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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有亲随报告正在看书信的宜都王。“昨日有百姓说在王府的上空看到五彩祥云,今日便在冰封的河床下挖起了这块巨石。奇就奇在巨石上天然镌刻了两个大字,似乎与王爷的名讳有重合,小的不敢称呼,便带上来请王爷赏鉴。”
刘义隆好奇心起,走出去看到院中果然摆放着一块巨石。
亲随继续说道:“这块巨石还有稀罕之处,形状颇似龙腾虎跃。王爷请站在这个角度看。”
刘义隆站过去细看,果然与跳跃的猛虎颇有影像的重合之处。又按照随从的指点换了个角度看,果然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腾飞的巨龙。再转到正面,光洁的石面上用纂体书了“车儿”两个字,不正是他姓名的小字。
他心情大悦,道:“难为挖出巨石的那些人了,重重有赏。”
回到屋中,他拆开玄则写给他的信,一一对应,确认丝毫没有错过。放下书信,他轻揉着脑壳,心道:“这个檀六公子果然没有算计错。百姓们确实质朴,懂得投桃报李。”
今日皇帝极其稀罕地出现在了上书房,但是看看他身后的两座大山,沉着脸的郦国舅和郦太后,便明白他是有多少心不甘情不愿地被押解到了这里。
他吊儿郎当地坐在宝座上,居高临下地瞅着下面跪着的大臣们,不耐烦地道:“有事通禀,无事退朝。”
“臣有本奏!”谢晦赶忙道,“江北大雪,灾情严重,赈灾的银两已经发放下去了。但是百姓的苦难依然严重。臣奏请受灾地区百姓的赋役来年能减半。”
“臣以为不妥。”郦国舅皱了皱眉道,“此次赈灾动用了大半的国库。如果再没有收入进来,国库将入不敷出。而吾皇新皇登基,正是处处要用到钱的时候,所以赋役不能再减。”
珠帘后传出了咳嗽声,郦国舅忽然转移了话题。“谢大人,钱财的事自然有户部去计算,我们可容后再议。倒是眼下有一桩事是迫在眉睫。这也是太后和皇上把臣子们召集到这儿来的目的。”
宋少帝听到郦国舅说到了自己,却连眼也没有眨,百无聊赖地在桌上挥舞着纸墨。似乎大臣们讨论的一切都和他这个皇帝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郦国舅继续说道:“谢大人,你乃先帝亲授的顾命大臣,全力辅佐当今陛下是你的职责。可眼下有一人一直抗命不从,违背皇帝的宣召,请问这样的人,大人以为如何?”
谢晦不假思索地道:“谁敢抗旨不从,必将逮捕问刑。”
“是檀道济。”郦国舅牙齿切切,“新帝登基后,为众臣逐一加封,可新任的镇北将军、南兖州刺史檀道济大人按理说应该亲赴京城受封,他却辜负了皇帝的这番美意,无故一再拖延返京。这不是抗旨不从又是什么?”
谢晦惊了一跳,猛然意识到郦国舅矛头所指的竟然是檀道济。他望向珠帘后的人影,虽然看不真切,但显然里面的人正竖起耳朵在听。浸淫宦海数十载,他岂有不知这太后兄妹俩的意思,稍一思考,回道:
“先皇在时,一直说檀大人是国之栋梁。而在先皇病重之前,也派遣檀大人父子去清理各地的兵患。这些事情没有一时半载肯定完成不了,所以檀大人竟连先皇的丧礼也错过了。臣倒以为檀大人做事力求完善,所以确实不愿意为此分心,而暂时推拒了加官进爵的机会。”
郦国舅冷笑道:“怎么微臣觉得檀大人是自恃军功,目中无人。”
两人正僵持间,突然有侍卫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来人牙齿上下打架,说话都是极不利索:“皇……上,大……事不好!北魏皇帝……拓跋嗣御驾亲征,亲率三万骑兵东征,所向城邑……皆溃,已辟地三百里,现在已包围了……青州,青州……告急。”
“哐啷”一声,珠帘后有杯盏摔落地面。太后从珠帘后传出声音,只是音色明显是颤抖的:“众卿家别再争吵了。当务之急,如何解决眼下的战局?”
谢晦听闻消息也是急白了脸,他应道:“太后,既然对方是皇帝亲征,那我方也可……”
话还未说完,宋少帝拍拍手站了起来,两指一捏,将书案上的纸提了起来,在众人面前一晒,好一副活灵活现的“虾兵蟹将图”。
他面上浮起得意的笑容:“尔等在那里争吵,朕就画了这幅画,瞧,是否很像你们俩。”
谢晦和郦国舅完全呆在了那儿,宋少帝却大笑着离去。
谢晦未说完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如此这样的皇帝,怎可托付?
他转口道:“眼下战事紧迫,朝中能征善战者也唯檀将军是也。臣请陛下下旨,急令檀将军转去救青州。”
半晌,珠帘后传出声音:“加官檀道济为使持节、监征讨诸军事,命其即刻转道齐鲁之地,率军两万与济南太守会同,前往救青州。”
郦国舅还是有异议:“太后——”
“郦国舅有什么事后面再说吧,眼下,战事要紧。”珠帘后,太后的脸色疲倦苍白。
“误国之君,真乃误国之君!”谢晦把书桌上的文案都揉捏成了一团,掷于地上。他老泪纵横,瘫倒在了椅靠上。
“老夫我深受先帝知遇之恩,负有顾命之重,这一份荣耀是为人臣的最大殊荣,亦是人主的最大信任。我没齿难忘,唯有日以继夜,兢兢业业为现在的君王效力,甚至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觉得值得。可是,我忠心耿耿,尽心辅佐的宋少帝自登基后便游戏无度,视朝纲如无物。朝中乌烟瘴气,军国大事皆沦陷于妇人和外戚之手。如今与北魏开战,外患当头,陛下他却也……”
谢晦心里犹如翻江倒海,今日在上书房亲眼所见宋少帝的所作所为,令他对这个皇帝再也不抱一丝希望。可是,为人臣子的那份操心,又让他担心起刘宋国的前程。
“废了他,再寻一位贤明之君另立!”脑海中的声音忽如其来地如雷声炸响在他的耳畔。他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冷静下来后,却越来越觉得可行。
因为,宋少帝的倒行逆施已引得群臣激愤,估计只要是有良知的臣子,便无一不赞成另立明君。很快他又联想到一件事,一直有传闻说少帝的继位名不正言不顺,其时朝中的声望非宜都王刘义隆莫属,可是转眼间却风云变幻。
他的眼中渐渐波涛暗涌,这一节,果然大有文章可做?
之前的颓丧一扫而空,他又恢复了信心,从座椅上站了起来。眼下的形式,老谋深算的他需要仔细思考,容不得半点差池。
他暗暗揣度,这事即便要做,也要有几个主要的人物出面。他立刻想到了檀道济将军。檀道济手中握有兵权,又立下大功,在朝中向来都有威望,如果他也出面赞成,这事的成功就有了至少七八成的保障。可是,檀将军是否愿意呢?
谢晦宦海沉浮多年,位高权重,谋略见识自然非常人可比。只不过他向来采取中庸之道,之前也很少卷入朝廷的派系之争,但是并不意味着他并不了解朝廷内部的暗潮涌动。
他想到了今日发生在上书房的事,又联想到徐羡之、傅亮两位大人的遭遇,心中已经有了判断。
他写好一封书信,仔细封存好,发了出去。
当檀玄则读到谢晦的信件后,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他叫来了檀雨,一一嘱咐。
数日后,檀雨出现在谢晦的面前时,递交了檀道济将军的回信。却不忙着走,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谢晦见状便道:“檀将军还有什么要托副将军你转告老夫吗?”
檀雨便不再客气,“日前末将从我家将军处回来时,曾听将军说起,他亦是先帝的顾命大臣之一,誓与大人您同心同德,辅佐天子,护佑刘宋。但现在我家夫人还在郦国舅的手下,他只怕投鼠忌器……”
谢晦恍然大悟:“是老夫疏忽了。檀将军在外英勇杀敌,为国流血牺牲,家眷却遭受陷害,被关了起来。这叫将军如何能一心一意上场杀敌啊?”
“檀副将,你尽管放心前去,檀夫人的事情包在老夫的身上。等到将军胜利班师,他必然能看见一个完好无损的夫人好端端地站在他的面前。”
这一厢,玄则又叫来流川:“我父亲在战场上好消息频传,也该到了班师回朝的时候。再传个消息给宜都王吧,就告诉他,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远在荆州的宜都王府,内院灯火通明。刘义隆人在后院中,坐立不安,不时地伸头看向内室。
屋内,女子凄厉的叫声时不时的传了出来,刘义隆被声音刺激着,一颗心更是七上八下,拳头松了又紧,不自觉地攥出一手汗。
“生了生了!”一声清亮的婴儿啼哭声穿透夜色传到了他的耳畔,他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恭喜殿下!”一个包裹在襁褓中的小生命送到了他的身边,“是位小世子。”
初为人父,自然是欣喜万分,他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第一个儿子。等心情慢慢平静下来,他却对身边的人下了一道命令,“本王正服父丧,有子固然是喜事,却不宜在此时宣布。府中上下人等都需严格遵命,绝不许把本王有子一事宣扬出去,否则严惩不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