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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孙骆涯对自己腰间这把鸦九剑的真假并不是很在意。一开始他还觉着这么好的一把名剑,跟着自己还挺可惜的。现在的话,心理上倒也没多少异样的情绪。反倒是对自己腰间的这把两尺半越来越感兴趣了。
孙希平说两尺半是名刀。可他问过这位来自异地的铁匠汉子,汉子说并没听说过两尺半的名号。虽说两尺半是刀,而铁匠汉子是铸剑师,但既然是名刀的话,多少会有一些名气,铸剑师多少应该也听闻一些,不可能全无印象。
“难不成这孙希平又给分坛的那些人给忽悠了?”孙骆涯心里如此想道。不过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个猜想,就算孙希平眼睛不好使看走眼了,可总坛里也不乏眼力好的,更何况,这些能被送入藏宝库的宝贝,可都是被鉴宝大师一一鉴定过的,品相应该不会差。
“难道还是因为自己的眼光太高了?所以才觉着这些品相的刀剑只是破铜烂铁?”孙骆涯点了点头,还是赞同了这个看法。当初单仙童要用星河剑刺他的时候,他也没觉着星河剑的品相有多高,跟寻常铁剑也没啥区别。
“说到底,还是自己看待宝物的眼力劲太杂。说句难听的,要不是不喜欢挎着金刀银剑的满街跑,我才不选这两把模样普通的刀剑呢。”孙骆涯嘴里嘀咕一句,身影在街道上却是愈行愈远。
至于那位在铁匠铺子里喝着绿蚁,目送他离开的精壮汉子,却是在喝过了第三碗酒后,又开始了进一步的锻打。大冬天的,铺子里火光灼灼,丝毫不觉着严寒。
远离了铁匠铺子,孙骆涯悬着两尺半与鸦九来到了一处类似衙门的府邸前。府邸不大,况且这座府邸虽是衙门样式,里边却并无衙门中人,什么县令、师爷、恶仆、捕快一样都没有,取而代之的却是三两腰间挎刀的魔教弟子。
这几位魔教弟子身穿黑色武士长衫,加绒的那种。在见了来人是位面容俊美的年轻男子时,一个个郑重其事地朝他们的魔教少主抱拳行礼。
虽说江湖中人都在传闻角鹰山的魔教少主是个武功盖世的大魔头,可他们自己却是心知肚明,只不过都是心照不宣而已。虽说传闻中说的是自家少主的丑闻,但是把他们的少主夸大其词,尤其是在武功方面给夸上了天。何其有面子。
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们却是知道自家少主这些年在角鹰山上是如何过活的。武功什么的是屁点都没有,不过在长相容颜这方面,却是真真个惊为天人。
私下里都有好几个喜好龙阳断袖的老资历弟子,都曾开过他们这位魔教少主的荤话。说是少主这般姿色,若非胯下多了根把子,否则就连那皇帝老儿都要娶自己这个小外甥当老婆。要知道,世间帝王哪个不喜爱容颜俊美的女子?哪个不喜爱风姿绰约的女人?
不过话虽如此,他们却对自己这位少主十分的崇敬。十五年前的那件事,角鹰山上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区区四岁孩童,就能承受被打断脊梁骨的断骨之痛,要知道,当初若非大长老及时用品相最好的续骨膏将其脊梁骨一节节拼接回去,要不然他们这位魔教少主即便大难不死,日后也都是永远直不起身子一辈子佝偻着的可怜人了。
尤其是当他们得知小少主是因为救自己的母亲而与刺客搏命,这种悍不畏死的精神,也的确值得他们敬重。
再者,他们的这位魔教少主可不如传闻中说的那么无恶不作,倒是比起传闻中要更体贴心善的多,这一点倒是与生前的夫人一模一样。
孙骆涯笑着与这些坛中弟子点了点头,然后就径直走进了这座府邸。
府邸之中很干净,时常有人打扫。四周的陈设与山下扬州城中的衙门一模一样,不过就是少了官府中人。对此孙骆涯也不以为意,本来鹰山城就不在朝廷的管辖范围之内,没有官家人也是很正常的。况且,鹰山城的秩序也不需要法律来限制,角鹰山上自有一个明确的规矩,犯事者该如何便如何,不讲情面,只认规矩。
一开始也有人不服这个规矩,不过没关系,不服规矩的人都死了。
到后来,总坛弟子坚守规矩,即便被怒气冲昏了头脑,不守规矩了,那也是当死则死,绝不含糊。
但凡在角鹰山上生活的久了,事实上也没什么规矩好触犯的,毕竟角鹰山的待遇确实是好。再者,见过了太多因触犯规矩而死去的同袍,余下的人都挺惜命的。能好好的活着,为什么要作死?
穿过正堂,拐过走廊,孙骆涯来到了这座府邸中负责关押囚犯的监牢。由于府邸的打造是按照扬州城中的衙门来效仿的,所以监牢之中的刑具也是一应俱全。
监牢门口,有两名挎刀总坛弟子把守,在见了孙骆涯后,纷纷抱拳行礼,后者也是笑着点点头,随后畅通无阻地进了监牢。
监牢的打造多用于大理石堆砌,门是一扇小铁门,此时敞开着,孙骆涯很容易便进去了。进去之后,两边的大理石墙壁上有火把斜插在铁架上,“滋滋”燃烧着。
别看监牢外边堆砌着大理石,实则牢房所在却是在地下。进了门,就有一条石阶是通往地下的。孙骆涯顺着石阶一步步往下走。同上边一样,地下监牢也是光线充足,不过用的不再是火把,而是高脚火盆,底下空间充足放几只高脚火盆就将光线不足的问题给解决了。
到了地下,孙骆涯就听见了一阵悦耳的箫声,悠悠传来。
隔着大老远他就见到一位身穿紫裙的曼妙女子坐在一张长板凳上,面朝方桌,吹奏着玉箫。
地下比起地上,温度确实要高上许多,一入地下就能明显感觉到要温暖的多。这也恰巧证明,为什么这位女子会将那件白色的貂裘大氅挂在一旁木架上的原因了吧。
孙骆涯向紫裙女子所在的地方走了过去,他的脚步很轻,女子也似乎沉醉在自己的箫声中,所以并没察觉有人靠近。
地底下的监牢比起上边大理石砌造的平坦墙壁,要突兀的多。各种突起的石块,层出不穷。直到下了台阶,再往前走了数十米,这才可以见到一座座牢房紧密相连。
牢房中,关押的人自然是几天前他在扶摇庭见过的那些人。而这些人的名字,已经被万老爷子从待定的榜单上剔除了出去。也就是说,这些人最终的结果都逃不过一死。
牢房从走来第一座开始数起,每隔一座牢房,关押一人。而且每座牢房里只关押一人。左右两边都有牢房,甚至牢房还不少,即便用了这种防止噬返内力蛊的“寄主”相互帮忙,而引起的不必要麻烦,这才用这种方法来预防,可监牢里胜在牢房多,这种每隔一座牢房关押一人的方法还是可行的。
不多时,便已来到了紫裙女子的身边,孙骆涯找了另一条长板凳坐下,看了她一眼,见她两眼不眨地盯着桌上那张泛黄的宣纸,学着上面的音符吹奏着玉箫。孙骆涯心里有些了然,原来她正在学曲子。
孙骆涯坐在一旁,听曲红莲将曲子吹完。这才在她喘息的时候,发问道:“红莲姐,你说这噬返内力蛊将这些人体内的内力汲取出来后,他们会不会就此死去呢?”
曲红莲小心翼翼地收起桌上的宣纸,几番折叠之后塞进了袖子里。她从桌上拿起玉箫,来回摩挲着道:“这可不好说。某些人即便被吸干了内力,也会同普通人无异,不过就是身体从此会比普通人要虚弱许多。而有些人在被吸干内力后,就像被吸干了精血一样,就此死亡。这得看人,我也说不准,毕竟命由天定的嘛。”
孙骆涯点点头,不再多说。他抬眼看了看牢房里的那些人。他们一个个面色憔悴,双手双脚都被镣铐桎梏着,后背的琵琶骨上,更是有两柄勾刀穿过,他们这些人要么是坐着,要么是趴着,或者是侧躺,压根不会仰面躺下,保不齐这两把勾刀就穿过了琵琶骨从他们的胸口透出。到时候连一点活命的机会都没有。
这些人中,男女皆有,最年长的看样子在五十多岁,最年少的应该也有二十来岁。现在想来,原本应该是这里面年纪最大的那个男人,被他用两尺半一刀给砍下了头颅。这具尸体没有在牢房里,也不知道尸体里的内力被蛊虫吸收了多少。
一旁的曲红莲,见他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尤其是那对好看的桃花眸子里的目光有些涣散,于是笑问道:“怎么啦,舍不得这些人死?”
孙骆涯点点头,道:“为我死掉的人很多了,而且这些人还是正道中人,感觉不值当。”
曲红莲伸出手里那支青竹玉箫,轻轻在该男子的头顶敲了敲,嗔怒道:“魔教中人可以死,正道中人就不可以死了?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还有呢,他们死不死,值不值当可不是你说了算哦。在义父看来,就算这些人全死了,或者再赔上天下九州所有正道中人的性命,也不及你一条命来的值当。”
曲红莲收回玉箫,轻轻拍打在自己的手心上,继续道:“再者,这世上正道与魔道的定义,本就不明确。他们这些自诩是正道的人士,只不过是打着正义的名号,披毛装羊罢了。就拿你斩掉的那个纪涛言来说,他是正道中人吧?为何也能干出欺师灭祖之事?”
“善恶是非,你、我、他说了都不算,要天下人说了才算。什么是正,什么是邪,这些都只不过是虚伪之辈强加给人的一种污蔑罢了。”
“你可曾想过,即便你不出角鹰山,为何江湖上还有传闻,说你魔教少主唐王孙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魔头,什么奸淫掳掠、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你又可曾想过,关在这里的十余人,他们可曾做过杀人放火、奸淫掳掠之事?”
“这个世界多的是虚假编造强加给人的诽谤,更多的则是为了掩盖事实的真相而不折不扣地做出伤天害理之事,将事实掩盖,对外界还口口声声说是替天行道、为名除害。黑白是非,不足为外人道也。”说到最后,曲红莲字字铿锵,听在孙骆涯的耳中却如当头棒喝、醒醐灌顶之势。
“骆涯,你要知晓,这世上所谓的正道人士,有的甚至还不如咱们魔教中人呢。纪涛言之流,在正道人士之中不在少数,甚至还是绝大多数。欺师灭祖的行径,当不当做?纪涛言可弑师以夺上等剑招,那他纪涛言的师父呢?是否也曾是欺师灭祖之辈?”
“不是我对正道人士有偏见,正道人士之中自然也有不乏龙虎山赵西烟道长,以及古真寺智禅和尚之流,他们对你有再造之恩,这是事实,但以此就能说他们是好人吗?智禅和尚是修出了罗汉金身不假,他对你有恩也不假,可为什么渝州城里的百姓却不待见他?”
“义父为了你可一人独杀九州正道祖师堂,杀得九州城池如一座座酆都鬼城,更是杀得正道中人在那几年见了魔教弟子都得跪下来喊爷爷,可他有错吗?杀人偿命,哪能分对错。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又岂是对错能理清的。”
“这世上,有许多事是不能看善恶、不能管正邪,人都是自私的,人之所以能成为万物之灵长,不就是适者生存,弱肉强食的结果吗?江湖亦是如此,能活下来才是硬道理。”
曲红莲说到此处,将手中玉箫朝某处牢房指了指,孙骆涯顺着方向看去,只见一位身穿一袭青衫的年轻女子,正一脸痛苦的侧倒在一旁。曲红莲冷着脸说道:“熊洛云,兖州人士,年岁二十七八,却已身负数百条人命,其中就有超过三十条人命是无辜百姓的。”
接着,曲红莲玉臂一抬,将玉箫指向另一处牢房,出声道:“涂小凡,二十三四的年轻小伙,扬州人士,五年前,在扬州城外一座边远村落里偷窃了十两银子,因为被一位更夫瞧见,更是不惜杀掉更夫一家老小十口人。啧啧啧,瞧瞧,在他的眼中一条人命才值一两银子,呵呵,倒是比草菅人命要贵上几两。。”
不多时,她又将玉箫指向另一边,嗤笑道:“柴月姬,二十七八的年纪,徐州人士,早年因为一本武功秘籍而不惜对自己的枕边人痛下杀手,更是把那位与她朝夕相处的男子,给剁成了肉泥,并且喂了狗。啧啧啧,瞧瞧,多么狠心的女人啊,还自诩是正道人士,呵呵,真是死不足惜。”
就在孙骆涯皱着眉宇,想要说些什么时,却见曲红莲身子一转,将玉箫指向了对面那座牢笼。牢笼里,坐着一位闭目凝神的女子,三十来岁,一身红彩皮革劲装。
对于此人,曲红莲笑着连连咂舌道:“这个人叫牛亦,三十来岁,鄂州人士,如果我跟你说她曾在一夜之间差点将一座正道门派给灭门,你信吗?”
孙骆涯一脸愕然,道:“她不是正道人士吗?竟然会去屠杀正道门派?”
曲红莲笑道:“说起这牛亦,倒也是个痴情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