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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芷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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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这一轮皓月落下的时候,众人才发现,并不是月亮真的落下来了,这只是一枚圆弧状的玉盘。

    可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没空去看玉盘究竟有何玄奥,众人的眼神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站在玉盘上的那个身影之上。

    来者看身形该是一位正当妙龄的女子。高挑的身段罩在一间素白无任何花纹点缀装饰的长袍之中,而在这女子纤细的双臂之间还挽着一条同样素白淡雅的丝帛。现场的众人全身从京师长安这样的贵胄之地而来,哪怕是像薛徒这样的江湖任侠也担着“东宫门客”的身份,众人平日里所见无论男女,尽是些花团锦簇、描银画彩之辈。但就说这女子身上这一套素到了极致的衣服,别说长安里的这些贵胄了,只怕是这些贵人家中的丫鬟使女都瞧不上眼。只是不知为何,这样的一套衣衫穿在女子的身上竟是这般合适,哪怕是全长安的贵妇公主都齐聚于此恐怕都将会失去了原本属于自己的颜色。

    不但如此,不知是那星空的照射全都被这女子夺走,还是她所搭载的玉盘本身在发光。总之,这女子浑身上下都渡上了一层月白色的光辉,为她本就清冷出尘的气质增添了一抹圣洁的色彩。

    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此刻这位女子当这如同绝世出尘的仙子一般,遗世而独立。

    别人暂且不论,就连秦将军这位新任东宫之主的左膀右臂都是这般觉得。

    而在秦将军对面的薛徒则稍显狼狈不堪,原本他就已经真力殆尽又遭秦将军的内力一激导致体内行气除了岔子,此刻正是遭了反噬五内俱焚,两条膀子更是鲜血淋漓透彻心扉。但此时此刻的他却好似完全不曾受过伤一般,只是有些发痴地望着站在玉盘之上的那位白衣女子,心里翻来覆去地想着,她真好看……

    恍惚中,薛徒竟然仿佛失了心智一般朝着那女子所在的方向踏出了一步!

    也不知是踩到了地上的枯枝还是别的什么东西,竟发出了“咔擦”一声脆响。这声音很小,但薛徒自己却听得清清楚楚。只见他仿若醉酒之人被兜头淋了一瓢凉水一般浑身一颤,又似梦魇之人无意识地打了个激灵,原本有些混乱的灵台方寸瞬间恢复了明智。

    清醒过来的薛徒在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句,真是混账事,明明连这丫头的脸都看不清楚,怎么就被迷得险些着了道!?

    是的,虽然这个女子距离众人只有几步路的距离,可薛徒,以及在场的所有人全都看不清她的脸。

    其实倒也不怪薛徒本身定力不足,他是横练的外家拳路数,若是硬桥硬马的比试他自是谁都不惧,但修身养性,收束心神这样偏向内养的法门本就非他所长,而在这女子到来之前,他又内力近失加之受了严重的内外伤,剧痛之下,心智本就有些迷蒙。况且,他原本就是山野中的猎户,虽然凭借着不俗的武艺在陇西创下了响当当的侠名,但在官府的眼中,像他这样为逞一时之快而以武犯禁的游侠,说到底那不过是一群无所事事的浪荡子罢了。哪怕他于数月前成为了东宫的食客,但他早年间的经历学识却也决定了他的局限。

    与草莽出身,刚刚成为皇子门客最多不过半年的薛徒不同,秦将军之父季养公早年间曾追随北齐咸阳王并被召为录事参军。在当时,他可谓是“礼接殊重”,那咸阳王待他更是“恩纪之深,群僚莫及。”虽然北齐为北周武帝宇文邕所灭之后,秦季养便归隐于故乡历城,但此时他已是历经磨难的沙场宿将,其一生学识已非泛泛。因此,秦将军早年虽也不过是官衙小吏出身,但其家学渊源早非寻常人家可比。况且秦将军这二十年来南征北战,现如今已是大唐闻名的神将,哪怕如今已是真正入主东宫的秦王也是对其敬若兄长。沙场之上指挥千军万马所磨练出来的心性终究是像薛徒这样的江湖客难以想象的。

    当然,秦将军也震慑于这位女子的出现。

    但与薛徒不同的是,秦将军在震惊之余更是生出了几分警惕之心。

    在这样近的距离中,竟然难以看清此女子的容颜!

    若是众人当真处于伸手不见五指的茫茫黑夜之中倒也罢了,只是这女子身上这样亮的光……

    秦将军极为快速地用眼角余光看了一下自己的部下们,却发现自己一手训练出来的这些玄甲精骑竟然也都如那薛徒方才那般面露痴迷之色。

    不好,再这样下去只怕众人心智皆为此女所摄!

    想到此节,秦将军便再也无法保存沉默,只见他气运丹田,以无比洪亮的声音说道:“敢问仙子……”

    “不是你。”女子突然出声,竟然就这般打断了秦将军的讲话。她的声音很是清脆好听,只不过如她本人一般天生带了一些清冷寒意。说起来,她的声音绝对算不上大,但就这么清清脆脆的一嗓子,居然就将秦将军那如同降魔狮吼般的声音给打断了。

    果然,此女子不容小觑!

    秦将军心下凛然,虽然方才他将这名女子称作“仙子”,可他心中却绝不认为此人是什么天上的仙女临凡。经过一番打量,秦将军断定此女子乃是术门之人。

    术法一门由来已久,最早可追溯到太古洪荒时代各部氏族中的巫觋祭司。

    奇门术数流派众多,而秦将军观此女这股出尘气质,以及她所踏之玉盘,所挽之丝帛——秦将军看的真切,那玉盘明显就是一件法宝,而女子身上挽着的散发出阵阵玉质光泽的帛其并未真的缠绕在她身上而是与她本身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悬浮在空中!由此种种,秦将军敢断定,此女子绝对是道门中人。

    若真是如此,那此女的身份就有些玩味了。

    毕竟诸道所崇之太上道祖相传与当今圣天子乃是同姓,于是今上便尊之为祖,大唐就此道风大盛。

    如今道门中人虽然多余牛毛,但似此女子这般浑身上下俱是法宝的宗门到真不多见,非传承已久的名门大派不能有此底蕴。

    不过既然大唐崇道,那么各大道派——尤其是正派大宗——也不为难唐室。

    那么今日这位“仙子”究竟是……

    就在秦将军打算再次开口,问一问这位“仙子”口中“不是你”这三个字作何解时,一旁的薛徒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这法宝与少主人如出一辙,看来这位仙子是接应的,少主有救了哈哈啊哈哈哈……!!”

    这位铁汉如今就好似将一辈子的笑都集中到了此时一般大笑不止,只不过他这一路来因此事而心弦紧绷,如今骤然“知晓”有仙子来此的救得少主脱困,心力一卸,竟然就这么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昏了过去。

    “这……”正当秦将军警惕于薛徒此话是真是假之时,那女子竟然好似找到了什么东西一般转过了身子,众人只听她再次开口说话道:

    “你便是那领头之人罢,我名芷,那孩童便由我带走了。”

    话音刚落,其那轮玉盘便载着女子化为一道流光消失地无影无踪。

    秦将军抬头看着恢复原样的夜空,恍惚中竟有大梦方醒之感。但不知为何,他竟觉得自己卸下了一副重担。

    如此,那仅剩的一点血脉,该是保住了罢。

    秦将军在心中如是想到,但随即,他的双眉又紧紧皱了起来。

    末了,只听得他一声轻叹:“如此,便看那孩子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