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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客们议论纷纷,狼吞虎咽的顿时改为慢咽细嚼,皆坐等陈大厨的现时烹饪,一时大厅中添茶加菜之声此起彼伏,十来个店小二忙得团团转。
贺老三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坐着,一对斗鸡眼滴溜溜转得飞快,眸中精光闪现,忽然抄手提起一只酒壶,起身径直朝我走来。
“不就是个娘们吗,跑了就跑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老哥我陪你喝两杯,咱们一醉解千愁。”贺老三嘿嘿一笑,一屁股坐在对面,不由分说伸臂便为我倒酒。
好好好,这哥们总算发现端倪了,我暗忖,不愧是老油条,好个自来熟,上来就称兄道弟,肚里打着小算盘,脸上却依旧一派苦闷之色,“多谢这位兄台,小弟我感激不尽,干杯!”
两只酒盏狠狠相碰,声音清脆如金玉,我豪爽地一甩胳膊,仰头饮尽杯中泼剩下的几滴残酒,擦擦嘴角,将杯子重重搁回桌上,暴喝一声:“好酒!”
贺老三赞一句爽快,复又持壶添酒,斗鸡眼一边不老实地偷偷打量我的神色,见我貌似和气,自斟一杯饮了,咂咂嘴笑吟吟道:“我跟老弟一见如故,称呼兄台太生分了,如果老弟不弃,念在老哥虚长几岁,就唤一声三哥吧。”
我当即喜形于色,伸手猛地一拍桌子,喜道:“三哥仪表不凡,小弟倾心相折,唤一声三哥,小弟求之不得,小弟惜若水,借花献佛,这杯薄酒敬三哥!”
贺老三哈哈大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随口客气两句,继而眉头一皱,瞬间换上一脸颓色,看着我长长一声叹息。
这肺活量……我暗暗估算,怎么也得有五千,这口气换得,要是一般人早就后续不继,活活憋成脑瘫了,佩服佩服!
“三哥又是为何事愁苦?”如此做作,明摆着等我主动关心,我又怎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呢,于是马上善解人意地接上。
贺老三低着头半天不出声,欲擒故纵,我微哂,既然你有心装模作样,那我还是识相点乖乖奉陪好了,“莫不成三哥有难言之隐?”
贺老三斗鸡眼微微眯起,精光含而不露,“唉……若水小弟,老哥有苦衷啊。”说着自顾斟酒饮了,满脸郁闷道:“老哥家中略有几间房宅,一直收着租子,这些年倒也太平无事,孰知近日怪事连连,事事透着蹊跷,不消几天,邻里便传言凶宅闹鬼,闹得人心惶惶,房客纷纷搬离,行人绕路而过,好好的宅子如今萧条冷清,门可罗雀。”
我轻轻惊呼,在贺老三杯中斟满酒浆,诧异道:“竟有这等怪事,三哥的房产好端端的怎会闹鬼?”
贺老三跌足长叹,“老哥不平的正在于此,耳房走水,牲畜暴毙,件件离奇荒诞,可是偏偏赶在一起,说是巧合没人相信。”
我一旁陪着唏嘘,显而易见的块垒郁结,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长叹和短嗟,倒是相得益彰。
贺老三斗鸡眼直直地盯着我,嘴里却貌似无意道:“种种只怪老哥霉运当头,大不了作价变卖了房产回乡种地去,内中总总,还是莫要追问,老哥是不详之人,可别连累了若水兄弟。”
我轻抚眉心,宽大的雪袖遮住了三角眼中的讥诮,肚里暗骂,混帐,当****还想立贞洁牌坊,世上哪有这种好事,就算有也轮不上你,本来今天之后就想饶了你,可惜德性太不招人待见,委屈你再苦闷几天吧,小样,看本小姐不整死你。
低头掩了脸上狰狞,默默策划再添上一把火,至于这火烧在何处……对了,他不是文殊菩萨大人吗,就他家后院了!我笑得邪恶,贺老三,你可别怪我心狠手辣,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你这番坎坷既是锻炼,也是考验,只要坚持到最后,终究有苦尽甘来的一天,我在你身上花了这么大的心思,你可千万别辜负我的一片心血哦。
可怜贺老三全然不知自己即将面临的处境,还在算计着如何利用我转运,斗鸡眼精光四射。
一阵香味扑鼻而来,大厅顿时安静,只听靴声橐橐,抬头一看,陈大厨风风火火小跑过来,手里端着一个玳瑁描金竹鹤葵花大盘,上面扣着饕餮盖子,香气就从缝隙里一丝丝钻出来。
陈大厨势如长虹,照直扑过来,将葵花盘搁在桌上,举袖擦擦头上的汗水,掀起饕餮盖子,激动道:“赶快试试看,小哥说的烤鸭可是这个?”
盘中鸭子色泽红亮,表皮焦脆,乍看上去倒是有八分神似。
强人,我不由得对陈大厨刮目相看,果然人不可貌相,任是我语焉不详,陈大厨竟能短时间内摸清门道,初次尝试就有如此水准,内秀啊内秀。
我斜眼瞅着烤鸭,刚要上手,忽然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回头一看,众人一个个瞪大了眼珠,好像大白天撞见了鬼,陈大厨也是一派欲言又止的神色。
我正在发愣,斜旁突然探出一双手还一副竹筷,顺藤一瞧,正好瞅见小二一脸赔笑的大脑瓜,神思一动,便当即了然,怪不得总觉得缺点什么,原来是这样,我恍然道:“配菜还需薄饼、甜面酱和葱丝。”
陈大厨听了一愣,搓手半天才嘀咕道:“薄饼和葱丝好说,后厨有现成的,可是酱……恕我孤陋寡闻,没听说过那个甜面酱。”
这个……我挠挠头,颇为犯愁,怎么描述这个甜面酱呢,为难之际,忽然灵机一动,我现场调制好了,虽然难以十全十美,反正没人尝过正宗味道,还不由着我指鹿为马。
我摆摆手,和颜道:“无妨,且去取黄酱和各种调料来,我试着调酱,但愿能够再现小芳的味道。”
伙计领命去了,我端坐桌前,抬头朝众人微微一笑,万众瞩目中缓缓拿过匕首,轻轻在烤鸭身上来回比划。
众人屏气敛声,目不转睛盯着刀尖,好像葵花盘上躺着任人宰割的是五花大绑的自己。
默默将真气凝聚在右臂,我忽地一抖手腕,刷刷刷几下,手起刀落,瞬息之间烤鸭便已肢解。
“吃烤鸭是有讲究的,先把一张薄饼放在手上,夹上几片烤鸭,蘸上甜面酱,再加上几根葱白,然后把薄饼卷起来吃,油而不腻,酥脆爽口。”我一边解说,一边闲闲地摆弄着匕首,刀柄在指间旋转跳跃,看得众人胆战心惊,生怕我一个失手惨遭殃及。
“这个吃法新鲜!”陈大厨一句话盖棺定论,回头连声吩咐伙计去后厨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