢!”鹤用力挣开纲教,怒目相视。
纲教恋他盛怒中更加耀眼的容颜,软声求着“哎呦,别说三千美男,三万也抵不过我家鹤君一分容颜,贪来何用?”鹤见她如此伏低做小的讨好,也知道见好就收,本来就是敲打她的,也无怒意,不过是叫她小心她那二妹罢了。
如此,他就顺着梯子下了台,反搂住纲教,半嗔半怒道“哼,别说的好像你牺牲多大似的,即便你当了将军,也翻不出我的手掌心,那后宫三千美男,也是我让他们生他们就生,我让他们死他们就死。”纲教见他双眼生波,受用得很,忙道“是,是是,鹤君说的是。”两个人自是一番腻歪不提。
拉门外,田的拳头却是快捏碎了,见里面的说话声小了,他也无心多留,仔细的看了看周围,确实无人注意到他的去而复返,离了此处。也多亏鹤君多疑好猜忌,又是个妒忌的,一般纲教来了,服侍的人都得退下,这才让他有空子可钻。本来,他倒真不是有心偷听,只是折返回来问问明天可需要再传医生来改改药。这些日子,他们两口子确实欢喜坏了,也就索性做戏做全套,在鹤床前尽尽“孝道”,反正重活累活也轮不到他。哪知道,竟听到了这惊天的秘密。
“什么?将军!”果然,赖职的反应和田预料的并无二致。赖职捧着受伤的胳膊,在屋里来来回回的踱步。这,这天大的好处,竟就这么砸在她头上了!可是“大姐为何不同意?她莫不是傻的?这可是泼天的富贵!”
田垂下眼帘,想了想纲教和鹤一直以来目中无人的亲昵,心生怨恨。“可能是鹤君不喜大奥之故吧。”
赖职顿住脚步,拍拍头,是啊,她怎么就忘了,鹤君是个善妒的。一想那传说中的大奥三千美男,她的腿都要软了,恨不得立马飞过去。“这,这可真是!唉!”她颓然的瘫在地上,一拳恨恨的锤下,却扯动了左边的伤口,呲牙咧嘴的直□□。田见她如此,赶紧上前小意温存的慰问,体贴道“是啊,都怪鹤君善妒,若不是他,不就成了么?您现在已经是将军世子了。”田的话,像把利刃插进了赖职的心里。是啊,将军世子,都怪鹤,如果不是他,等等,若是没有鹤呢?赖职的眼里,闪过一道光亮。田见火候差不多了,也不再多言。
赖职回头看看田,知道他是个心狠手辣的,后院里面他的手段,自己可是见过的。她笑着拥住田,笑道“这些日子劳你在鹤君跟前侍疾了。”
“夫妻同体,你的体面就是我的体面,你的荣耀就是我的荣耀。自来都是妇荣夫贵!”田也拥紧赖职,小心不碰触到她的伤口。是啊,他的话让赖职茅塞顿开,田本身就和自己是利益共同体,哪个会像鹤那么傻,只是为了几个男人,就把将军的位子推了出去。“若是我当了将军,你就是御台所,什么大奥,还不是你手拿把攥的玩意儿。还像现在这样,我与你体面,你就是第一人,谁也越不过你去!”
田心里暗恨,这还没当上将军呢,就想到那三千美男了,到时候真当上了,还不得累死在大奥!只是,这些还不是现在心烦的,她说的也对,大奥和现在的后院又有什么分别,还不是得给他几分面子。御台所!男子第一人,第一尊贵,做梦都会笑,那种荣耀和权力的滋味,直咬他的心。夫妻二人,心里都在各自盘算着,面上神色各异。
田咬咬牙,笑着说“当为将军服其劳,只是望日后,将军多多怜惜。”
“将军”这个称谓,让赖职哈哈的笑了出来“你若助我成事,定少不了你的好处,自此你就是大奥第一人,谁也越不过你去。”
“当真?”
“自然当真!”
“可敢击掌为盟?”
“有何不可?”两个人阴测测一笑,各自挽袖,两只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天守阁里,赖方也和有马、阿圆窝在一处议事。纲教当上了藩主,赖职当上了嗣子,她的紧闭倒是解了,可这以后的日子嘛……
同他们一样夜不能寐的,还大有人在。德川光贞就着夜色,呆立在院中。
“主子还是披上衣服吧,虽说入夏了,可这山里的风硬。”加纳政直拎着衣服,要为她披上,被她挡住。“我还没老得不中用呢!”
深知主子的倔强,也知她近来心烦,只得收手。光贞恨恨灌了几口酒,只觉得心中的火烧的更旺了。“想我步步为营至今,却败在了自己的孩子手里,真是冤孽!”
“主子何必忧心,或许没有您想的这么糟。”加纳政直只能开解道,但以她之见,藩主府内也已经是风云暗涌了,出事,是迟早的。
光贞抽空扫了她一眼,讥笑道“你自己都不信,何必来安慰我。”
“也许,二小姐他们不会知道将军的密令。”
“什么密令,有人的地方,就没有秘密!就退一万步说,赖职她不知道将军属意纲教当将军嗣子的事儿。她和纲教相差不过两岁,又有什么耐心,等到纲教传位给她!我这么多年,压着赖职是为了什么!让纲教主持藩内事务又是为了什么?白费了这许多心思!不选赖方,可以说她顾虑赖方出身,那还有旁支子弟呢!就没一个中意的?这么大的事,她就不能多想想,又能费她多少工夫?!”光贞越说越气,咕咚咕咚又灌下去许多。加纳政直伸手想拦,最终却垂下了手。唉,主子英明一世,要强一世,什么都自认不落人后。临老了,却不得安心。
“既然如此,主子何必不点拨大小姐几句。她自小就听您教诲,您”
“我能跟她一辈子么?这是我还活着,我要是明儿就死了呢?”
“主子又何必说气话。”加纳政直看着主子如此,也觉得揪心。
“她倒不错,有几分像我,又有几分像她父亲。可是,可惜了,年纪太小。”德川光贞酒劲上来,坐在了冰凉的石头上。她一直不齿那些临老临老,还舍不得死的人,舍不得让出位置的人。可是,她现在也后悔了,如果再给她些时间,再一些时间,十年不行,哪怕五年,她也敢扶赖方上位,或者扫平不安定因素。可是,她哪里又有这许多时间?她的身体她自己知道,最近只觉越来越力不从心,可悲的是,竟是每一个人值得托付。
加纳政直垂了头,只当没听到也没听懂。德川光贞笑着说“我母亲和你母亲倒是有眼光有魄力的,可惜,我还是拘泥了,又挡不住那人求我。”光贞的目光放远,像是陷入了回忆,周身的气氛都跟着温和了几分。“可他也不想想,躲又能躲到哪儿去,这石头不动,就不被巨浪拍打了?”她半是责怪,半是心疼的说“终是我误了他,那样的一个人,却被我桎梏住了。”
加纳政直跪到了地上,言至她的母亲,自然就是想起了那人。那人是主子的死穴,谁都不能碰触,她一路看过来,也说不清主子对那人,是爱多些还是恨多些。可是,她倒是知道,谁要是敢碰那人,敢碰那根刺,她就把谁连根拔了!自家效忠三代,也差点儿折在这事儿上。论眼光和琢磨人的功夫,她是和自己母亲没法比的,只恨母亲不能再长寿些,指点指点自己。阿圆倒是生来就有她外祖母的影子,只是不知道以后,是福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