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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京墨的话语三番两次被陆燃打断,这让他的不耐也到达了顶峰。
“陆小二,你是不是吃错药了你,说你呢,眼睛往清和那边瞟什么瞟?”
陆燃额际隐隐有汗,无法言喻的紧张,所有话语都堵在喉咙口,可就是说不出来。
浑身的汗毛仿佛都根根竖了起来,连带着自己半寸的头发都炸成了海胆。
“老徐……”
他脸涨得通红,欲言又止,又不得其门。
就在陆燃无比窘迫之际,段清和终于开口了。
他轻轻叫了一声,“阿葵。”
徐京墨的脸顿时变了,沉郁,带着闷。
若是段清和不开口便罢了,这层窗户纸始终是捅不破的,但他开口了……
气氛霎时间又是沉默了下来。
与之前逼仄的静默不同,段清和的声音很缓,隐隐温和,带着缱绻意味。
桃花眼眸里带着暖,潋滟生光,似乎整个空气里都因着他的暖变甜了起来。
坊间的话没说错——
如若段清和愿意,那他便是世间最好的情人——
熏神染骨!
宋青葵身子一颤,但是却沉默着并不回话。
段清和也不气,反而摇着轮椅朝她徐徐而去,陆燃想要帮忙推轮椅,却被段清和的手势给制止了。
向她走去的路,他始终更加愿意亲力亲为。
“阿葵。”段清和摇着轮椅走近了她,又是叫了一声。
宋青葵的贝齿悄悄的咬紧了腮帮内里的软肉,痛意能使自己更加清醒——
不坠迷途,不入深渊。
忽觉手心一阵湿意,本觉应该是汗,但下意识低头一看,却发现是从鹿泽生后脑勺上渗出来的血,湿淋淋糊坨坨的血。
宋青葵心里倒抽一口凉气,再定睛一看,鹿泽生的眼眸瞳孔都开始涣散了。
当即也顾不得那些矫情心思,抬眼就对着段清和说,“我要带他走,立刻,马上。”
段清和的眉头微微皱起,“他和你是什么关系?”
语调里深深藏着的,克制的,妒意。
宋青葵不想再拖下去,只快速的说道:“段清和,长江北路上是我从江淮野手上救下了你,把你带回了医院,现在我向你讨这个人情!我现在就要带鹿泽生走,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段清和眼眸一凝,不可置信的看着宋青葵。
心头跟针扎似的,半晌没说出来话,竟像是失了言语一般。
宋青葵已经顾不上去分析段清和的神态或是表情,语速越发的快,“他已经没意识了,再不送去医院,就真的出人命了。”
她的语调听着平静,但抱着鹿泽生的双手却在暗处轻轻颤抖。
“段清和!”她拔高了音调,尖锐的像指甲刮擦黑板,刺得人浑身发麻。
段清和朝着陆燃招手,“你把人送去医院吧。”
陆燃这才松了口气,忙是招人来抬鹿泽生。
徐京墨在一旁懒洋洋的开口,“搞什么啊,不就挨了几鞭子,怎么搞得人好像要死了一样。”
宋青葵气得牙齿发颤,将鹿泽生的头轻轻一偏,露出后面的一大滩鲜血——
“这叫挨了几鞭?!”
徐京墨眨了眨眼,片刻后才是嗤笑一声,“谁知道他上哪儿撞得,这怎么还碰上瓷了……”
“老徐,少说两句。”段清和打断了徐京墨的话。
徐京墨从鼻腔里回了一个气音,便也不再说话,只转身开始玩扑克,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了。
陆燃和其他几人来抬鹿泽生,宋青葵这才从地上起身,因着跪坐的姿势保持太久,腿麻了,踉跄一下,差点一头栽倒,段清和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
“小心。”
宋青葵很快站稳了身子,手臂也从段清和的手里滑了出来,甚至还后退了一步,“我没事,谢谢。”
段清和的脸顿时沉了下来,没有说话。
陆燃是个有眼力见的,他一看宋青葵还要跟着来,马上阻止道:“我们送去就行了,到了给你电话随时报备消息,你先休息一会儿吧。”
钱小福在一旁搭了句腔,“就是,难不成你还信不过我们啊。”
这话一出口,才是正撞在枪口上了。
宋青葵冷眼瞧过去,毫不犹豫的开口,“没错,就是信不过。”
这话说得差点让钱小福下不来台,也把陆燃给架在了那里,还是元夕来圆了场。
元夕本就是个正太脸,笑起来根本不具备什么攻击性,他缓声说道:“不信我们总得信清和吧,段少爷都发话了,谁还敢动他啊。”
宋青葵眼眸一眨,知道今儿个自己是没办法跟着鹿泽生走了,只好让了一步。
“到了医院,一定要给我打个电话。”
陆燃忙点头,“一定一定。”
这才如蒙大赦,将鹿泽生给弄了出去。
段清和让人送来了牛奶,宋青葵本就身心俱疲,哪里有心思喝牛奶,摇手摆头道:“不想喝。”
段清和也不跟她多话,不劝她,只朝着那端着牛奶的侍应生说道:“那你端着吧。”
侍应生是个女孩儿,胸牌上写着宋雪心仨字,她长得眉清目秀,端着牛奶站在那儿很是楚楚可怜。
宋青葵不喝,段清和也不叫侍应生下去,就这么僵在那里。
其他人也不敢再随意娱乐打闹,只有徐京墨在牌桌子旁有一搭没一搭的花式洗着扑克,一时间只听到扑克牌啪嗒啪嗒的声响。
宋雪心知道这屋里都是惹不起的人,端着牛奶也不敢动弹,说是站得久,其实也不过七八分钟。
但内心的煎熬和紧张却将这时间仿佛拉得格外长,连带着身体反应都紧张了起来,端着托盘的手都开始发抖,颠得托盘上的杯子都开始倾斜。
越是不想出错,但却越容易出错,眼见那杯子里的牛奶就要晃出去了,宋雪心怕得都要尖叫了,却见——
宋青葵抬手端走了牛奶。
终归是看不过眼。
段清和就是看准了她这点。
牛奶是温热的,喝下去刚刚好,一杯下肚,胃里暖了起来,房间里紧绷的空气也跟着暖了起来。
段清和递上了一方手帕,“阿葵,现在你得自己擦了,我可没办法给你擦了。”
他声音平缓,听着有笑意有调侃,但暗里却让所有人都听懂了意思。
他现在是个坐轮椅的残废,连站起来的资格都不能拥有了。
宋青葵的心脏猛地像是被无形的大手给捏了一下,钝痛无比。
她接过了段清和手中的手帕,擦拭着唇畔的牛奶渍,一边擦一边看着段清和的眼眸。
还是那般清澈见底的眼眸,像初春飞动的蔷薇,枝头绽放的桃花,那么惹人艳羡,惹人心动,最质朴的,最纯真的少年,然而——
只是她那样以为而已。
都是错觉。
宋青葵闭了闭眼,片刻后才是吐出一口气,仿若下了什么重要决定一般,对着段清和说道:
“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段清和的手猛然扣紧轮椅扶手,唇角扯出一丝单薄的笑意,“就这么说不行吗?”
“不行。”
宋青葵拒绝得很干脆。
段清和脸有些白,像海里刚捞上来的乌贼,猛然被戳中命脉瞬间褪去浑身乌黑的白。
白得透彻,白得没了气息。
半晌后,段清和才是绷紧下颌对着徐京墨说道:”你先带着人出去吧。“
徐京墨手中玩扑克的动作一停,眼镜架子上的金色细链摇晃着,有些不甘的接话,“你都没跟我介绍,这到底是谁啊?这从我手中弄走了人,总得让人明白一下其中道理吧,我这不明不白的心头有些不舒服啊。”
他说着,又有些恶劣的笑道:“清和,你是不知道,我还让李永军给她递过名片勒,啧啧,你说巧不巧?”
递名片的含义,大家都心照不宣,个中意思不言而喻。
段清和微一侧头,“出去。”
轻轻淡淡的两个字,分量极重。
重到徐京墨当即就失了声,收敛起了笑容。
他干脆利落的起身,招呼其他人,“走吧,去花园里撸串去。”
所有人鱼贯而出,不过几秒就走了个彻底,房间里彻底清净了下来,要不是烟灰缸上还有一支未曾熄灭的雪茄和地毯上的氤红血迹——
房间里刚才的热闹和紧绷仿佛都只是错觉。
门关上了,’啪嗒‘一声响,隔绝了室内室外。
段清和静静的看着宋青葵,“好了,人都走完了,你想和我谈什么。”
宋青葵扯了一下唇角,不是笑,而是嘴唇皮肉黏连想要松缓一下的动作,但是没成功。
她连假笑都觉得有些困难了。
她无法面对段清和,只要一看到他的眼,那双灼灼桃花眼,脑子里就全是顾西冽那些嘲弄的话语——
看吧,金丝雀。
你到哪里都是金丝雀……
你不过就是从这个笼子换到另一个笼子而已。
你从来都没有飞翔过。
“阿葵,你到底怎么了?”段清和摇着轮椅又近了些许。
他耳垂上的黑曜石耳环在灯光下折射出斑驳的光,神秘又惑人,一如他的眼眸。
尤其那双眼眸满心满眼都是一个人,语调焦急:“是不是酒吧被砸了伤心了?我的错,我不该给你发照片,你别难过,我已经连夜让人休整好了,那些花儿都差不多快重新到位了,我向你保证,不超过三天,waitingBar就能重新开张……”
“清和,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宋青葵打断了他的话。
红唇张张合合,终于是艰难的说出了这一句——
剜心断肠的话。
尘埃落定,无法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