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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茉雪没有想到,刚刚穿越到古代,她就体味到了古代婚礼的冗长劳累。虽然夏家长子娶亲的仪式是在仓促之间草草操就的,但是该有的仪式环节却一样都没有少。
一早起来,甚至没有吃任何东西,崔茉雪就被蒙头领到一间屋子里坐着,等待吉时的到来。有两个中年仆妇守着她。想来,这样的工作很是无聊,而八卦又似乎是女人的天性,没过一会儿,两个中年仆妇就开始了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
崔茉雪蒙着盖头,瞧不见她们的神情,却能听到她们说话的声音。只听其中之一说道:“北边又打仗了,你听说了么?”
另一个回答道:“年年闹、年年打,有什么稀奇?”
前一个又道:“我听说咱们的豫章王奔去了北边……在咱们这里,他好歹还是个王爷,北边那么乱的地方,听说现在每个州郡都不得安生,也不知道他去做什么。”
另一个道:“这个消息我比你灵通,我听说豫章王好似是前朝皇帝的儿子。本来是可以当皇帝的人,如今却只是个王爷,当然不干了。”
“那北边就能给他当皇帝了?”
“肯定不行了,我想,他应该是看当今皇上不顺眼……”
“算了,咱们别说这个了。我就是担心不知道啥时候仗又打到南边来,咱们才安生了没几年。”前者打断了后者的猜测,似乎是不满后者的消息比自己灵通,她转换了一个话题,道,“你知不知道……”中年仆妇的声音顿时明显地刻意压低了下去,使崔茉雪直觉地感到这个新话题必定和自己有关。
她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坐姿,却暗中支起了耳朵。显然新话题让两个仆妇都来了劲儿,她们讨论得渐渐热烈忘形,倒让崔茉雪捕捉到了只言片语——
“……大郎回来了么?”
“听说是昨儿个夜里回来的……”
“他……婚事……”
“据说是郎主亲自做主,主母都没法子……”
“……不知道为什么……”
“姓崔的啊!”
“北边来的?”
“……”
在两个仆妇提到奔去北边的豫章王时,崔茉雪已经可以确定她大致所处的年代,正是梁武帝萧衍所统治的南梁。而仆妇话中所指的豫章王自认是南齐帝萧宝卷的遗腹子。假如梁武帝没有夺去南齐的江山、假如豫章王萧综确是萧宝卷的遗腹子,那么,他确实是有可能做皇帝的。
而两个仆妇后来说的话,虽然只是一块拼图的几个碎片,但是却已让崔茉雪有了揣测的余地。
她姓崔。在夏家奴仆的眼中,她是从北边来的。婚事由夏家的郎主、也就是她未来的公爹做主,似乎,她昨日见到的庸俗妇人和她即将要嫁予的对象,起先都不怎么同意这桩亲事。只是,人已经买了来,夏家郎主又用不知道什么理由说服了自己的妻子和儿子。于是,今儿个成亲的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夏家,颇有点想尽快将生米煮成熟饭的意思。自己、或者说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就这么吃香,令得夏家、或者说主要是夏家的郎主,不惜花大价钱买回来婚配予夏家长子。究竟是为了什么?
北边,现在是北魏的天下。难道说奥秘在“崔”这个姓氏上?崔茉雪拼命搜肠刮肚,回忆南北朝时,尤其是在梁武帝萧衍统治中期的南梁,崔氏有何特别之处。
想着想着,崔茉雪的脑中忽然冒出一句诗来“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这句诗里,同样提到两个姓氏,这两个姓氏属于当时的世家大族,而王姓更是举足轻重的门阀!
那么崔……莫非是北魏的氏族大姓?
这一点,崔茉雪不敢肯定。然而,在南北朝时,由于北魏战火连连,南下的世家大族不少,她的猜测,倒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
就在这样的听听想想中,屋外传来阵阵人声,隐约的锣鼓唢呐声渐近,两个仆妇赶紧住了口,一左一右夹着崔茉雪站起身来,缓缓往外走。
崔茉雪知道,这就是要去拜堂了。
魏晋南北朝时,由于战乱四起,社会动荡不安,以及民族融会等因素,婚俗简化。就连拜堂,也仅剩下了拜时(拜公婆)之礼。拜时之礼之后,仪式一概省略,就连合卺仪式也不要了。
崔茉雪随即被送入洞房。
适才,行拜时之礼时,她只听见鼓乐声,由于蒙着盖头,她并未曾见到任何人的颜面,如今到了洞房之中,所有人都退了出去招待宾客,崔茉雪心想:反正一时半会之间,也不会再有人来。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掀下了盖头。
待眼睛适应了室内的光线时,崔茉雪发现,虽然婚礼从简,婚房倒是布置得美轮美奂。想必,这是因为婚房从此后,也是夏家大郎的住处。
婚房的门是对扇开的,房门两侧均有宽大的直棂窗。右侧窗下,摆着一张书案,左侧窗前,摆着一张妆台。妆台前有绣墩。靠着北墙中央,放着一张极大的床榻,就是崔茉雪此刻就座的地方。她的面前,屋子中央,放着一张圆桌,并四个圆凳。另有一些零散家具,放在屋子里其他空处。
崔茉雪一眼就望见她眼前圆桌上摆放着的点心和茶水,当下走下床榻,就近拣了张圆凳坐下,开始喝茶吃点心。
她一面狼吞虎咽,一面思忖道:不知是谁这么贴心,知道她从一大早起来就没有吃过东西,在这里备下了点心。
谁知,正当她不虞有人看见而不顾吃相地吞咽时,耳畔骤然传来一声冷哼。
崔茉雪的动作顿时凝固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僵硬地转头向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照她之前的观察,那个地方,是专门隔出放恭桶的小间,以便起夜。怎么会有人躲在那个地方?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地方会有人一直看着她,而且,听声音还是个男子!
崔茉雪的视线迎了上去:“……你是?”会躲在新人婚房中那个地方的人,通常非亲即友,就算是朋友,也应该是无比亲密的那种。崔茉雪更愿意相信自己眼前这个五官清秀,皮肤白皙,双唇丰满红润,隐约透出柔美之气的男子是姓夏的。不然,被一个亲密到如此程度的夏家友人看到自己毫不淑女的吃相,还不知道他会到其他人面前怎样编排呢!
只见这个男子半眯起一双丹凤眼,脸上唯一透出些许英气的剑眉重重拧起,以一种颇不以为然的口气对崔茉雪说道:“你就是夏旒然执意要瑟裴迎娶的名门之后?”
“谁是下流人?你又是谁?”名门之后——看来说的正是自己,自己之前的猜测有一部分对了。崔茉雪微微有些得意的想道。只是,眼前的男子究竟是谁?
“下流人?哈哈!”眼前的男子不知道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骤然发出无比猖狂的大笑声,似乎完全不虞有人发现他在婚房内和新妇共处,更不担心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忌讳,“我第一次听说有人如此解读夏家家主的名讳,似乎倒也恰如其分。”
崔茉雪的心颤了一颤:原来这是未来公爹的名字。转念一想,怎么夏家的父与子都叫这么奇怪的名字?心中如此想,她盯着眼前男子的目光就显得有些莫测高深起来。
“印琛,原来你在这里,要不是听到你的笑声,我还找不到。”刹那,又有一道低沉的男声杀入崔茉雪的耳中。
崔茉雪扭头就看到一个长得同样出类拔萃的男子立在房间的门口。所不同的是,这个男子浓眉大眼,削鼻薄唇,英气十足。
不同于先前男子的玄衣,他穿着一身素白,只在腰间系着一束紫色的流苏——这个装扮,刚好和自己相配,难道说……他就是自己的良人,夏瑟裴?
崔茉雪目不转睛地盯着夏瑟裴,岂知,夏瑟裴看也不看她,径直绕过她,走到卜印琛的面前,伸手就将左臂搭在卜印琛的肩上,问道:“印琛,你在这里做什么?”
卜印琛乜斜着崔茉雪回答他道:“我来看看传说中嵌了金子的新恭桶好不好用。”
夏瑟裴哈哈大笑道:“那你用过了,感觉如何?”
卜印琛挑起唇角:“不过如此。”
崔茉雪宁愿自己是多心,也不想相信眼前这个阴柔的男子是在含沙射影贬低自己。将一个女人比作马桶,你听听看,这有多难听!
她叫自己不要往这个上面去怀疑,偏偏有人不叫她如意,说话的时候,自始至终都用他那双惑人的丹凤眼斜视着她。
崔茉雪低低地说了句:“阴沉!”别只顾着笑别人,难道你的名字就没有谐音了么?明明很阴沉,偏偏要叫“不”阴沉。
尽管崔茉雪的声音很小,卜印琛还是耳朵很尖地听见了,他立刻蹦起来,横眉怒目:“你说什么?!”卜印琛长相阴柔,素来最不喜别人用形容女性的词来形容他,更遑论“阴”这个字了。
崔茉雪理也不理他,重新坐回凳子上,继续将点心一块接一块地往嘴巴里送。
这时,只听夏瑟裴的声音响起道:“印琛,恭桶不怎么样,你要不要试试我们的新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