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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即便如此,晏晚晚也还是停顿一会儿,便又开始说,只是……言徵还是没有醒。
像是为了应证瑞杉这话一般,里头又响起了晏晚晚低哑的嗓音,说了些什么,不太听得清楚, 语气平静,甚至带着轻轻的笑,可落在外头几人的耳中,却觉得心酸得厉害。
晏晚晚其实也并未对言徵说什么,该说的,能说的,这两日来她都说尽了,随着时间的推移,脑袋迟钝,嘴也木了,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漫无边际,词不达意,亦不知他到底有没有听见。
她端了热水来,将栉巾打湿,用来捂他的手,一点点擦洗,认真且细致。待得栉巾下她握住的那只手微不可察地轻轻抽动了一下时,晏晚晚低垂的眼睫微微一颤,手亦是顿住,以为只是她的错觉,毕竟,这两日, 她已经有过太多次他已经醒来的错觉了。
可是,这一次好像当真不一样。
再一次感觉到那修长的食指明显的挣动时, 晏晚晚确定了那不是错觉,带着两分夹杂着忐忑的激动骤然抬起眼来,急急望向榻上。见到枕上沉睡了两日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略略停滞了一瞬,转而往她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却是倏然就红了眼眶。
言徵看着她眼角滑下的泪,原本还有一丝迷茫的双眸彻底清亮过来,“娘子——”这一声呼唤里亦是带着两分急色。
晏晚晚微怔,神色黯了一瞬,却也只一瞬,那黯然便尽数消失了,功亏一篑虽然可惜,但没有什么比他平平安安来得更加重要。想不起来便想不起来吧,哪怕他永远都想不起来也没有关系。
言徵却被她红湿的眼眶还有那一瞬的失落刺激到了,急急从床榻上撑坐起来,喊道,“萧小鱼”
这个称呼再让晏晚晚一怔,神色莫名看向他。
言徵望着她的眼, 轻勾唇角笑了,“我终于找到你了。”只是,这一场找到跨越了漫长的时空,迟了整整十三载。
“你想起来了?”晏晚晚有些不敢置信,带了两分小心翼翼问道。
“是啊!”言徵笑着抬手,如往常一般,将她颊边不听话的卷翘发丝勾到耳后,“多亏你那一剂猛药,我都想起来了。”理智尚存时,言徵不过须臾,就想通了那个雪夜,晏晚晚落水的一切真相。
晏晚晚此时却顾不上这些,一双眼睛仍是紧紧盯着他,“当真都想起来了吗?可有哪里不舒服?我.我去叫唐姑娘来给你看看。”说着,便是急急忙忙要起身去叫人。
谁知言徵却是将她拉住,“我没事儿,真的,我敢保证我再好不过。而且是的。过去忘了的那些,我都记起来了。”
晏晚晚在他平缓的语气中也慢慢镇静下来,转过头看向他,眸光切切。
言徵叹了一声,眼波闪动,似有泪光隐隐,“对不起,我将你弄丢了,不小心忘了你,你就在我身边,我也没能认出你,还过了这么久,才记起你,我真是可恶得很,若换成我是你,也永远不会原谅我。”
“才不是。”晏晚晚眼里也有泪光,却是伴随着轻笑,“我才不会怪你,本就不是你的错。你还活着,而且如今记起了我,便比什么都重要了。”她这一番话自然是真心实意,没有半点儿掺假。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只是相视而笑。那一笑间,便好似道尽了万语千言。
晏晚晚面上平宁下来,虽然眉眼间透出几许倦色,可笼罩在眉间的阴郁却是已经消散干净了,双眸也是清亮了起来,她抬手将他压躺回榻上,“你可饿了吗?我还是去叫唐姑娘来给你瞧瞧,然后再去厨房给你弄点儿清淡的吃食?”说到底,她还是不太放心。
言徵却是拉着她的手不放,眉眼低垂,遮蔽了眸中暗光,“先等等,我先与你说说.”说到此处,他抬起眼来,目光清亮灼灼将她睐着,“说说那日的事儿。”语气也平定下来,一如从前的清润温雅。
晏晚晚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被他拉住的手与身子都是一并僵住。
言徵将她拉坐到身边,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似是在思忖着该从何处说起,过了好一会儿,才语调幽幽道,“我记起来,那日,我俩到河边钓鱼,回家时我爹神色凝重地过来.”
在九岁的萧让记忆里,那本就该是个寻常的秋日。若硬要说有什么不同,那便也只有那日据说是他娘与他爹相识第十五年的日子。
沈南烛自来喜欢一切有纪念意义的日子,诸如他们家里人的生辰,她和萧衍互诉衷肠的日子,成亲的日子诸如此类,不胜枚举。而萧衍习惯宠着她,每每遇上,都要好生庆祝一番。不过这样的日子,他们俩更喜欢独处,腻腻歪歪,你侬我侬,半点儿不避讳两个孩子。萧衍更是常常笑言让他们学着些,萧让以后该如何对待自己的妻子,而萧小鱼则要擦亮眼睛,选好要嫁的人,过好自己的后半辈子。
可两个孩子却受不了这硬往嘴里塞的狗粮,于是这日大清早,便如往年一般,他们俩早早躲了出去。
萧让幼时胜负心比起现在不知重了多少,尤其是对着萧小鱼的时候,胜负心更是居高不下。
两人相约钓鱼,便非要比出个胜负,再顺道给晚膳加个菜。
钓鱼是锤炼耐性的,幼时的萧让虽是跳脱,但却也很沉得住气,尤其是比起萧小鱼来。是以,钓鱼这样的比试没有少过,但萧小鱼甚少有赢的时候,每每总被萧让笑话,说她真是白瞎了名字里有个“鱼”字,都不讨鱼喜欢的。或者也就是因为她是“鱼”,她那些同类才不甘心被她吃掉吧?
那一日也是一样,坐了半日,萧让仍身姿如松,端坐如磐石,身边的竹篓里已经有了两三条肥鱼,晏晚晚脚边那一只却不过只有两条巴掌长的小鱼儿,是萧让常说的连塞牙缝都不够的大小。晏晚晚起身提着竹篓到了河边,刚将竹篓里的小鱼倒进河里。
这也是萧衍素日的教导,这样的鱼儿还未长成,不可吃了,得放了生。让它长大了些,绵延子嗣,来日才有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鱼子鱼孙绵延不绝,他们才有钓不尽,也吃不完的鱼不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