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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十年，二月。
在委羽山后山幽静的木屋内，李牧云正在泡着药浴。
说起来，这种药浴早就已经无法对李牧云产生任何补助的作用了，但这么多年来，每隔十天，这熟悉的木桶依然会出现在李牧云的床边。而李牧云自己，也早就习惯了这种泡药浴的生活方式。别的不说，就把这当成是一次正常的沐浴也是不错的。
当然了，以李牧云如今的学识与眼力，自然不会把这桶中看似清澈无比的水当成普通的洗澡水。可以这么说，就这一桶水所需要的花销足以抵去民间的一户普通人家一年的用度。
其实早在李牧云第一次发觉这药浴已然对自己失去效用的时候就已经让鹤师传信给芷仙子言明自身的情况了。但不知为何，仙子就好似没看到这封信一样，每隔十日，依旧安排药浴。
李牧云虽然自问并不算是什么挥霍无度的纨绔子弟，但也绝对不是什么矫揉造作的扭捏之人。既然人家仙子都不在意了，那么他也就心安理得地继续享受这美好的药浴了。
不过，今天的李牧云泡在其中的时间有些长，木桶中的水已经变得如同二月的山风一样冰冷刺骨了，他却依然不为所动。
因为此时的李牧云已经无暇去顾及别的什么事情了。
只见李牧云端坐在木桶当中，双目紧闭，一动不动。而他的脸色一会变得惨白无比，一会又变得如同酒醉一般醇红。
又过了一会儿，李牧云的脸色又发生了新的变化。只见他的整张脸以中线为轴，右半边脸一片惨白，是为阴虚；左半边脸一片醇红，是为阳实。这一白一红、一阴一阳之间仿佛泾渭分明一般。
如今的李牧云已经到了结丹的紧要关头。
怎么说呢，不知是不是造化弄人，虽然李牧云明白修炼一途切忌一味求快也切忌心浮气躁——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卡在这一关，已经这么多年了。
李牧云的头顶出现了阵阵烟雾蒸腾上升，渐渐的，木桶中那原本已经变冷的水冒出了大量的气泡。过不多时，这桶水竟然重又变得滚烫无比！
“嘭！”
随着一声闷响，这个已经陪伴了李牧云十年的木桶在瞬间被炸得四分五裂，强力的冲击令李牧云再也无法保持原本的坐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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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
开春后的长安又一次恢复了她原本的活力，东市与西市的商贩变得熙熙攘攘了起来，迎来送往买进卖出的嚷得火热。而在外人无法进入的禁军校场之中，这种火热甚至更胜一筹。
平整的校场地面上上尘土飞扬，这并不是风沙大的缘故，而是因为：
“好！”
在一众观摩的禁卫甲士震天雷一般的叫好声中，两匹极为俊美的战马交错而过，马上的健儿娴熟无比地拨转马头，二人二马八目相对，准备下一轮的冲锋。
马是龙驹宝马，马上的骑手也是英姿勃发。
如今正是朝阳东升的时候，秦义看着对面侯靖平背后那轮缓缓爬升的太阳，被那刺目的阳光晃得眨了眨眼。
这两人虽然俱是出身于大唐赫赫有名的将门，但他二人却穿着禁军统一配发的甲胄。若在平时，此二人站在禁军队列当中绝对不显眼，但是今天嘛……
强迫自己适应了逆光之后产生的不适感之后，秦义又眯起了眼睛盯着侯靖平的后背。
他的后背上，非同寻常地挂着一面极为笨重的方盾。方才二人策马错身而过的时候，秦义余光一扫过去，还以为他背了个门板在身上。
这样的方盾，秦义并不是没有见过，但一般而言，这种盾牌都是发给站在军阵最前排打头阵的步卒使用。
哪有骑兵用这样笨拙的物什的？
除了侯靖平背上的“大门板”之外，他手上用于马战的兵刃也有些诡异。
秦义自己手中拿着的，是自南北朝时横行于沙场，如今已是数见不鲜的马槊。原本，这侯靖平的父亲也是使槊的名家，侯靖平自幼也是由他父亲手把手教出来的。可这小子今日却是一反常态，居然挑了一件寻常步卒用的长矛。
长矛的长度虽然也很可观，但比起几乎是秦义身长三倍的马槊来说，还是要短上不少的。民间俗语云：“一寸长，一寸强。”此话虽俗，但道理却是通的。尤其是马战不必步战，纵横腾挪间都要受到马背、马具所限，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寸长寸强这话可就是天道至理了。
正当秦义正在思忖着是否要手下留情之时，对面的侯靖平倒是率先拍马向着自己袭来。
“好小子！”
秦义被对方的豪气所激，当下便将种种杂念抛却脑后，夹紧马槊令其身持平，一夹马腹，在一阵马嘶声中冲向了同样平举着长矛的侯靖平。
果然，先要躲避来者锋芒的，就是侯靖平。
秦义有些得意地想着，但就在他准备点到即止的时候却骇然发现对方居然不闪不避，反而催快战马迎着自己的马槊冲了上来！
秦义有些后悔，但紧接着，侯靖平做出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举动。
只见他头向旁一侧，堪堪错过锋芒，接着朝着马背上作势一俯，秦义的马槊便精准无比地扎入了侯靖平背后的方盾与背甲间的空隙当中！
眼看着，秦义便要失去对手中马槊的掌控了。
“不好！”秦义大吼一声，一道精光自马腹旁祭出。原来是秦义大惊之下，下意识地将挂在战马侧腹靠前位置的铜锏甩了出去。
这一下，秦义慌了。
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了，但他依然清晰无比地记得，父亲在传他这门家传绝学的时候，曾经严肃无比地强调过。兵刃脱手乃武家之大忌，是以不到万不得已之时，绝不使出。而若是一旦使将出来，顷刻便分生死——无论是格杀敌人，还是自断生路。
秦义当热不会觉得自己有什么生命危险，他只是在为自己眼前的这位好友担心。
以至于，他都忘了马槊的后段还被自己夹着。
于是当对面的侯靖平果断地弃马落地之时，由于背后方盾还卡着马槊刃锋的关系，秦义也被带下了马。
在地上的侯靖平仰面朝上摔了个四仰八叉，但万幸背后的方盾将他顶了起来，再加上头有着兜鍪的防护，这才是他的脑袋免遭重击。但也正是这方盾的关系，现在的侯靖平居然难以马上起来。
这回秦义倒是颇为果断地弃掉马槊，直接扑向侯靖平。
然而下一步，秦义就停住了。
原来方才侯靖平虽然翻不过身来，但他却还是迅速无比地从自己的皮靴子了抽出了一柄短剑。当秦义扑过来的时候，这般短剑就势搭在了他的颈侧。
到了这一步，秦义也没甚么好说的了，干脆认投。
“嘿嘿，”依旧躺在地上的侯靖平咧嘴一笑，“皮兄弟的这个法子倒也管用！”
皮兄弟？
秦义微微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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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好了衣服的李牧云拿着一把五年前由鹤真人送来的佩剑，走出了木屋。
到底，还是失败了。
李牧云心想着。
“可惜，这怕是我最后一次在木屋中修炼了。”李牧云望着木屋的大门，有些伤感地说道。
在四年之前，鹤真人便不再与李牧云对练喂招。只有那道素雅的倩影，依旧每日都来。
一直以来，这道白色的身影都不曾透露过自己的身份，而李牧云也很识趣地没有去问过。
但是，随着李牧云身手的进步，他愈发地觉得这位“仙子”的身手不再那么高深莫测了。
怎么会这样？已经修炼多年的李牧云有些不解。
要知道，自己苦修十年都未曾结丹——即便是最为低等的虚丹都不曾结过。
可是那芷仙子，早在李牧云还未修炼之时便已炼出金丹的了啊！
这之间的差距，又岂是一句“拍马难及”可以说得清楚的？
尤其是最近这二年在切磋对招的时候，李牧云觉得自己的实力已经与这位“仙子”难分伯仲了。
于是乎，李牧云开始认真思考起这位“仙子”的身份来。
直到昨日，对方忍不住使出了一招压箱底的绝学……
李牧云望着那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紫色火焰，他可以说什么都明白了。
但事已至此，一切都悔之晚矣。
回忆到此结束。
李牧云的眼神变得锐利了起来。
“仙子，鹤师，二位的恩情，请恕小子来生再报了。”
话音刚落，李牧云忽然大笑了三声，随后大踏步地向着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