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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秦淮河畔总是充斥着纸醉金迷的气息。河左岸一栋灯火通明的小楼里此时传来阵阵悦耳的丝竹声，窗台边映出穿梭的人流，很远处便能嗅到四散飘溢的脂粉香。
进到名唤“雅乐楼”的这栋小楼里，甫一进入大厅，琴声绕梁，伴随着香气阵阵，一众穿着清凉的女子正在轻歌曼舞。白色的羽纱轻薄透明，随着那曼妙起舞的身影，薄裙之下的凝脂肌肤清晰可见。葱白抹胸，一痕雪脯，纤细如柳的腰肢，一览无余。水袖轻舞，那舞裙从腰间开了叉，随着舞动，露出纤长雪白的大腿，让人不由血脉偾张。柳眉弯弯，红唇欲滴，眼神魅惑，妖艳的妆容上带着妩媚的笑容，挑逗着所有人的视线。
刚刚进得大厅来的两位衣饰华丽的贵公子，长得皆肖似的俊眼修眉，当中一位身量娇小的公子唇边挂着一抹轻蔑的笑，开口道：“亏得还叫‘雅乐楼’，哪有半点雅乐的成分，就是高级一点的妓馆罢了。”
“嘘——四妹，低点声，来这里玩的都是达官贵人，别惊动别人把眼光都吸引过来。你也不想你女扮男装的身份被拆穿吧。”身量高的男子冲着已经迎上来的嬷嬷扔出一锭银子道，“要一间雅室，不要有任何人打扰。”
楼上的雅室内，年轻公子说道：“四妹，应你的要求，建康城你想玩的我都带你玩了，连这间妓院我也带你来了。若不是看在你心情不太好，而我们不日即将回豫州的份上，打死我也不敢带你来这里玩。若是被爹爹和姑母娘娘知道了，我哪里还有活路。所以请你务必行行好，在这里谨言慎行，玩个把时辰即回去好吗。”
“哼，三哥，难不成你心情就好？我们河东裴氏这次来京城空手而归，还白白的叫低门低户的寒族羞辱了去，这个气，我怎么也咽不下去！”裴四小姐怒着一张俏脸，显然，这是个气性的主。
“四妹，哥哥怎么会不生气？但是我们也的确该回去了，若我们老是滞留京城不归，恐怕消息传到皇帝耳朵里会有想法。何况，我们宫里还有惠妃娘娘，她自然会为我们做主——”
突然门“哐当”一下就被重力从外推了开来，门外站立着一位贵公子，身后跟着一帮啰啰，大大咧咧地道：“锦绣，你躲哪儿了？别跟本公子捉迷藏呀，快出来。”
裴三公子站了起来，用身子挡在四妹的面前，语调平静地道：“这位公子，你恐怕找错了，这里没有你说的锦绣。”
贵公子狐疑地道：“咦，别人说锦绣应该在这里，要么你让我进内室找一找，如果没有的话那就算我叨扰了。”
裴三公子侧过身，正准备让开，裴四小姐闪了出来，倒竖柳眉，怒道：“我家兄长都说这里没有锦绣了，你冲撞了进来不说，还要硬往里面冲，你怎的如此无礼？”
贵公子盯着裴四小姐，冷笑道：“我就是要硬闯进来，怎的？”
裴三公子忙拉着妹妹，急道：“四——弟，小事一桩，就让人看看又如何。”
四小姐一拂袖，冲在了前面，狠狠地道：“你敢进来试试？”
贵公子冷冷一笑，对着身后的啰啰，道：“把这厮给我架出去。”
“不许碰她！”裴三公子急了，忙欺身上去护住妹妹。
一场群架很快打了起来。整个妓馆听到了楼上大闹的动静，很快喧嚣声四起，人流慌慌张张地冲出了妓院。裴三公子一开始轻松地收拾了几个冲上来的啰啰，可是对方人数众多，他逐渐地有些支撑不下去了，踢掉几位冲上来扯他妹妹的啰啰，他也已经挂了不少彩。突然一记重拳击在他的太阳穴，在妹妹的急呼声“哥哥——”中，他倒了下去。
裴三公子从昏迷中骤然醒过来，嘴上疾呼“四妹”时，已经是三更时。
一双纤柔的手扶起了他，道：“三哥，我在这里。”裴四小姐肿着一双红桃般的眼，但是浑身倒是完好无损。
裴三公子抬眼看去，这里就是他们在建康城一直租住的宅院。他奇道：“四妹，我们怎么回来了？”
四小姐可疑地红了脸，嗫喏着：“刚好有人经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便央着他把我们送回了这里。”
裴三公子伤势还是挺沉重，脑袋也昏沉的很，点了点头再也没有力气多问便睡了下去。
檀府书房，檀玄则正在看书。他一会儿就放下了书，看得出神思不稳，似乎有心事。
轻轻的敲门声响了起来，他去开了门，是檀雪。
“玄则，我调了这道茶，你尝尝。”
他接过，慢慢地饮下，道：“别是一番滋味，与我惯常喝的确实不同，檀雪，你拿什么泡制的？”
“这道茶名唤‘香润雪’，是将大寒时的梅花摘下晾干，并取青玉瓷瓮将天中飘落的雪花收藏埋于桂树下，数月后一并取出用雪水烹了。”檀雪期待的眼神望着他。
玄则的唇边忽然流露笑意，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檀雪，你和我相处那么多年，知我者莫若你，你今夜是不是察觉到什么，所以送了这道‘可以清心’的茶水过来。”
檀雪看着他，今晚她只是想要见见他，让他尝尝她费了很久的工夫专为他泡制的这道香茶。她并不是很清楚他说的是什么，但显然他喜欢她泡的茶。因着他的喜欢，她也喜悦起来，娇颜如春风拂过绽开了一朵花似的笑容：“你喜欢‘香润雪’么，若喜欢，我今后就常泡制些送过来。”要知道这道茶饮并不是那么容易调制的，但是他喜欢呀，她费点辛苦又何妨。
玄则没有继续说道茶水的话题，深幽的眸瞳专注地望着她，似乎要从她的脸上看透什么。
羞怯的娇色染上了她白玉般的脸颊。
“你说，女子渴望什么样的夫婿？”他忽然开口道。
她的耳根渐渐漫上了红晕，把身子往黑暗处移了移，尽量平静地道：“为什么问这些？不过，大凡天下的女子，总是渴望能遇到白首一心人的。”
他怔忡了一会，忽然笑了起来，她的心怦怦直跳，只听他道，
“好一个‘白首一心人’！檀雪，我差点被纠结死了，都忘了灵流和她的姐姐傅明溪虽然一母同胞，却是完全两样的人。傅明溪，既然她自愿跳入皇室的漩涡，她必然要知道她既可以经得住皇家的风光，也要受得起荣光底下难以预料的黑暗。我却因为关心则乱，生怕宜都王的风流会伤害到傅明溪，进而会让灵流跟着难过。但灵流其实就是个冰雪聪明的小丫头，你说她岂会不明白当中的道理？你说我是不是太杞人忧天？”
他的笑容满足恬淡，“幸好，我和灵流何其有幸，拥有的是彼此。”
他没有察觉到，檀雪更加掩去了身形，黑暗中感觉她的人影微微一抖，却看不真切她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