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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的晚膳,霍尽渊是在镇国公府与萧翀、萧晚晴一起用的。
还是在原来的“正气堂”,还是原来的花梨木饭桌,只是一起吃饭的人,由原来的十几口几十口,变成现在的三人。
霍尽渊本就沉默,萧翀则是见到今天饭桌上有他喜欢的煎笋蒸鹅,只顾埋头朵颐,萧晚晴则时不时悄悄去看霍尽渊,一顿饭在沉默间吃完。
只有李嬷嬷,一边为三个小主子布菜,一边絮絮叨叨说着国公府这些年来的过往。
乌桓山与北凉一战,除了早先就已战死的二郎,和年龄尚幼的萧十一,萧氏一族七位将军全部战死沙场。
可是,当时被派到乌拉山支援的岳秀将军,却在事后上书楚成帝,称这场战争之所以失败,是因为萧昶好大喜功,穷追敌寇,指挥失误以致十万大军魂丧乌桓。
楚成帝盛怒,追求萧氏守边之失,将萧氏曾祖牌位,从太庙移出,褫夺萧昶镇国大帅的封号,褫夺萧氏其他六子大将军的封号。
乌桓山一战以后,原来煊赫三朝的武侯世家,金都世家之首的兰陵萧氏,从此没落。
那个在战场上,令敌人见之胆寒,在大楚人人提之莫不充满敬意的萧家军,就此湮灭。
也是在这件事之后,镇国公府的老氏病故,萧皇后与楚成帝彻底决裂,萧皇后自戕而亡,一年之后,楚成帝废了霍尽渊的太子之位。
在霍尽渊被扔到北境的那些年,萧氏遗孀,萧三郎遗孀沈氏,也就是萧晚晴的母亲,改嫁了。
萧五郎的遗孀乔氏,殉情而死。
萧六郎的遗孀傅氏,当时身怀六甲,突闻噩耗,难产而亡。八郎和十郎只订有婚约,尚未婚娶。
李嬷嬷说着这些的时候,天色已暗沉,正义堂内,点点烛火,正义堂外,早已是漆黑一片。
吃完饭的霍尽渊、萧翀、萧晚晴,听李嬷嬷说着往事。霍尽渊和萧晚晴相顾无言,萧翀打着瞌睡,对影成三。
原来那个百年世家、数百口人的镇国公府,如今竟凋落成了这般模样。
“大舅母和表哥表姐呢?”霍尽渊忽然开口。
“出事之后,大夫人送两位小公子去廊州林府了。大夫人说,也还是要读书明志。”李嬷嬷擦着眼睛道。
“现在大公子已经成年,前一阵子,廊州来信,要为大公子说亲,请大夫人过去为大公子相看。”
萧府出事后,楚成帝下令,萧氏子侄,不得入伍从军,不得入朝为官。
为表宽仁,楚成帝保留了萧氏镇国公侯爵的虚名,除此之外,萧氏一族,再无光大可能。
而且,成帝虽然保留了萧氏爵位,却迟迟没有下诏书令萧翀承袭爵位。
李嬷嬷感叹道:“还好廊州林府没有嫌弃两位小公子,让他们入林氏学堂读书。大姑娘嫁给林家表三少爷,也有两位小哥儿一位姐儿了。”
林氏是廊州的清贵文士,家学渊源深厚,是以不曾因为这遭变故表了脸,对待萧氏子孙一如从前。
但其他的姻亲就没有这么好的定力了,划清关系的,逼着女儿另外改嫁的……大多都和萧氏疏淡了关系。
这顿饭吃得在一旁服侍的纪云舒都情绪郁结。
离开镇国公府时,萧晚晴和李嬷嬷一起将霍尽渊送到门口。萧翀已经睡过去了。
“表兄……你……以后还会回府看我们吗?”萧晚晴怯生生地看着霍尽渊。
“会的。”霍尽渊声音平和,他想了想,从腰里掏出一块腰牌,递到萧晚晴手里:“有任何事都可以到燕王府找我。”
萧晚晴眼睛一亮,她声音弱弱问道:“真的……可以吗?”
霍尽渊对她点点头。
上马车后,霍尽渊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当天晚上,那群欺负萧翀的纨绔被扒光衣服,在大街上冻了一夜,直到第二日清晨,才被扔到各家府邸门口。
那些纨绔打小锦衣玉食,何曾吃过这般苦头?还被人指指点点,丢尽了脸面,个个在家哭天抢地。
于是,勤政殿里跪了一群大员,有这个伯爵,那个侍郎,楚成帝的龙案上,弹劾燕王恃强凌弱、仗势欺人的帖子,更是堆成了小山。
楚成帝怒不可遏,当即就宣诏霍尽渊觐见。
楚成帝将一叠奏折摔到霍尽渊的脸上:“看看你干的好事!
霍尽渊跪在殿前,身体挺得笔直,也不解释,只用他硬挺挺梗着的脖子,向楚成帝表明,他丝毫没有想要认错。
楚成帝气得够呛,大怒道:“好一个逆子!你还将谁放在眼里?朕看你如今是连朕都不在眼里了!”
霍千澜忙上前劝解,他语言和婉:“陛下,龙体要紧,太医不是叮嘱您,一定不能发火的吗?”
又对霍尽渊道:“你也是的,这点小事,怎么就不能向父皇服个软呢?你那样一意孤行,臣工们还没上朝就跪在殿前了,你让父皇如何做?”
“我没有做错,为何要认错?”霍尽渊眸色阴翳。
楚成帝又要发火,霍千澜一把拦下,扶住楚成帝的胳膊,“也不全怪三皇兄的,儿臣听闻,是那群纨绔子弟,合起伙来欺负镇国公萧翀。”
“三皇兄不过看不过眼,替镇国公出头罢了,镇国公毕竟是三皇兄嫡亲的舅舅……”
听到太子提到萧氏,楚成帝一下变得沉默,继而是更大的爆发。
“霍尽渊,你到底是姓霍还是姓萧?”
霍尽渊是被烧云和逐风抬回燕王府寝殿的。
苏嬷嬷见到霍尽渊被鲜血淋漓地抬回来,慌得摔了一跤,她顾不上自己的腿疼,让纪云舒搀着自己,到霍尽渊的床榻前。
“陛下怎的如此狠心呀?对你下这样的狠手啊!”
苏嬷嬷看着霍尽渊,他虽一声不吭,冷汗早已濡湿了整个后背,黏稠的血更是将衣服糊成一片血疙瘩。
五十杖,如果霍尽渊不是长年习武,身强体健,这五十杖下去,非残即死。
烧云早就去请连城大夫了,很快就急匆匆地冲进了寝殿,逐风见他手里只抱了几罐药粉,忙问:“怎么回事?”
烧云无奈:“连大夫说了,五十杖对于别人或许要命,对于殿下来说就是皮外伤,只是多吃点苦头罢了,伤不及根本。让我们给他上药就行。还说……”
“还说什么呀?”逐风知道连大夫的性子。
“还说,教殿下长点心眼儿,受点教训也是为他好……”
烧云翻了个白眼,他实在不明白,他们殿下这么好,怎的会交这样一个江湖郎中作朋友,还这么毒舌!
逐风无奈地摇摇头,他拿起烧云手中的药粉,刚走进去,又从寝殿退了出来,道:“我手重,你把药粉交给云裳姑娘吧,让她去给殿下上药。”
烧云将药夺了回来,得意道:“让我来!我手轻!殿下伤在那种地方,怎么方便让一个姑娘家上药?”
逐风:……
小剧场:
逐风:你知道是云裳姑娘服侍殿下沐浴的吗?
烧云:以前还说我手重,不让我给殿下上药。现在是谁说自己手重?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