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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门关上的那一刻,李牧云着实是松了一口气。
不得不说,这条计策究竟能不能成功,连李牧云自己都不知道。可既然已经决定要如此了,那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地去赌一把了。
不过万幸的是,李牧云赌对了。说起来,那开客舍的原本还有些迟疑,但多亏了那打岔子的,若没有他,只怕李牧云与大夯当真是要凶多吉少了罢!
当然了,也多亏了大夯包裹中的那两贯钱。
李牧云看着坐在地上背靠着墙一脸懊恼的大夯,心有余悸地叹了口气。这大个常年劳作,平日里的风吹日晒到让他看上去苍老了不少,再加上这长及腰腹的“发髯”,那可真就是个老家仆的模样了。
不过这个“大功臣”眼下可没有半点的欣喜之意。只见大夯正一脸心疼地捧着手中仅剩的一贯钱,动了动嘴皮子,看样子是想说些重话,但他这从小到大二十几年里可从来没有和任何人翻过一次脸,最终也只能是哽咽道:“我阿耶……攒了一辈子才积下了这么三大贯钱啊!转手就没了两贯,那可是……可是足足两千枚大钱啊!”
听着这样的牢骚,李牧云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他这事情确实是有些不太妥当——可若是让他再来一次,他依旧会毫不犹豫地把这两千枚铜子儿拿出来的。
李牧云盯着正在那“肝肠寸断”的大夯……手中的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孔方兄(铜钱)啊孔方兄,你可真是一大高人啊!
而就在这尴尬的当口上,敲门声适时响起。
“好杀才!”李牧云突然之间计上心头,故意朝着门的方向破口大骂道,“我阿耶心善,平日里不忍责骂于你,又念你这许多年来手脚还算勤快,这才留你一口饭吃。可要有朝一日阿耶将他这偌大的家业传给了我……哼哼!我可不费钱财养闲人!!”
在李牧云的故意为之之下,他的声音听起来极为可怖——至少他自己是这般认为的。
大夯在听了他的这番话之后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而门外一时间也没了声响,显然是都被李牧云吓住了。
李牧云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门外才再一次传来了声音。
“客官……”与上一回相比,这次门外小厮的声音明显小了许多,甚至还有些发抖。
“进来!”李牧云压着嗓子眼儿,故意让自己表露出一种余怒未消的感觉。
伴随着木门推开的声音之后,一个年岁看比李牧云还小的店小厮正战战兢兢地端着一个托盘。
“酒……酒菜来了。”
“滚!”
“……”
看着放下托盘之后一个趔趄,几乎是摔出去的店小厮,李牧云拉着门沿狠狠一拉,让门沿重重撞在门框上发出“咚”一声巨响。
随后李牧云立马闪到了大夯面前,蹲下身子来伸手合上了他的下巴,并就势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对不住了大夯兄弟,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且先在此处吃些酒菜,好生休息罢。”
大夯看着李牧云,眨了眨他那牛一样的大眼睛,伸手一拍脑袋说道:“哎呀!都怪我太笨了,居然没转过弯来。”说完便心情大好地走向了放在榻上的托盘旁边,直接伸出两双大手拿起盘子上放着的吃食大嚼特嚼了起来。
还好还好。
看着正在享用美食的大夯,李牧云松了口气。虽然相处的时日并不算长,但李牧云明白,此人极为存粹,算的上是一个表里如一的好人。从他的身上,李牧云似乎看到了当日薛徒等人的影子。
可就在李牧云准备放下心来专注于打探消息的时候,异变陡生!
本来正吃得开心的大夯忽然一顿,整个人就这么推金山倒玉柱一般朝着身后到了下去。而他手中的酒壶也翻倒了,酒水撒了一地。
“怎么了!”李牧云大惊。
莫不是家黑店!
就在李牧云准备护住大夯周身经脉,再以自身精纯无比的后天真气为他逼出毒素的时候,却听得大夯口齿不清地说道:“祸……事了……”
“如何?”李牧云急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想到的是,眼看着就要失去意识的大夯忽然咧嘴一笑道:“我却忘了……原来我吃……吃不得酒的……”
李牧云当场石化。
过了好一阵子,躺在地上的大夯用他响亮的鼾声惊醒了了李牧云。
“这……这个挨劈的憨货!”李牧云无话可说,只得再次将他抬了起来,随后放在了榻上。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这样的憨批会使出那样的掷剑手法呢?
李牧云忽然想到了大夯刚进门时,那些人盯向他手中包裹的样子。
看来,你我二人果真是被人盯上了。
李牧云在心中想着。
可他却有一点想不明白,既然他二人已经成了众矢之的,那为何大夯进城门的时候,怎么就没人认出来呢?
这时,前院的众人又传来了好大一阵惊呼。
李牧云心中微微一动,当下运气凝神,仔细听了起来。
走出房门没几步路便是前院了。而前院的众人显然都是练过的,声音本就比常人更加洪亮,再加上李牧云如今的修为,足以将这些人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大牛兄弟,那‘沧浪钓叟’当真如此了得。”只听一个声音这般问道。
紧接着,另一个声音响起,想是那人方才说的“大牛兄弟”了。与之前提问的那人相比,这人的声音倒是大上了不少,可真算的上是对得起他这“大牛”的名字了。
只听这个牛兄弟说道:“那还有假?‘青尘子’武功如何?‘影枭’的身手又如何?还有那‘御铡刀’,相比大家也都是知晓的,可又能怎的,还不都是折在那沧浪钓叟的手上了。”
这个牛兄弟话音刚落,李牧云登时听到了一大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不过李牧云倒也有些惊讶——不是因为这些话,而是说着些话的人——原来这位牛兄弟便是方才一直在开口拿他打趣儿的那人啊!
回想起这人的样貌,李牧云有些想笑。这人身量虽生的不高,可有偏生长了个奇大无比的脑袋,搭配上那一对小短腿,怎么看都有些头重脚轻的感觉。
“御铡刀当真也败了么?”
又一个不同的声音响了起来。
怎么说呢,李牧云觉得,这第三个声音与前两个的相比,倒是显得温文尔雅了许多,不再是那般瓮声瓮气的了,听起来并不像是江湖中人,倒是像李牧云小时候在东宫听到过的那些个世家公子在说话。
而令李牧云觉得有些奇怪的是,这个人说完话之后,居然没有被人出声回应他,哪怕是方才一直在主导这整个局面的大牛也没有。
倒是这逆旅的管事人又出来招呼了。
看来,此人是刚刚才进门。
“哎呦真是不巧,这位客官,此地已然没有空余的房舍了。”
“这位老丈,我不过是进来讨碗酒水,并不住店,想来也不碍事罢!”
伴随着这一句话的,是一声沉重的响声。
随后,李牧云的耳朵,又听见了一阵丁零当啷的金属撞击声。
再然后,那主事的老者忽然笑得无比灿烂:“哎呀如何使得了这许多钱啊——小乙,你快去张伯那打一壶他那里最好的酒来!”
李牧云明白了,看来新来的那人也是借助了孔方兄的力量啊。
回想起这人盯着钱时的样子,李牧云不禁哑然失笑。
根据接下来的声响,李牧云判断应该是那见钱眼开的老者把钱拿到柜台上去了。因为柜台的位置相对靠后,所以即便这人的声音相较于那些练家子来说要轻上不少,但李牧云依旧是听得一清二楚。
这听得他一边笑一边说:“哎呀,今晨一睁眼便入了三贯钱,过了午后居然又攒到九贯了,这又三又九的,莫不是应了老夫今年三十有九的岁数?”
这倒是李牧云没有想到的,原本李牧云观察这人的样貌,还以为此人至少也要五十了,却未曾想到这人连四十都不到。不过李牧云到不觉得有甚的不妥。
这也难怪,与后世的生活相比,彼时世人的水准自然是大大不如的。莫说是此时乃是初唐,即便是到了盛唐时期,人若能活到五十岁也已然可称得上一声大寿了。
就在这时,原来的那位大牛兄弟居然又一次说话了。
“敢问,阁下可是那裴家的‘玉九郎’——裴九公子?”
“在下的确是裴氏出身。”新来那人文雅但又暗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回应道。
但无论此人的声音在怎么温文尔雅,却也难以改变他蕴含在话语中的惊人事实。
“真是裴九郎啊……”
“哎呀哎呀,这回可有的好瞧得了!”
“哼哼!这一回,只怕那沧浪钓叟要认栽了!”
新来之人的一句话当真是投石如水激起层层涟漪,前院的所有人都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
这倒是叫李牧云也有些坐不住了。
若不是没办法,李牧云当真想出去问上一问,这裴氏玉九郎究竟是何许人也?而那烟波钓叟却又是何许人也?
同时,李牧云又忍不住扭头看向了大夯,以及榻上的包裹。
这烟波钓叟,与这大夯有甚的关系,与那包裹中的物什,又有甚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