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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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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招"往往是内部消息流窜出去的源头,因为酒席戏言往往才是真实的,酒后吐真言啊!

    女处长对女市长格外体贴,莫非她听到窗外风声,印证了我家里那位"书记"的推断?

    我给吴副市长拨了电话,她很快下了楼,挎着精致的皮包,穿着一身旗袍,一眼瞅去,那是去商场购物的行头,我若是配上墨镜,那就是富婆保镖了。

    人未到香气先冲鼻孔,她老远就叫道:老余,把烟给掐了!

    开车以来,还没听到这样冷酷的命令,责令我缴"枪",在部队上,首长也没下达过这样的军令啊。

    我这才想到自己嘴巴上叼着烟卷,好在是车外抽烟,没玷污到女市长的圣洁,因为昨天她一再强调最反感烟味,给她开车,禁止抽烟。为此,我特意给前任车夫小王打了个电话求证。小王那是满肚子委屈向我倾诉啊,说余哥哎,知道那是啥滋味了吧?奶奶的,这几年可把小弟坑苦了,快憋成太监了,这娘儿们也真会修理咱男人啊,比武则天还专断呀

    不是司机小王矫情,说的是大实话。

    这条禁令对公务司机来说简直是残忍!你想啊,作为领导司机,首先一条是酒不沾口,这可是硬性指标:领导的尊贵之躯就握在你的方向盘上。出了车祸,重点说,你就是太监的命,搭出性命陪领导殉葬,就算你命大,捞个半身不遂,你也评不上工伤,更别指望烈士了。酒后开车那是犯法的事。领导的肚子重比泰山,你的心脏薄如鸿毛。一个男人不喝酒,少了些烈性,再不抽烟,跟太监没啥子区别啦。所以,相对而言,那烟就是领导司机的命根子了:一来,烟是别人送上门来的,领导有一条就少不出你一根去,不抽白不抽,又都是高档烟,岂能浪费?二则,烟能提神养神,很少有司机不是烟君子的,作为领导司机,烟雾是风向标,对识别方向至关重要,况且很多领导喜欢坐加班夜车,你得时刻提醒自己把握方向盘。靠什么?为人民服务吗?那是套话,就靠烟了。领导成日东奔西跑,有时候还披星戴月,不辞辛劳地甘做人民老黄牛,司机就是那头牛前的马灯,得照亮方向。靠什么照亮前方的路,防止栽进沟沟里?不是车灯,也是两个字:烟火!

    作为领导级别的,是男人的百分之九十九点九自己也抽烟。省部级领导我也见过不少,正式场合里你是看不到他们手里夹烟卷的,他们是禁烟的决策者,自己当然要以身作则,做出榜样给大小烟民们看,但私下场合就忍耐不住了。记得有一次,一场国际足球邀请赛在本市举行,来了不少体育界的拳头重量级人物,也包括几个省部级领导,听说是铁杆球迷,被特意邀请过来的,其实都是伪球迷,醉翁之意罢了。因为领导的关系,给我弄了张靠近贵宾席的座位。我看球时习惯一手拿着啤酒瓶,一手夹根烟卷,这样看起来才有滋有味,当然这是对着电视屏幕看球,现场看只能抽烟助兴。那天因为挨着拳头人物们距离近,一直没敢掏出烟卷来,怕呛着这些高高在上、不苟言笑、只冒口水不冒烟的权贵们。一直忍到中场休息,那回中国队还挺争气,上半场居然送给国际友人一个鸭蛋,简直太振奋人心了。就在我犯烟瘾时,陪在贵宾席上的老头子向我招手,我胆战心惊地轻脚到了那主席台旁,老头子什么也没说,只做出抽烟的手势。我当时想啊,老头子是不是看球兴奋得失去方向感了,烟瘾再大,你也不能当着这些头头们抽啊?

    老头子既然下达手语了,我只好执行。也许在烟事上,老头子可以像中国队上半场那样,挺举一回,堂堂正正做出东道主的样子。

    说来也真奇怪,那天我匆忙离家时,顺手错把自家老爷子爱抽的红河揣进了口袋。平常家里的好烟不少,老爷子却看不上,说那是腐败烟,抽起来没劲。"红河"硬盒装在我口袋里,感觉特别沉,难以出手啊。

    我很不好意思地将烟递到他手上,他皱了皱眉,瞪了我一眼,好像在责问:前天不刚拿了一条软包中华吗?这么快能吹完了?当面条吞哪?

    等我回到自己座位上,再瞧主席台那头,苍天啊,好几个拳头们正在烟雾缭绕中,桌面上那盒"红河"成了他们的救命稻草,个个腾云驾雾着,赛似神仙了。

    操,都他妈憋不住了!冠冕堂皇,连盒烟也不随身带上,也真是两袖清风!我心里骂着,后悔当时没拽出一根来,这会儿只能咽口水。

    你放心,直播镜头绝对不会在这时候上来赶热闹,岂能丑化"球迷"形象?

    扯远了,回到前面镜头。

    吴副市长这一声断喝,我的烟卷当即掉在了地上,赶紧赔笑道:没在车里抽。大丈夫能屈能伸,姑且妥协为妙。

    "车外也不行,太难闻了,老余你怎么不长记性啊?"吴副市长连连挥着手,好像毒气攻身一般,造作扭态。

    跟老头子开车这么多年,还从没讨骂过,今儿个好嘛,一上岗就挨骂,这家伙要真是主政了,那还不成了小王所说的武则天。女人得天下,男人只好进宫当龟奴了。

    部队养成的习惯,首长上车前,我得先拉开车门,习惯成自然,一直用在了老头子身上。因为事先没向小王打听吴副市长的坐车习惯,这次我没上去给她开车门。

    这领导坐车,坐前还是坐后,往往取决于个性。性格张扬霸道的,自然要坐在前面,路过之人,无须看那特色车牌号,只要瞅那张尊脸一眼,自当退避三尺去,比八台大轿还来得威风。碰上交警同志,他得敬礼,却不是来抄牌。老头子属于前排型领导,胖胖的身子往我旁边一墩,比警笛管用。到了乡间小路,老头子一般摇下车窗,叫车放慢速度,望着田野,做出一副微服私访的亲民模样来,巴不得在田间弯腰耕作的农民起身看到他们的父母官,为他体察民情而感动。但大多数农民好像都不认识他,尽管家家有电视,老头子也天天光顾新闻时段。问题是现在从上到下的新闻时段都是异口同声,我种好我的地,你讲你的话,互不干涉才好哩。有一次,老头子居然让我停车按响喇叭,吸引老农们的注意,老农们确实停下了手里的活,向这边张望,可还是无动于衷,手都不情愿摆动一下向领导问好,倒是旁边的牛犊子蹬开蹄子朝这边"哞"叫了几声。老头子触景生情,道出他官场中最幽默的一句成语:对牛弹琴!

    也有例外情形。我在部队给首长开车时,首长跟老头子的秉性差不多,也是火爆性子,却坐在车后。原因很简单,军牌车目标太大,万一违反交规碰上了麻烦事,司机可上前抵挡一面,坐在后面,一般人是不敢窥探的。当然了,在我开车的那几年,还没发生过胆敢拦下首长车的事情,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违规是在所难免的,军车嘛,交警也乐得当睁眼瞎。

    吴副市长属于后排型的,比较收敛,这跟她外表有点不搭配,我原以为她跟她那位老学友志趣相投。一个干涉男人抽烟的女人,就算她是女总统,也是专横跋扈之流,理当坐在前面张扬那不可一世的官相。坐在后面的官员一般比较谨慎,在官场上跌打滚爬,像条泥鳅般圆滑,属于中庸之人,这类官爷政绩一般,但声誉好,容易建立良好的上下关系。在老百姓眼里往往错以为是两袖清风的清官,可一旦劣迹败露,常叫群众瞠目结舌,不光中饱私囊,还能牵连出江山美色来。这种官爷即使被带上审判台,也会伪装到底,涕泪纵横,叫苦连天:比我贪的人多的是,我自认倒霉。而坐在前排的官爷相对来说有股子视死如归的劲头,判个死刑也不会哭叫一声:坚决上诉!心里可能在狂笑:二十年后老子又是条汉子!

    不管前排后座,对一个司机来说,都无关紧要,就算领导走错了道,锒铛入狱,司机总是案外人,车技再差,也不能把小车开进监狱门里吧,手中只要握的是方向盘,那就平安无事。这跟手握笔杆的大秘小秘们有着本质区别,蜜蜜们往往在那错道上起着推波助澜之功效,搂进了大鱼,小虾也得垫背啊。

    老实说,吴副市长一入座,我就开始反胃了,那香水味太刺激鼻子了。此时此刻,我却不能点燃一根烟来冲淡那股味儿,能不恶心吗?一路上我都用饮料来充实嘴巴和咽喉,没有烟雾的车道,让我这个老司机的视野反而变得模糊起来,心里有些不踏实了。第一次给女领导开车,让我想到老头子的夫人来。老婆子当过医院院长,退休前的坐骑可比本田高档多了。退休后可能不太适应徒步节奏,所以,时常动用奥迪赶路。夫唱妇随,老院长也是前排就坐,发号施令直接干脆:往右拐,到下一个街口再往左,有条巷子,巷尾有家小商铺卖山货的。反正只要老头子不用车,老院长就不闲着。有个礼拜天,老头子上旧物市场逛悠(后文再详细交代其收藏癖),没多大收获,就让我开车先回。返回途中就接到老院长的电话,说小余快过来,我这边有急事,别管老头子了。老院长事再急,哪怕心脏病突发也不会遥控自家医院的120,始终想着奥迪。我只好从命,结果让她一路指挥着开到了郊外一家卖草药的农家小院,在那里择选了老半天草药。偏偏老头子在市场搜到一个笨重的老式大吊钟,叫我给他驮回去,一边是草药,一边是古钟,轻重不一,却也都是传统项目,顾此失彼啊,最终老头子是打车回的。所以,我感受过女官僚在车前的威信。好在吴副市长坐在后头,一路上跟我也无话可说。期间,吴副市长接听了两个电话,像是a县那边打来的,她电话里回复对方:不上县政府了,直接去检察院。然后才交代我说:开车上县检察院。

    作为领导司机,甭管啥场合,车上车下,只要有领导的身影,你就得时刻明确自己的身份。参与政事话题那是最大的忌讳,此时你若是向领导打听上检察院干啥,那你肯定自讨没趣,耐心一点的领导会小声叮嘱一句:开好车。意思是,我去干吗不是你司机能操心到的,让我平安抵达目的地才是你的本分,你不是我的参谋秘书;脾气大点的会怒问一句:想叫我给你开车吗?语气显然是怪罪你犯规了,司机参政就跟太监理朝一个道理。这里所说的政事不包括人事,领导主动跟自己司机沟通的话题往往在人事上。比如老头子在任时,每逢提拔下属,对某个人拿不定注意时,时常侧面问我一句:你觉得某某怎么样?有道是当局者迷,让老头子身边的高参们评价一个干部,主观性太强,水分太大,原因就是那些高参们早被人套住了,脖子上勒了根绳索,自然迷失了方向。所以,老头子要选择个局外人给他参谋,比较客观。这也是为什么这类司机被人尊称为"书记"的主要缘由,不参与内政的司机比起领导身边那些成日周旋于内政的高参们,要单纯得多,领导有时候就需要身边有这样单纯的脑袋帮他梳理自己复杂的思维。人和事本身是无法割裂开的,若某某跟司机私交不错,那司机乘机向领导美言几句,往往能起到四两拨千金的效用,如同润滑剂滴在领导的脑门上,让他转动的脑袋静止在一个名字上面,烙下印记,官运就此降临了。与此相反,司机冲某某嘲骂几声,那就如同钉子砸在领导的脑门上,生痛起来,便连根拔起当废品给扔了。领导会想啊,一个司机都看不上的人选拿到常委会上讨论,简直是浪费口水。

    可能在部队待过,习惯保密条款,即使我能猜出领导的心思,也选择保持沉默,除非领导主动发话。

    我跟老头子这么多年,之间从没谈论过他脑子里的大政方针,这点也许是老头子最欣赏我的。为人实在嘛,从不没事找事,像个娘儿们乱嚼舌头,画蛇添足。

    反正一路上我都沉默着,反胃着,只盼着快点到检察院,好出去透口气。我实在受不了女市长身上的香水味,估计她闻到我身上的烟味,感受也一样。所谓异性相吸,在女领导和男司机之间,是绝无可能发生的。

    a县对我来说,闭上眼睛也能开进小巷子里,太熟悉了。这里是老头子的官场第一站,也是起家的地方。当年南疆战役结束后,他这个野战团长也回到了生他养他的土地上。从水利干起,一步步爬到县委书记的位置,着实褪去几层皮。所以,老头子一直对a县感情深厚,进了市里后,时常利用权力之便给予关照,在a县上下,口碑不错。过去在市长位子上,有事没事他都爱往老窝里钻,过去扶持过的干部也因为他的发迹而把持县政,那里算是老头子的老巢吧。事过境迁,老头子也就对这块故土有所眷恋。刚退下那阵子,a县死党们怕老头子一时难以适应,特意请他过去静养了一段时间。回来后,老头子感喟一声:还是故土养人啊。

    a县上上下下的领导跟我也都是熟人。车刚开进检察院大门,一个副县长就过来了,车一停下就给上级领导拉开车门,满面堆笑地说:辛苦吴市长了。吴副市长没握他伸将过来的热情大手,他只好攥住了我的手,加倍抖动着问:老爷子身体可好?我接过他的烟卷,点上后贪婪地猛吸一口,吹出浓烟说:每天早上练太极,快成张三丰了。这句话把对方逗得大笑起来,一旁的吴副市长也露出点笑意,可很快就晴转多云,问:人都到齐了吗?副县长忙说:正在会议室等您哩。随后,检察长也迎接出来,在检察长的引领下,他们直接去了会议室。副县长的司机把我拽进楼上一间空房里,里面坐着好几个司机,正在耍扑克牌。见我进来,他们还像过去那样套起近乎来,又递烟又倒茶的。想起老头子的感喟,我这个失落的司机跟主子一样,也只能在这片故土上寻回往日的影子。

    主子换了,饭菜都变味了,几个男人围着一个女人也不好行酒令,吴副市长执意要吃工作午餐,其他官员也只好委屈将军肚皮坐进了职工食堂。

    我们司机坐在一起也难以咽下那些清淡口味,没吃几口饭,都冒起烟来。

    因为是女领导,席间自然就免了提供免费香烟的习惯做法,大家坐在那里好像丢了什么东西似的,很不得劲儿。副县长的司机凑近我耳朵,嘀咕一句:余哥,怎么给女的开上车了,麻烦大了。

    换成是老头子,此时一定是坐镇在"东方"大酒店,也还是"北京"厅,然后在"酒鬼"弥散的醇香中吐洒对这片故土的眷恋情怀。熟悉老头子口味的部门,接待他时都上"酒鬼",老头子对"酒鬼"的评价是:喝到嘴里,香而不冲;进了肚子,热而不烧。他向来拒绝洋酒,说那玩意儿都是马尿。有时候赶上关系不错的省领导来视察,老头子就当仁不让地"客随主便",也要上"酒鬼",诱导省领导中"鬼"。"酒鬼"是"小招"以前的必备酒,闻到酒气,就知道老头子是东道主。"酒鬼"比起那些国宝级品种来,物美价廉,至少老头子是这么认为的。

    这趟a县之行,对我来说心里很是失衡,基本是空着肚子往回赶路,心里特别郁闷,后悔听从老婆的谗言,没上"小招"谋差。这第一趟差让我空手而归,连盒香烟都没捞进口袋,实在憋屈。

    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啊?副县长司机的话又让我怪罪起老头子来,莫非传说中的暧昧关系是真的,你将我小余安插进来给你当耳目使唤吗?

    吴副市长好像也窝着一肚子气,没出县城就自言自语道:胆子也太大了,住房公积金也敢挪用,要彻底法办!

    管你啥金啥银的,我是一块钢板也没捞到!

    我一言不发地开着车,直到回了大院才习惯地问了一句:吴市长,下午要用车吗?

    从a县归来,我又被闲置了,本田的方向盘让吴副市长亲手掌控起来,闲得闹心啊!正副市长们都出去了,偏偏她吴副市长大白天的也自己开车公干。小车班就留我一个,蹲坑一样难受。

    长此以往,绝对要患坐疮的。

    有关领导自己开车干私活儿,现如今已成趋势。老辈领导们再牛气,能把人当驴子使唤,却没勇气亲手开动四个轮子,其中缘由可能还是安全意识强,自己那双驾驭权力的工具,一旦用到机器上,他们就失去了自信。而年轻一辈的精英领导则完全不同,双手既能牢牢地握住权杖,也能准确地把握四个轮子的方向盘,二者和谐统一,加速度运作权力,具备破釜沉舟的胆识,智勇双全。在这点上,跟吴副市长比较,开不动四个轮子的老头子,是没有理由不退居二线了,好给吴副市长这样的人杰们让道。四个轮子的小车跟两条腿的小秘,在功能上是一致的。机关领导废除秘书制后,那些老子辈的一时很不习惯,因为他们习惯了背后有枝笔让他们台前的嘴巴长出花花来。所以,他们换个手法,变通一下,把秘书类的角色安置在督办科、研究室一类的新岗位上,其实是换汤不换药,人还是旧人,新用而已;精英却是反潮流的代表,因为他们本身就笔锋犀利,本身就能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完全是自力更生,何必在自己背后照出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多余的影子来?

    跟老革命们相比,精英分子的私人生活要丰富多彩得多,私生活精彩,那就得设法保护自己的隐私,毕竟是公众人物,透露出去,等于断送仕途。尽管生活作风已不怎么用来上纲上线,当成斗争工具,但还是个声誉问题。在这个鱼目混珠的年代里,道德底线如果超越了法律规范,法律制裁不了你,道德可能让你背黑锅。在私生活上,老革命往往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就没想过把所谓的隐私藏进四个轮子里的车尾里,自己开着躲避人们的视线,所以,在老革命的眼里,秘书灵活运用,司机更是一个也不能少。

    在此,我敢放言,有关老头子跟"咖啡夫人"之间捕风捉影的事,纯粹是流言蜚语,除非她"咖啡夫人"自己将车开到老头子的床上,那就是我看不到的风景了,嘿嘿。

    老头子偶然的私生活还是放在自己的根据地a县。他那破嗓子只适合咆哮军歌,当军歌嘹亮之时,旁边陪唱的小姐们只有竖起耳朵听的份了,那分贝绝对赛过炮火轰鸣。末了,有人提示老头子:要不要再去蒸蒸?老头子两眼一瞪:让老子出那身臭汗,还不如再蹲一回猫耳洞。至于带小姐开房,再放肆的属下死党在老头子面前也不敢调笑。不过,等坐回到车上,打道回府时,老头子会闭目养神叹息一声说:还是年轻的好啊,小余,要不你上去试试?继而哈哈大笑,一笑了之。

    今天我这个光杆"书记"非常空虚,搜刮老头子的旧影子来填实自己,老头子肯定要打喷嚏的:妈的,老子都进养老院了,哪个龟儿子还在算计老子?!

    说曹操曹操到,老头子的新"方向盘"小姜吹着烟,进了政府小车班。人大和政府办公楼相邻,不同的机关,步伐也不一样。小姜小我好几岁,三十出头,可步伐已进入晚年,一走三摇,像个脑血栓后遗症患者,老气横秋的。

    他原本在乡里开吉普车,现在鸟枪换洋炮,土八路穿上了黄军装。虽说是个编外人士,可毕竟在司机行列里那也算飞黄腾达,入阁了。不是他命好,更不是开车稳当,而是有个当过兵的父亲。父亲老姜当年在老头子的麾下,一仗下来打折了腿,退伍成了农民,每月领少许抚恤金,主要靠耕地为生。过去老首长在任时,老兵找过很多次,希望给儿子找条好道,老头子也念旧情,可要是把他儿子直接送进城里找个工作,老头子又不太情愿,觉得有失原则,结果就让当地乡政府来安置,让他成了司机。本来是可以给乡领导开车的,乡领导知道他父亲跟老头子的关系,巴结还来不及哩。可人家小姜说了,桑塔纳档次太低,不够划弄的,先弄辆破吉普车练手脚,等技术过硬了进市里给市长开奥迪。有关系在,空话也显得分量十足,乡领导也只好当真了,破例从乡派出所专门找来一辆老爷车,让他小姜驰骋。破吉普车基本是小姜专用,下乡时才驮上几个哥儿们,架势比乡长书记牛多了。有一次,老头子下乡检查工作,回来路过那个乡,就顺便去看望老兵,中午跟老兵喝了不少米酒。小姜也不知从哪儿听到了风声,破吉普车轰然而至,当着老子的面,给市长灌上了。老头子那天情绪很高涨,跟他父子俩你来我往喝得很开心,结果可好,挪不动步子了。下午就没往回赶,准备休息好再走。小姜提出建议,说家里鸡鸭成群,市长休息也闹个耳根不净,请市长上乡里睡个舒坦觉去。老头子刚开始还骂小姜,说老子跟你爹在猫儿洞里跟老鼠为伴也能做上美梦,鸡鸭个球啊。老姜一听也跟儿子一样劝道:老首长就上乡里一趟吧,也听听乡干部对这小子的工作评价,不料老首长说,这小子没少给我惹是生非啊,上回隔壁村还有人问我,家里的鸡是不是多了几只?人家儿子媳妇在南方打工生孩子,关你小子屁事啊?非得上门去罚款,人家一双老人带一个孙女儿,在家够可怜的了,你要罚款,没钱还掏鸡窝,奶奶的,这不成鬼子进村了?你给老子说说,到底咋回事?小姜一听,理直气壮地跟老子吼道:鸡确实抓了几只,放在乡政府大院里养着,没人馋那一口,不信市长过去瞧瞧,养得贼肥贼肥的。这叫工作方法,等鸡一下蛋,我就给送回去,这是做好事啊,市长,您说是不是?老头子听到这儿,红脸板成青色了,本来不想挪步子,被这爷俩鸡毛蒜皮的事给挑动神经了,破口大骂着:军阀作风,眼里还有老百姓利益吗?你们乡计划生育指标是靠养鸡崽来凑数不成?乡长叫啥啊?

    不等小姜开口,老头子已猫进车里,让小姜头前带路,吓得破吉普车差点没撞在自家院墙上,哼哧着往前猛跑开来。小姜肯定已在车里向乡领导电话通气:来者不善!

    到了乡里,早有几个人战战兢兢地候在门前,想抢步上来跟市长亲热一下手掌,又不敢轻易出动:枪打出头鸟!这时候的书记乡长可不敢排资论辈,讲究前后次序了。倒是小姜主动取代了他们的位置,跳下吉普车,给老头子开了车门,哈腰叫了声"叔叔"。在官府门前叫"叔叔",实在是小姜的高明之处,现身说法让乡里的头头们知道:我和市长关系非同寻常。老头子此时的脸色早恢复到红润状态,也就是说,先前的怒气是做给老兵看的,因为过去的老首长一直遵循"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群众路线。在半道上我就看出老头子的脸部表情缓和了,见到破吉普车在前头狂冲,老头子还提醒我慢些开,说这帮土皇帝也有难处,这几年计生工作松懈了,年轻人都进了城,老一套办法也不好使了,可也没听说过掏人家鸡窝的,太荒唐了!

    老头子一下车就换了张热脸蛋,居然朝小姜"哼"了一声,再看那些哆嗦一旁的乡大员们,当即像一个个弹簧,腾身而出,抢着伸出手掌来,也忘却手掌次序了。

    来看看啊,路过,听说你们这院墙里的鸡养得不错,食堂伙食一定改善了吧?老头子笑眯眯的,调侃起来。

    尾随在后的大员们面面相觑,不敢吭声。还是小姜替代政府喉舌:叔,咱没说假话,每只鸡腿上都编上号了,到时候原璧归赵。这个成语的错用让老头子哈哈大笑,停下脚步就朝旁边的鸡群瞅去。果然,每只鸡腿上都拴有一块红布。小姜不亏是掏鸡窝高手,顺手一拽,就将一只花母鸡揪到了手上,送到老头子眼前,说:叔,你看,上面都注明了哪村哪户的,不会错的。

    老头子没理会他,回头问乡大员: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