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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末的雪比任何冬季的雪都要大一分, 鹅毛般的雪花飘飘洒洒从天上落下, 不出一个晚上便铺了厚厚一层来, 等白天顾宝莛推开窗户, 就见墙角委委屈屈的旺财仰着一张瘦巴巴的脸对他叫唤。
“进来吧。”顾宝莛笑了一下,把大门打开,回头对薄厌凉说了一声,“现在天气太冷了,还是别让旺财住在狗窝了, 屋里暖和些呢。”
薄厌凉一大早从被窝里面起来的时候,只穿着一件薄薄的亵衣, 近乎透明的那种,也不怕冷, 先动作利落的将被子叠好,才伸手拿起一旁的粗布衣裳振了振, 往身后一转,直接串号系带。
“它身上有跳蚤。”薄厌凉一边穿好衣裳,一边将黑色的微微卷曲的长发用一根发带全部束高,绑在脑后,走到温温柔柔的顾小七身边去, 手掌揉了揉小七的脑袋, 声音充满刚起床后的低哑磁性,“今天我要出山买点儿东西,小七你要什么吗?我给你带回来。”
顾宝莛听了,眼睛都眨了眨, 疑惑道:“你要去京城吗?”
薄厌凉摇头:“从后山翻过去,是个鱼龙混杂的小集市,原本只有一家客栈,但又来来往的人都愿意在那家客栈休息,久而久之,就发展成了一个去往京城的中转集市,南通运河,北抵祁县,交通十分便利。”他不去京城。
顾宝莛一想也是,就薄厌凉这样貌,去了京城,别说进去了,恐怕在城门的位置就被人抓起来,到时候这个山里就剩下他一个,晚上多可怕啊?
“你去那集市没有关系吗?”顾宝莛皱眉说,“厌凉,如果要买东西的话,不如我去好些,你样貌和大部分曙国人还是不同的,更何况眼睛也是蓝色,很容易就被人发现了。”
薄厌凉顺手在客厅生起了火,又熟练的捡了两块儿木炭烧红,放进顾宝莛那精致的暖手炉里,递给小七,说:“没事,我会小心,你去的话,我才会担心。”
“可你去我就不担心了吗?”顾宝莛皱了皱眉,不大开心。
薄厌凉立即笑了一下,模样是万事有他的漫不经心,俊朗迷人:“可我带着你,咱们可能一天没办法往返,晚上还得住在那边。”
“这……的确是挺危险的。”顾宝莛跟着薄厌凉走到厨房去,厨房里面的碗筷佐料各种食物原本应有尽有,今天再进去瞧,却发现少了大半,可是如果他们省着点儿用的话,应该还是能够再撑一个月。
“你听话好不好?等我晚上就回来了,多晚我都能回来,去的时候我会穿戴好斗笠,没人看得清我的脸,也不会知道我是谁,我除了要买些新鲜的蔬果,还要买一头母羊,到时候你就有羊奶喝了。”
“好多……你拿的了吗?”顾宝莛坐在厨房的小凳子上,看着薄厌凉原本握刀握剑的好看的手,现在正在折断树枝往炉灶里面添柴,心里便怪怪的。
薄厌凉这边把火烧起来,就要去挑水给小七准备热水洗脸,柴火烧起来,立马蔓延出一股子呛人的味道,薄厌凉顺手用手边的扇子扇了扇,但还是听见小七咳嗽的声音,这声音几乎是他的索命符,不知多少个梦回时分,薄厌凉都能听见小七这种咳嗽的声音,一边咳一边呕出血来,吓得他当即头皮都要炸开。
“小七你不要坐在这里,出去,这里太呛了,你伤还没好。”薄厌凉下一秒便用那深邃的蓝眼睛看着顾小七,语气不容置喙。
顾小七却摇头:“我好了,我想在这里……”
“你不要让我难受小七,你到外面跟旺财玩儿好不好?”薄厌凉二话不说的站起来,拉着小七的手就往外面走,把人安安分分的放在椅子上安顿好,才蹲下来,看着不高兴的漂亮少年,解释说,“每回你咳嗽,就要震得心口疼,你疼的时候,我感觉就像是有人在拿锥子一下下砸我的脑袋,脑袋里面轰鸣不止,所以你如果觉得我干活太多,你过意不去,那真是大可不必,我十分乐意伺候你,你舒服了,我才高兴。”
这话着实不假,薄厌凉即便是带着小七私奔,都没有一刻愿意委屈小七的。
这位从小被人娇惯长大的少年,在皇宫里锦衣玉食,跟了他自然也不能挨饿受冻!绝对不能。
所以今日集市是必须要去的,家里的木炭用得最快,如今不能再挥霍,只能用在小七的手炉里面,煤炭平常人家虽然消受不起,但是他也必须弄来足够一冬的分量,不然光是烧柴可不够夜里的保暖。
还有蔬菜水果,青瓜、西瓜、荔枝、梨子、香蕉,什么都好,他都要买些回来备着。薄厌凉自己给自己的压力很大,他下意识的不想输给谁,不想让小七在自己身边,过得比在皇宫差。
“可是,我不喜欢这样。”顾宝莛昨天接受了薄厌凉的求婚后,就有点儿从浑浑噩噩的平静里走出来了,他发现薄厌凉一直很努力的在照顾自己,可这种照顾,让他觉得自己像是薄厌凉的拖累,“你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怎么会?”薄厌凉愣了一下,“为什么会这样想?”
顾宝莛低着头,半天才鼓起勇气,直视薄厌凉的眼,说:“如果以后我们两个当真要永远在一起,过这样的小日子,就不应该是这样你上山砍柴、下山买菜、白天当厨子、晚上做□□,我们得一起过才对,你把事情都做完了让我呆呆傻傻的坐在这里,是想要我提前过老年生活吗?”
薄厌凉被顾小七的话说的一时没有反驳的语言:“……”
“你是相当我爱人,还是想当我仆人呀?”
这话薄厌凉会答:“我都要。”
顾小七被逗笑了,说:“我才不要,你不要冒险去山下买菜了,我们就这样省着点儿用,节约一点煤炭,其实够用很久,晚上你……很暖和,炕也不必烧,我贴着你睡也足够。”顾宝莛红了红脸。
“可是我今天出去还要买很重要的东西。”薄厌凉勾着嘴角,眼里是鲜少有的光彩。
顾宝莛歪了歪脑袋:“什么?”
“嫁衣、红烛、花生、红枣、桂圆、瓜子、绣着喜字的床被。”哪怕穿着粗布衣裳,也帅气逼人的少年认真地说,“小七,你忘了?你昨天答应要嫁给我了。”
顾宝莛被看得心脏也砰砰直跳,但又想着自己好歹比薄厌凉大,怎么可以总是被对方弄得无所适从?便强行逼着自己装出一副淡定的模样,说:“我当然记得,那些不重要,好多民间话本里面不是都写过?什么富家小姐和落魄书生偶遇山神庙,一见倾心,直接就在山神庙拜了天地,人家也没有那些嫁衣什么的,就在神仙面前拜一拜就好。”
谁知道薄厌凉这回异常执着:“不行,一定要准备好。”
“太麻烦了,而且外面现在什么情况我们也不知道,你如果被抓住了怎么办?我难不成要在这里一直等你?你又不让我生火做饭,不让我离开这里,那我应该没两天就饿死了。”
“不要乱说!”薄厌凉像是被吓着了。
顾小七抿着唇瓣,问:“那你还去不去?”
薄厌凉示弱般的低下头,无奈的望着顾小七那明显还能看出些身体不足之处的苍白面颊,不大好意思地说:“可我们要成亲啊小七,我这辈子第一次成亲,娶的是这辈子第一个喜欢的人,我想给你起码合乎规矩的婚礼,要有嫁衣,要有红蜡烛,要有那老四样铺在我们的婚床下面……”
顾宝莛听得心动又心酸的,觉得薄厌凉这个时候倒是显得十分可爱,有些这个年纪男孩子的憧憬执着:“那……就今天一回,我等你回来吧。”
“真乖。”薄厌凉立即咧开嘴笑,半蹲着捏着顾小七的下颚,亲了一口,方才委委屈屈的小可怜模样一扫而空,高高兴兴的又去显摆肌肉挑水烧水了,留下顾小七一个人坐在客厅,和旺财一块儿烤火。
烤着烤着,顾小七舔了舔那被薄厌凉亲过的下唇,总觉得自己像是被套路了……
不过算了,今天就听他的吧。
今天,他们结婚嘛。
吃过稀饭,薄厌凉就穿上了蓑衣冒着大雪,乘坐一辆老牛车出了山,顾宝莛在家里等了一整天,大约夜里八点的时候,远远能够瞧见薄厌凉回来了,他一个人在静谧的雪里呆久了,寂寞得很,瞧见男友回来,便一溜烟的小跑过去,一时间也顾及上害羞,直接扑了上去。
薄厌凉立即拥抱扑上来的少年,两个人眼里都看着对方,然后十分自然的接吻。
“你回来啦?”亲完,顾小七才被薄厌凉牵着手,问了这句话。
薄厌凉感受着手心里柔柔软软的的微凉的手,回答:“嗯,回来了。”
“都买了什么呀?对了,外面现在什么情况?家里……他们有没有找我们?你有没有遇到危险?”顾小七一口气问了一串的问题,每个他都想要知道,没有轻重缓急之分。
薄厌凉略长的睫毛隐隐遮住了狭长的眼,薄唇一直勾着淡淡的笑,说:“买了成婚的各种东西,还有喜字的窗纸,灯笼;牛车上还有一些水果,西瓜你喜欢对吗?我买了一个回来,只是今年天气不好,西瓜还没有熟的样子,我们再放两天就应该能吃了。”
“我去的集市,集市里没有张贴我们的画像,我稍微打听了一下,也没有人知道太子丢了,但是三王爷他们却派了很多人寻找我们,对外声称的是宫里丢了东西,要抓贼。”
顾小七听了,说了句俏皮话:“三哥说我是东西,你是贼呢。”
薄厌凉坦荡承认:“爷偷的就是你。”说完单手将顾宝莛扛在肩上。
顾小七猝不及防的脑袋朝下,哎呀一声被扛起来,不敢随便扑腾,怕摔跤:“你干嘛?!”
“偷你成亲去!”薄公子回。
婚房的布置对顾宝莛来说,有些陌生,从前参加二哥婚礼的时候,他也没有跟着去闹过洞房,啥也不知道,就知道到处都挂着红色的布,再就是二哥和二嫂身上穿着讲究,光是二嫂脑袋上的盖头都是江南最好的十个绣娘花了一年时间秀好的。
他和薄厌凉的婚房,虽然没有那么富丽堂皇奢华昂贵,但也是他和薄厌凉亲手装修的,点着蜡烛把里面挂了不少红色的穗子,还把床单被套也换好,最后顾宝莛亲眼看见薄厌凉撒了一堆花生桂圆什么的在床单下面,便问:“这个我们应该用不上吧?这些是让新人早生贵子,我们又不会……”
谁知道薄厌凉回他说:“求个吉利。”
顾宝莛想了想,逗薄厌凉道:“你这求的如果太灵了,某天我有了小宝宝怎么办?”
薄厌凉看了看小七的肚子,皱眉:“男子怎么生?即便怀了,也很难顺产,剖腹的话更是危险,还是不要的好”
顾小七‘哎’了一声,他只是想逗逗薄厌凉,结果薄厌凉直男思维上线,一点儿意思也没有:“好好,我就是随便说说。”
“如果是随便说说,也不符合逻辑,没可能的。”薄公子分析。
“哦。”顾小七死鱼眼,不过还是原谅男朋友吧,他只是个没看过男男生子簧漫的古代帅逼罢了。
布置房间花了半个时辰,将买来的食物摆上桌子又花了一点儿功夫,最后顾宝莛得了一身红衣裳,听薄厌凉的,去房间换好,他们要分开换,在拜堂前最好不见面。
顾小七一边换衣裳,一边腹诽薄厌凉规矩多,但又美滋滋的,那种被珍视的感觉,做不得假。
嫁衣是普普通通的男士嫁衣。
但是可能成衣店老板不单买两套男士婚服,薄厌凉就买了两套完整的婚服回来,顾小七领到的这套里面就夹着女子的嫁衣和盖头。
顾小七穿戴好后,把女子的嫁衣收好,但是独独留下了盖头放在床边,想着自己好不容易结一次婚,等会儿还是和薄厌凉玩一玩‘掀起你的头盖骨’这个仪式环节吧。
“小七?”门外传来少年男友那介于男人与青年之间的声音,略带着紧张,“你好了吗?”
“好啦。”顾宝莛卧室里没有镜子,只能拍了拍自己的脸,又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摆,最后站在门口,将根本就没有上锁的木门缓缓拉开。
话音落下的同时,顾宝莛可以看见站在门外的儒雅少年高高瘦瘦的站在面前,这人穿衣显瘦,烈火一般的喜服之下有怎样流畅好看的肌肉线条,发起狠来有怎样的爆发力,只有顾小七自己知道。
薄厌凉也愣愣的看着一袭红衣的小七,从前穿着开裆裤到处乱跑的鬼灵精怪的小朋友,如今是越发令人心动的模样,一举一动皆是携来春风万里的架势,要将这寒雪都融化。
薄厌凉对着顾宝莛伸出右手,手心很快便接到了顾宝莛搭上来那微凉的手指尖。他们没有谁先说话,只是很默契的走到正堂中间,对着敞开大门的门口一齐跪在蒲团上。
薄厌凉沉声说:“一拜天地。”
顾小七耳朵里只有这四个字,隆重的占据了整个脑袋,腼腆的笑着,跟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兄弟磕头下去。
“二拜高堂。”
他们转了个方向,对着京城遥遥拜了下去。
“夫妻对拜。”
他们面对面跪下,兴许能听见彼此心脏猛烈的跳动声音,一齐磕在了地上,从此,他们是天地见证过的共生之体,是一对人间眷侣,是彼此的唯一。
“礼成。”薄厌凉起来的时候,淡淡说道,“接下来是送入洞房。”
顾宝莛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着:“送就送呗,你看着我做什么?要我抱你进去不成?”
薄厌凉拦腰将口不择言害羞得要死的顾小七抱起来,送到炕上去。
顾宝莛紧张得说不出话来,满眼都是单手撑在自己身上的薄厌凉,这人怎么能长得比他爹都好看?!可恶!我可能撑不到十八岁再搞了!
“你怕吗?”薄厌凉像是喜欢看顾宝莛既不知所措又色胆包天的可爱模样。
顾宝莛咽了咽口水,想要板着一张霸道总裁的脸,单手将薄厌凉反过来床咚一下,邪魅的问薄厌凉怕不怕,结果出师不利,他根本推不动薄厌凉!
于是顾小七干脆闭上眼睛,万事不管,随便薄厌凉了。
“别怕,我知道你没准备好,我们时间还长呢,洞房可以欠着。”
顾宝莛睁开眼,脸蛋滚烫:“那……多不好呀,还是要意思意思一下吧,好歹今天我们结婚。”
“那小七你的意思是……?”
顾宝莛心一横,胆儿一肥,凑到薄厌凉的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