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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吹开上面的灰尘,谁知道稍一用力,那些字就开始龟裂开,随着这口善意的气流化作片片纸屑飘落下来。
它们都太古老了。
他忍不住想。书没看几页但艾肯的脸上已是布满了灰褐色的尘土,这些岁月的沉淀仿佛在扬泄着某种落寞和孤寂。他看看四周,小心地合上这本脆弱的手札,用最快的速度插回书架里。炼金协会的书库真的很古老,古老到没人愿意上来好好打理一番,霉味四溢,书本上菌斑点点。幸好这里没有老鼠,否则进来之人看到的将是另一番场景。
环绕书库的高墙上订满了巨大的画框,画像上的人有的在沉思,有的在摆弄眼前的试剂瓶,还有一些只会乐呵呵地傻笑。下面的注释标明了他们的身份,竖琴手同盟数百年出现的杰出炼金大师。其中有一副画艾肯看了很久,上面的老人头发花白,项间系着承重的链子——学识金链,他左手边的炼金台上有一把古旧的竖琴,不,只有一半。因为整个竖琴仿佛被某种东西纵向切开,另一半却不知所踪。看来作画之人也足够写实,把人物的残旧癖好也定格了。而与之相隔两米外的另一幅画上,虽然人物不同但右侧角落也有个相同的炼金台,以及,半把竖琴……。艾肯不免有些好奇地看着这幅巨大的画像以及下方框体上镌刻的简介。
看来这个叫“疯汉”唐纳利恩的人是一个巅峰级别的炼金师,十几岁就有了自己的学识金链。只是那眼神有些似曾相识,不知道记忆的某个角落中怎会有这样的熟悉感。“他是马科斯大人的父亲,六年前去世的。”夏执事官突然出现在他身后,这冷不丁的一句评论着实让他受到一定惊吓。
“是你啊,小夏执事,吓我一跳。”艾肯有些抱怨,顺势在胸前扑动着小手。
“呵呵,真不好意思,一直在找你,想来你已经来这里等我了。”他亲切地拍拍艾肯的脑袋。“这些书都放了很久了,都是一直以来各大炼金师的文献汇总,有手札,典籍,各种量子表以及转换学说。有一些可是价值连城的,嘿嘿。”后面这句他在小班德耳旁补上。
“这么珍贵的书,为什么没人来看呀,灰尘都堆了这么厚了。”艾肯做了个夸张的手势。
“不知道,或许大家都认为这些东西都是停滞不前的文献吧,对自己的研究没什么帮助,所以就懒得来翻看了。炼金师可是比那些魔法师更高傲的人,都喜欢自己埋头研究,却不懂得去共享失败,有时候失败的经验对自己的帮助更大。”
艾肯赞同地点点头,他发现小夏虽然也就20出头的年龄,但在这样的大环境中依旧能拥有一份自己的见解,这个年轻人真的挺了不起。
“咦?”小夏突然很惊奇。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小班德衣襟前的胸针上。
“怎么了?”艾肯不解。
“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小夏指了指那东西。
“好像刚才没有啊。这个胸针有什么奇怪的?你不是也有吗?”艾肯问。
“那可不一样,我的是湛蓝胸针,颜色越深代表着在整个莉莉丝塔中能够拥有的权限越大。有凌蓝,层蓝,湛蓝,铅蓝,银蓝和最高级别的屏光蓝。不同的胸针代表着你能进入的地方越多。我的湛蓝胸针是执事官专有,用于出入高塔一到四层,就连五楼的合成部都去不了呢。”
“我的这个有什么不同吗?”艾肯突然有了兴趣,拿在手上打量着。
“还用说吗?你刚来就有‘银蓝胸针’了,别人不奇怪才怪。”小夏绝对相信这种东西不是一个孩子能够偷到的,明显是某位高层的馈赠。看来这个孩子和会卿耶赛大人之间有着某种渊源。“这个胸针可以让你在城堡一到八楼内畅通无阻。”他有些低沉地说着,口气中明显有些酸意。
看来是刚才在八楼的时候耶赛放上去的,自己居然豪无所觉。看来这个神秘的耶赛大人确实是将自己放在了自己人这边,只是艾肯实在不懂,自己对他有什么帮助,难道真像他说的那样,自己和他是一类人,都是被某种神秘力量追杀的,所以需要携起手来?我的身世到底是怎么回事?
“命运跟你有没有机会无关,它与你的选择息息相关,因为它不是被等待的,而是用来被实现的。”小夏执事突然说了这样一句哲理性的话。艾肯猛然间警醒,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嘿,不是我说的,你瞧那。”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艾肯看见某个画框的人像下清楚记录着的原句。
“他是谁?”
“一个叫布莱恩的学者,他是上个世纪炼金协会的大导师。一直致力于研究炼金最高层造诣的人。”
“最高的造诣是什么呢?”
“呵呵,或许仅限于神话吧。你把这里整理下,我还有点事情要去下栽培园,今早有人将一颗幼体的石楠株损坏了,我得去看看嫁接后还能不能活,这东西太珍贵了。”说完,小夏就准备走人,“对了,用吸尘刷,不要用吹的,这些书本和卷轴经不起的。”
他是看见了还是没看见还是看见了呢?艾肯用余光瞅了瞅那片书架,目光中显得很诡谲。
他继续回头打量这幅“疯汉”唐纳利恩的画像,可见这些顶级的炼金师一生追求的东西就是那个所谓的“造诣”,在艾肯的知识范围中,炼金师只是一帮醉心于各种魔药的学痴,就算拥有天才般的天份充其量也就是多配置一些稀有药水而已,这个所谓的巅峰究竟是什么呢?他突然想到了“疯汉”唐纳利恩的儿子马科斯,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油然而生。他忙着找来梯子,在上层的书堆中翻找着什么。
时间一点点过去,伴随着惊喜和兴奋,当准备充分后,他跑向旋梯,一直走到六楼炼化区,胸针在此刻发挥着效用,卫兵并未阻拦他。尽头处的房间应该就是那个怪人的居所。
“马科斯大人。我能进来吗?”他礼貌地敲门,虽然艾肯自己也清楚,无论自己用多友善的姿态,门里面迎接他的绝不会是笑脸。
门自动开了,老式木门的吱嘎声一直延续着,仿佛被钉在了空气中。四周充斥着古旧的气息以及一点点酸味。
里面没有人。
艾肯慢慢走入,看见这个房间并不大,只有一条长长的炼金台,一个书桌台,以及陈列柜。任何不相干的东西都被错乱地摆放在一起,地上散乱的文件手稿如同战后的尸体。陈列柜中的黑色骷髅头仿佛在凝视着自己。他撇开头故意不去看它。艾肯捡起地上的某些手稿,上面密密麻麻书写着各种剂量配比公式,以及化合反应数据,潦草的手稿说明他的主人是多么焦躁和烦乱,当然,也有可能是兴奋。不过从整个房间的布局来看,这个马科斯也不会是拥有成功光环的人。
“你相信明天塔外的木架上飘荡着的会是你的尸体吗?黑漆漆的乌鸦会停在上面,并顺便啄走你不老实的眼珠,蛆虫会从你的肚子里往上蠕动,直到能亲吻你的舌头,相信我,那是它们最喜欢咀嚼的部分。”马科斯突然从座位上站起,冷酷的眼睛仿佛能凝成刀剑。
艾肯再度被吓到,内心处开始挣扎,无数个声音在激辩刚才是否看见了座位上的人。
“我只是有些问题想向先生您请教。”他后退一步。
“滚出这里!”马科斯怒目以对,一步步向他紧逼,武器架上的黑色法杖自主飞到他的手上。
“动态粒子在法式分离器中产生极光辉变,化合后的亚粉尘……”
“与你何干!”他还没说完,一记重杖砸在艾肯边上的炼金桌上,容器瑟瑟发抖。
艾肯晃过攻击,爬到桌子下面,爬行绕过马科斯,继续嚷道,“四大元素的共眠态是唯一性的,不会因为外界改变,那合成态也会是这样的定则吗?”
“幼稚!”又是一记重击伴随着凌厉的破碎,“出来,让我看见你临死前的惊恐。”他在暴怒中追打。
孩童般的身体纷纷躲避,但他依旧没有放弃,“贱金属的复合态不具意义,只有定性为阈态才能融进新的哗变。”艾肯将搜罗的东西一股脑儿抛出,这些专用术语非常生涩,但他显然下了大功夫,一字一句都烂熟在心,这些看起来毫无意义的词汇和理论就是他选定的插入点。
“哗变?”地上的艾肯发现马科斯的脚步停了下来。
就是这个,他站起身直视马科斯的双眼,“哗变的第三规则明确阐述了其在六大领域中的不确定性,根据守恒,应该要有等质量的残碎物质产生。”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这些都是非常深的理论。”马科斯的黑色法杖垂下。显然,他的思维正在被引导进某个领域之中。
艾肯不再躲避,他相信那柄黑色的法杖不会再度被举起。
马科斯看着面前这个小孩,目光中依旧有着不屑,“你了解的还挺多,但这些能代表什么?”
“代表着探索过程中可以绕开的弯道。”艾肯回答。
“口气不小,你连学徒都算不上又能懂得多少所谓的弯道。必要的失败对于前进反而是种推动。你走吧,我可没时间理会你那幼稚的言论。”马科斯扔开法杖,坐回书桌前。
“马科斯先生,我和你一样,都相信那东西的存在。我指的是‘贤者之石’。”艾肯的目光显得尤为虔诚。
“你也知道‘贤者之石’?”马科斯的目光回到孩子身上,“如果我记得不错,你们哈瑞恩家族可是以幻术研习为主的,而不是这些瓶瓶罐罐”。
“我们家族的书库中也有很多炼金学说的典籍,我也很有兴趣,虽然能量守恒一直反驳这种第五元素的存在,但很多名家的理论中都没有特意规避,反而对这种神话物质充满了期待,诸多名家的手札中都会提到一些相关的理论,比如摩根斯的《规避法引言》,惠尔特尼的《五元素评析》,当然,最近的应该就是唐纳利恩先生的《凯旋车》。”艾肯微微一笑,他毫不掩饰自信,因为这本身就能带来更多自信。当看见马科斯嘴角轻微地上扬,他明白,这道突破口已经找对。这就离自己的目标更近了一步,公爵的密令言犹在耳,这次赫灵顿堡之行更深的意义便是替迦南公爵寻找回收某件东西,虽然还不能确定是否就是所谓的‘贤者之石’,这还需要进一步明确,毕竟各项典籍中阐述的东西都不同,而唯一点就是它们都把这块石头共同指向传说和神话。这和迦南公爵所说的“瓶中物”又有些不同,毕竟后者更为实实在在。
“你看过我父亲的书,他是这个领域的殉道者,也是我一直以来的摆渡人,我的研究大部分建立在他不懈的研究之上的。只可惜……”他摇摇头,不想继续说下去,暴怒的情绪终于完全消散,取而代之的却是情感的宣泄。
“只可惜耶赛大人不当一回事,觉得那是没有必要的投入,对吗?”艾肯冲他露出孩童般的无邪笑容。
“你很有天份,孩子,小小年纪所拥有的理论超越我大部分的学徒,而他们在我的研究中逐渐低迷,最后都离我而去,都不相信我能成功,在他们心目中他们的老师只是个疯子。”艾肯在他的目光中看到了孤寂和深植于间的情感。
“马科斯大师。”他很及时地用了这个称谓。“这个石头究竟能有多大的力量?可以将某些理论划为巅峰呢?”
‘“贤者之石’被称为炼金学的圣石,它的价值体现在物质的转换上,如同催化剂一般将物质的本体属性击破重组,使其发生性状改变属性改变,成为全新的物质。有了这种东西,可以点水成金,甚至能炼制出那些记录在神话中的秘药,比如不死之水。”
难怪只留存于传说了,艾肯心里充满了惊叹。公爵就是为了找这个吗?三大公国虽然共属于帝国,但暗斗不止,都在为各自强盛的实力而忙碌,这块石头无论被哪方势力夺得都会改变整个大陆的面貌,强者恒强。或许这就是帝国所需要的吧。但是艾肯依旧感觉出中间某些事情的联系并不简单。
“这东西如此优异,耶赛大人没有理由否决你的研究呀,如果能成功,整个炼金协会必然会成为竖琴手的巅峰”,某种意义上甚至可能称霸伊萨奎宁,艾肯不敢想象。
“哼,那个老家伙封存了所有的试金剂,那是我的研究必须具备的东西。”他愤慨地述说。
“是什么呢?”
“我们称之为‘秘落之泉’的东西。那是只有赫灵顿才有的古老圣水。”这时,马科斯看着艾肯的眼神突然发生了转变,因为某件东西在烛光中映射着不寻常的光泽。“呵呵,看来耶赛对你挺器重的,小鬼。如此特权给了你。”
“或许只是方便他自己吧。”艾肯握紧那枚胸针不屑地说
“很好。”马科斯突然抓住艾肯的肩头,将他拉近,小声说道:“小班德,我们做个交易吧,只要你能找到‘秘落之泉’,或者能帮我偷那么一点出来,或许我的成功能让你得到想要的任何东西,甚至能让你们哈瑞恩家族崛起到从未有过的高度,这个价码绝对吸引人!”
将物质的本体属性击破重组,使其发生性状改变以及属性改变,成为全新的物质。离开马科斯房间后艾肯一直思考着这句话,居然有些走神,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三楼。莉莉丝塔和别的星塔不同,由于炼金师人数稀少,所以作为协会总部的莉莉丝塔也显得很是冷清,特别是这样的夜晚,靴子和地板的撞击声仿佛能扩张到很远很远,在偌大的空间中如影随形。于是他脱去靴子,光着脚穿过三楼文献部的环形廊道,这里平时就没什么人,到了夜晚更是显得压抑万分,特别是一些学徒向他灌输三楼闹鬼的传言后他更是感觉后背发凉,只想着快点跑到下层。廊道两侧墙面上的巨型画框在身后飞速远离,没入黑影。跑到二楼时他已是气喘吁吁。“真见鬼!”他自己也感到好笑,曾经的铁血军师居然会被这种荒谬传闻带进沟里,莫非身形改变后心智也同样改变了?但那份急促的呼吸又是什么?他感觉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出现奇妙的改变,沉沉叠叠,以一种不合逻辑的轨迹在蔓延。
二楼有人。他立刻反应过来,忙不迭看看身后空旷的黑影。他反射性地屏息聆听,另一个急促的呼吸声徘徊在黑影尽头。二楼是栽培园,有四个大区,这里种植着炼金需要用到的各种珍稀植物以及存放着生物样本。所以一直以来此处的光照和生物供养全都由魔导器装置完成。魔导器可以模拟出充足的光照并能将每日的灌溉控制得非常精细。正因为如此,这里是不需要人工来留守看护的。莫非是白天来查看石楠株幼体的夏执事还没走?艾肯悄悄走过去,没有了靴子的牵绊他的行动无声无息。但那个声音也突然消失了。自从喝下毒药身形变小后艾肯的旧病已经没有再复发,他相信自己的头脑一直能保持清醒,绝不会听错。他缓缓移向右边庭院,那里是冷照区的位置,大门精工雕琢一到晚上便能看见散发出的淡淡光芒,所以很好辨认。他悄悄推开门闪了进去,相比外面,里面就亮了很多,铺天盖地的月光将里面的植物小房映衬在一片空幻中,那些喜冷的植物在这里能享受最充足的冷照射,即使外面阳光毒辣也丝毫不会影响到里面被魔导器制造出的强大月力。在被这里的宁静悠远捕获的同时,艾肯也明显感觉到空气中包含着的几分血腥气息。而就在这时,粗重的呼吸声已然出现在自己头顶上方,无比清晰。
他正要回头,一只大手就压在肩头,将他牢牢提了起来。他不断捶打,那只大手却丝毫未有松动。他听见身后一声短暂的呻吟,温热的液体便在艾肯肩头流淌,浓厚的血腥,粘稠的质感。
那只大手褪去力量,将他推倒。艾肯看见身后的地上趴着的男人身影,他赤裸着上身,魁梧的阳刚躯体肌肉虬结,细小的汗珠在身上汇聚成流体,在月光的浸染中整个人如同雕塑一般。只是他的脸孔却是真实的白,毫无血色,嘴角的鲜血还在往下流淌着,艾肯有理由相信这人并不是莉莉丝塔的人,甚至不属于竖琴手,男人壮硕的躯体根本不像是魔法师。“你受伤了,先生。”艾肯慢慢后退,地上的鲜血并不多,但却都是黑色的,不知道是否是光线的问题。男人俯倒在地上,胸口无力地起伏着,裸露的背部一道黑色的线条仿佛在嗤嗤冒着黑气。这是一道什么样的伤口啊。
“我去给你找些药来。”艾肯准备跑到楼下,但被男人粗暴地推倒,“敢走,我……杀了你。”男子吐出一句怨毒。
“你伤得很重,先生。”艾肯爬起来,也许是看在一个孩子,所以他的那一推力量并不大,但却足以将自己推出很远。
“我再说一次,你要敢走,我就杀了你。哪怕只是个小鬼。”他支撑着做起来,身上汗水恣意流淌,如同水人。
“那好,我不走,你要我怎么做。”艾肯摊开手,显得很无奈。他的手老茧厚实,一看就是摆弄武器的人,而且造化不低。“是什么人伤了你?”
“与你无关。”
“不让我帮助你,又不让我走,真是好奇怪的人,你中毒了,你不清楚吗?或许我能找到一些药。”他看见男人身旁地上散落的细小植物叶片,捡起来查看,那是石楠株的嫩叶。原来一直以来破坏珍贵药材使得夏执事懊恼的元凶就是他了,可见这人一直躲在这里养伤,但很奇怪的是并没有被人发现。“你靠这个来压制毒性吗?”
那人紧盯着自己,目光中透着痛苦以及丝丝寒意。他的伤口很长,黑色的暗影在伤口上涌动,宛如多足的蜈蚣,似乎并没有停止撕开血肉,所以在层层黑影中,他的伤口还在不断扩大,拉长。这么重的伤,普通人根本难以活下来,这里被魔导器加持,制造出的月光拥有一定的寒意,在这样的低温场所或许真的能延缓毒性的运作。但都是暂时的,这人依旧是在等死。
艾肯回身走到棚屋中,又采了很多石楠株的细小嫩叶,随后走到他的身边。“别耍花样。”男人双拳紧握仿佛下一秒就能击碎自己。是的,他依旧有那样的能力,特别是对待一个孩子。
艾肯没有理会,小心将叶片铺放在那人后背黑色的伤口上。那人在痛苦中颤抖,躯体为了抵抗外部的伤痛开始防卫性地痉挛。
鲜血掺和着黑气逐渐吸附于嫩叶上,下一刻,那片被完全浸染成黑色的细小叶子很快枯萎蜷缩,带着那些残毒消散了。见此情形,艾肯忙将手上所有的树叶都敷了上去,随着片片树叶消散,那些溢出伤口的黑气被全部压制住了,仿佛陷入沉睡般没有再度窜出来。男人痛感消退,宛如大赦,强大的疲惫感让他沉沉睡去。看来石楠株的确是珍贵的药材,难怪夏执事那么费心去嫁接维护。他起身回到棚内,又摘了很多出来,不知道第二天被小夏发现会是什么样的场面,不过艾肯相信这个年轻执事不会有机会看到,他笑笑。随后他将叶子小心地敷在那人伤口处,直到遮盖住全部伤口,处理完后他疲惫地揉揉肩膀,踮起小脚悄悄起身离去。
那个男人应该天亮前就会醒过来,希望不会被夏执事或者卫兵发现才好。艾肯心里想着,不过转念一想,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他要操心的事情可够多了。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房间门口,当他打开房门时,等待他的却是一记重重的耳光。冷不防的重创让他站立不稳,竟然一头撞在门边的木架子上,额头处立刻肿了起来,还伴随着脸上灼热的痛感。他感觉整个脸都大了一圈,还有麻痹。可见那人下手真的不轻。头晕目眩中他看见对他下手的人,那个膀大腰圆的卫兵。那人身后的黑影中站着的人在冷笑着。
“真是让人久等啊,班德少爷。在这肮脏的房间里我可是站了足足二十分钟。”两个卫兵自觉后退到黑影身后,那人慢慢走近他,目光中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想不到我老爹带回了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孩童,真是老糊涂。”
哼,纨绔子弟。艾肯脸上火辣辣地痛,说话都显得艰难。这些年来作为军师的他可从未得过这样的待遇,心中难免怒气升腾。
“少爷,我来修理这个小屁孩。保证惨绝人寰。”刚才打他的卫兵说道。
这个少爷看起来明显比自己小,当然,那是用艾肯的真实年龄对比的,但为什么心智如此不成熟,会虐待一个小孩。
“少爷”仿佛没有听到胖卫兵的提议,静静走到艾肯的书桌前。似笑非笑地观赏起来,桌上面摆放着白天小夏执事给他准备的日用品和画板(艾肯苦苦要求夏执事的成果)。“看来新执事对你还是挺欢迎的么。”少爷一边说着一边用一根手指轻轻撩拨,那些东西一点点在桌上移动,直到桌子边缘,最后全部砸落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更可气的是这个纨绔子弟当做没看见似的故意踩在散落的衣服和画纸上。“哈瑞恩是客人,打死了我怎么向那个死老头交代啊。”他故作生气,指责那个胖子,“不过……如果只是半死的话就……。”
胖子仿佛得到了心仪的指令般,挫动手指关节,乐呵呵地朝着艾肯走过来。硕大的黑影在男孩的眼前延伸开来,宛如滚滚乌云。艾肯握紧腰间隐藏的匕首,但最后一刻,他的手松开了。出现在他肿大脸颊上的俨然是一幅笑脸,显然他自己也认为那样的笑脸一定很扭曲很怪异。
“既然少爷您对我们家族有这么大的怨恨,又何必那么纠结啊,如果我是你的话,就直接来个绝的,打死了才好呢,到时候会卿大人问起来就说这个小孩不知道去哪野了,怎么都找不到。反正炼金公会对于处理尸体还是很有优势的,保证让人永久消失不留一丝一毫。这样的事情您也不是没干过,我说的对吧?”艾肯满脸堆笑,他努力将这些话说清楚,但还是不小心咬到了舌头。
“吆嗬,还真会帮我们少爷考虑,那你就好好享受下大爷的铁拳。”那人不等少爷回应就准备动手。艾肯啪一声小手掌抵住他的大拳头。
“我还没说完呢,耐心点,傻大个。”艾肯奸笑,“记住哦,一定要至死方休,否则某个不懂事的小孩会亲自去往七楼的裁决部的,那样就不好玩了,我可听说每座高塔的七楼都有一个裁决部,是四大家族直属的独立机构,他们的审判手段真是,啧啧……。”
“呵呵,七楼,你也能……。”少爷正乐得前仰后合,但很快他的笑容被压制了,他看见小孩手中把玩着的某件东西正闪着光,仿佛是一种嘲笑。
“银蓝胸针?”少爷走过来仔细查看,他实在不相信这东西会在这个孩子手里。
“是啊,好难办。有了这个,那些防守武士还是得放行。”艾肯轻蔑地看着眼前之人,“所以,一定要绝,要狠,还要够干净,你说对吧。”
“哼,你以为我不敢?小鬼。”那人扑动着双唇努力压制着怒火,那份嚣张荡然无存。
“那你可就冤枉我了,我可是一直为你着想的,喏,给你玩吧,反正我也不想用到。”艾肯一甩手将胸针抛向他,并走到他身边小声说:“藏好了,尽量在被裁决部的人发现前逃出赫灵顿堡哦,逃亡愉快。”
“你!”他气得说不出完整的话,只是反复吞咽着口水。两个卫兵丝毫不敢动,只是傻傻地看着“少爷”,依旧在期盼着。
这时候,艾肯收回笑容,从他微微颤抖的手上一把拿回胸针,态度傲昂。
“游戏结束,少爷。如果没有别的事,带着你的两只狗滚吧。我要休息了。”他用冷酷的声音说。不用看都知道,这个纨绔子弟受到的打击是那么深重,他甚至怀疑某人会不会因此气得当场晕厥。
“少爷,少爷,弄他。”
“小鬼而已,给他点颜色看看,少爷。”两人在不断地催促,显然他们的猪脑总能恰到好处地停在某个层次上。
少爷暴喝一声,一人一记暴栗,“都给我闭嘴,小兔崽子。”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此刻已然变得高大的艾肯。不甘愿地走向房门。盛怒之下需要某些东西作为下行的台阶,显然,那个被艾肯一撞已经完全偏离的木架子成了最好的发泄物。他飞起一脚只闻“嘣”一声,木架子被踢得七零八落,散得到处都是。
“等等!”艾肯冷酷的声音再次传来。
那少爷居然停在当场半点未动。
“这五个掌印我会记着,就当是某少爷欠我的人情,很大的人情。”他一字一句说着,每一个字都充满力量。
看着他们狼狈地离开,艾肯收起那份凌厉,目光恢复平静,想来这个作威作福惯了的人一定把下面的学徒欺负得够惨,这些学徒都和他一样,应该是来自下面各各小家族的,在这里根本不可能找到什么正义和公理。他关上房门,摇摇头不予理会,这样的纨绔子弟帝国也有很多,有的尤胜于斯,只是他开始明白和小夏谈起哈瑞恩家族时他的那份闪烁其词。可见他清楚哈瑞恩家族和炼金协会之间的纠葛和怨怼。看着被那人散落一地的日用品,心里莫名产生些许温暖。
“小夏。”他喃喃说着,微笑刻在已然浮肿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