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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因为黄七月的前例,帮里“大字辈”的大佬们, 最近都被秦二爷给拘起来强制戒/毒了。
这些老头儿最是死板硬气, 他们如今吃着顾妩拿出来的药,受了她的好, 哪还好意思为了这点儿破事为难她,就纷纷装死了。
“通”字辈的虽然也有几个已经身居高位,但都是同辈, 要是你占礼, 或许还能集体跟顾妩掰头一把。
可人家顾堂主明打明就是按照帮规行事的,一点儿把柄都不留, 别人就是气死了, 也拿她没辙。
户堂的人好好说, 顾妩还左耳进右耳出的听他们唠叨几句,但一旦说得急了,这位顾堂主敢冷着脸撅回去:“要人头?既然这么缺数儿, 你们干脆上十六铺抓几圈(quan)猪来顶着,这样不但占了人头,还不会惹事呢!”
这个短视劲儿, 青帮现在缺得是人吗?
青帮缺的,是公信力和凝聚力。
一旦这两样搞上来了, 多得是人争着抢着加入帮派。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 人们一听见青帮,第一印象就是那群仗势欺人的狗腿子们。
那群小混混们收的那点保护费能给帮里增加什么收入?但这点钱,丧失的是整个青帮几百年来挣下来的名声。
一旦长此以往, 哪还有人敢求青帮当后台呢——反正交了保护费,你家的混混们还是照样会来闹事。
这么一来,交不交的还有什么意义呢?
先剔除掉这些看着不疼不痒,但实际上是跗骨之蛆的渣泽,才能进一步实施她的计划。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
林绪之与顾妩胡闹了一通后,见天色已晚,已经叫不到小洋车了,就随意打了个黄包车,让人送他去庆丰堂。
免得他明日要上台,早上五六点就得早起化脸,再扰了顾妩的好梦。
这时候拉黄包车的,大多都是从各大车行里赁的车,每月都要交足了租金。
而大晚上还出来拉活儿的,除了年轻力壮敢于“拉晚儿”的车夫们,就是拉包车的了。
林绪之招的这个小车夫显然两者都不是,小小弱弱的。
不过他拉起车来,倒是拉的是又快又稳,为人还挺善谈。
一等林绪之上车,就嘀嘀咕咕地说个不停,上到最近洋人们又闹了什么官司,下到青帮最近来了个母夜叉,都叨叨了个遍。
林绪之原本只是听,听着听着就不对味儿了,忽然插嘴道:“女夜叉?”
那小车夫听自己拉的先生高兴趣,感觉说:“是啊,以前青帮的小喽喽们可凶了,吃拿打砸,调戏小闺女,什么缺德的事儿都干,可是最近,各大前门都贴了告示,说谁要是被青帮的人骚扰了,可以去‘打’堂告他们,偿还一切损失。”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刚开始大家伙儿都还不信,这不前两天摆水果摊的老陈头被青帮的人掀了摊子,老陈头要面子,当晚就气得起不来床了,他家那个小崽子气不过,跑去‘打’堂告了状。
第二天,人家就送过来了整整一百现大洋。”
说到这里,小车夫咂咂嘴,极为羡慕道:“那可是一百现大洋啊,拿去买果子吃,都能买三、五车了,老陈头真是好运道!”
自己死鬼爹以前拉包车,主家里一个月才给十五块钱呢,那都是车夫们顶羡慕的待遇了。
听了这话,林绪之的眸色里沾满了喜意,故意逗他道:“被人气病了还好运道?”
小车夫这才从幻想中回过神来:“治好了,那女夜叉送钱的时候还派了大夫过去,说是青帮赔礼道歉的,老陈头当天就出来摆摊儿了。”
说到这里,他又有点八卦道:“不过我看老陈头不是大夫看好的,他怕是看了那么多的钱,一下子就冲好了。”
自己要是能有一百现大洋,保准也一蹦三丈高,什么病啊事啊的,都不是问题。
以前敢“拉晚儿”的车夫,都是膀大腰圆不怕事儿的,他们这些老弱病残可不敢出来。
这万一要是遇到混子们,赚不上钱倒是小事,车被砸了,那就得借驴打滚儿,给车行还车钱了。
到时候一家子人都得逼死。
这女夜叉一上台,小车夫就想,别人怕这个,但他家的黄包车,可是死鬼老爹买回来的,就算被砸了,也不用给车行还钱。。
既然这样,自己拉着它出趟晚儿,万一遇上青帮的人打砸抢,就能去“打”堂领钱了。
就算碰上的不是青帮的人,车砸了也就砸了,干点什么营生,都比拉车好。
林绪之忽然有点好奇:“这不是好事儿吗?干嘛叫人家女夜叉?多难听?”
“客人你想想,青帮那群混子多凶啊?巡警都拿他们没法子,可那人两三天就把他们给治得服服帖帖的,可不比混子们更凶更厉害吗?这么凶的女孩子,大家就都叫她女夜叉了。”
“噗!”
还真有那么点道理。
两人一路聊了一路,林绪之见这小孩儿好玩,就问他:“你接包车吗?”
现代里,这么大的小孩儿都还刚上高中,万事不愁的年龄。
哪像这小子,虽然鬼心思一道道儿的,但还是太天真了点,这时候青帮整顿,等闲人不敢触霉头。
他这么晚出来,遇上的可都是要命的主儿,这车没了不要紧,人出事了,他瞎眼老娘就真没活路了。
自己往常都坐着老爷车,但这时候的汽车,都是从外国进口来的,贵得一批还只烧汽油。
那个舒适度和安全性,还不如坐黄包车呢。
况且他用车的时间不多,包了这小孩儿也累不着他。
小车夫被他问的一愣:“啊?”
林绪之又道:“一个月给你二十块,不用干别的,就拉拉车,帮我跑个腿儿什么的。”
“情愿、情愿、我情愿的。”见多了父母操持哪一行,当儿女的多半不想干这个。
小车夫的爹又是死在这上头的,他就更不想干了。
但他年龄小,体格弱,去码头扛包都没人要。
他老娘又死活不让他混帮派,小车夫只能不情不愿的拉黄包车,每天赚点嚼头用。
可每月要是有二十块钱,别说拉车了,就是让他去胸口碎大石,他也要试一试的。
两人正说着,庆丰园门口有人笑了一声,捏着嗓子,低沉道:“哎呦,我的好师哥,前几天您还老爷车来,老爷车去的,怎么忽然这就坐上黄包车了,莫不是那小丫头没钱,你拿着自己的体己充阔,今儿这才是没钱了?”
林绪之转头轻飘飘地看了玉堂春一眼,他立马一个哆嗦,躲念儿后头了。
小车夫却被他说得脸色发白,生怕客人嫌弃黄包车不体面,就把自己给退了。
林绪之转头道:“今天就到这儿了,你赶紧回来,明儿早上再过来。”
小车夫长出了一口气,拉着车就跑了。
那头被吓得莫名一怵的玉堂春脸上才反应过来,他左右看了看自己带着的人手,才又贱兮兮地开了口:“哼,趁着我伤了喉咙才能上台又顶得上什么用?金爷现在捧的,可是师弟我呢。”
那天玉堂春的嗓子忽然说不出话来了,可把他给吓了个半死。
可后来园主请了相熟的大夫一瞧,才说他这是被人点了哑穴。
因为下手太狠,所以十几天里,就别想开口说话了。
而要想开嗓唱戏,那更是三两个月都缓不过来。
可庆丰园里原本能上台的旦角儿,就墨笙和玉堂春两个,其他的不管是扮相还是唱功,差得都不是一截半截。
但这戏园子,每隔三日就要开场谢客。
本来墨笙倒了,就靠着一个玉堂春顶门就有大不如前了,现在他也哑了,可怎么办呦!
果然,新培养的小旦一上台就被嘘下来了,当天戏园子都差点儿被票友们砸了。
园主没办法,就盯上了虽然已经神格崩塌,但唱功、扮相都无与伦比的墨笙。
本来他还担心墨笙心里有疙瘩,不肯上台,连卖身契这一茬都拿出来了。
但人家好说话的很,当场来了段穆桂英挂帅,把园主看得一愣一愣的。
玉堂春初时被掐哑的时候,怕林绪之怕得不得了,可一知道自己只不过是几个月不能唱戏的胆子就又涨回来了。
这不,人嗓子刚能说出话来,就带着人找茬了。
他想着上次墨笙动手,是瞅着自己跟前没人,但这次自己带他个七八个壮汉,量他也不敢当面行凶。
就算他被自己气昏了头,真动手了,就真坐实了他上次下黑手的事实。
这样一来,就算墨笙唱得再好,园主也不会再让他上台了。
经了那一场,玉堂春虽然不相信墨笙上了台就能卷土重来,但墨笙称霸梨坛的那段时日,着实让每一个当家旦角儿一提起他就心惊胆战。
林绪之看他这小人得势的样,可笑得紧,就嗤了一声:“怎么?好好唱戏不爱唱,就爱卖屁股?”
这时候梨园行当当属下九流,成角儿的时候捧的人多,但一朝“曲有误,周郎顾”!也就不得翻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