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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七想起来,当初封云亭见义勇为抓小偷,反被小偷诬告,负责审理此案的是当地的典史。典史收了贿赂,判了封云亭死刑。封云亭在狱中自杀,死后化作一道影子,仍然保护着梅姐。
没有想到梅姐会在这个时候看到典史!正所谓冤家路窄。
想来典史大人升官了,调任异地,来即墨县当了县令。
梅姐对封云亭有多痴心,对这个县令就有多仇恨。
难怪她这么愤怒!
县令却根本不记得梅姐是谁。
也难怪。当初梅姐是鲛人的样子,人身鱼尾。现在梅姐是人的样子,长了两条腿。何况这位县令一生中经历了太多案子,原告、被告、家属、证人一大堆,根本记不清谁是谁。
邓婵娟问县令:“展信达是你的儿子吗?”
县令说:“正是犬子。”
王七恍然大悟。
多年前邓婵娟和展信达住在乡下,乃是青梅竹马的玩伴。邻居却提醒她,展信达是大户人家的子弟。怎料到这个大户人家就是眼前的县令,梅姐的生死仇敌!
这个世界太小了。
梅姐、邓婵娟和县令有这样一层复杂的关系,兜兜转转,偏偏在此碰头。
县令问梅姐:“你是何人?你为何冒充我儿子的样子?又为何冒充得这么像?”
梅姐怒道:“我又没在你面前冒充。我跟我朋友闹着玩,关你什么事?是不是你儿子不见了?到处找儿子?”
县令露出悲痛之色,显然是默认他儿子不见了。
“你这样的父亲,展信达肯定羞于为伍,所以要离开你,不让你见到他,气死你。活该,哈哈哈哈哈。”梅姐大笑嘲讽。
“如果只是离家出走的话,那还好说。”县令依旧默认,颇为憔悴。
“那是怎么回事?”梅姐问道。
县令想起了痛苦之事,身上的威势不见了,变成了一个寻常的老者。
邓婵娟问:“你是不是听说有人在这里见过展信达,所以过来寻他?”
因为梅姐总是在晚上变成展信达的样子,变得惟妙惟肖,而展信达是县令大人家的公子,所以附近的人看见之后立刻向县令禀报。
“的确如此。有人说这个客房闹鬼,其中有个鬼是我儿的模样,我就过来看个究竟。”
“有个鬼是你儿子的模样……难道你儿子已经死了?”王七下意识地猜测。
邓婵娟听到这番话,立刻脸色苍白。
县令说:“虽然没死,但是跟死了也差不多了。”
王七问道:“此话怎讲?”
县令看着邓婵娟,说:“因为你。”
邓婵娟问:“我怎么了?”
“我本来为信达安排了一桩美满婚姻,女方是大家闺秀,双方珠联璧合,但是信达偏偏只要你。我不同意,他便跳河自杀。虽然人救回来了,但是变得呆呆傻傻,不会说话,不会吃饭,整天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别人说他的魂魄已经离体,让我们叫魂把他叫回来。我们叫了许久,一直没有反应。今日听说有人在这客栈里看到了我儿子的魂魄,我就过来。没有想到真的碰到了。本来我还很高兴,没想到居然是妖怪变的。”县令道。
“你才是妖怪!我就是故意变的,害你白高兴一场!你能奈我何?”梅姐怒道。
“放肆!在即墨县,敢这么跟我说话!”
“县令又如何?你害死了封云亭,我一定要让你偿命。”
“我才不认识什么封云亭。来人,把她押下去!”
衙役们如狼似虎扑上来。
梅姐摇身一晃,变成一条影子,躲在邓婵娟的脚下。
县令大惊失色。
他意识到刚才的邓婵娟没有影子,而现在多了一条影子。
邓婵娟心里惦记着展信达,说:“既然你们没办法把展信达的魂魄叫回来,不如让我试试。”
县令道:“只能如此了。他这么在意你,你应该能叫回来。若是你能唤醒我儿,必有千金重谢。”
“我不要你的钱。”
“你要什么?”
“你自己心里清楚。多说无益。”
县令不住摇头。
邓婵娟又对梅姐说:“我是去救展信达,不是救这个狗官,希望你不要介意。”
县令脸上的怒色一闪而过。
梅姐说:“一码归一码。我分得清。”
邓婵娟便跟着县令前往他家。梅姐依旧跟在邓婵娟左右。
王七担心有埋伏,便以朋友的身份陪着邓婵娟。
县令多有不满,不过看在邓婵娟的面子上没有多说什么。
王七等人来到县令的家中,看见展信达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双眼圆睁望着屋顶,状若痴呆。
邓婵娟坐在展信达的旁边,大声喊着展信达的名字。
她叫了一天一夜都没有什么反应,嗓子喊哑了。
梅姐颇为心疼,劝她休息休息。她却不管不顾。
到了第二天晚上,展信达的眼珠子终于能动了。他打量着四周。
县令一家人大喜过望。
邓婵娟也兴奋极了。
王七暗生警惕,担心县令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展信达很虚弱,对县令轻轻说:“我想休息,你们都出去吧。人太多,好闷。”
声音嘶哑。
县令一家人依依不舍离开。
不过他们拉着邓婵娟和王七往门外走。
展信达却说:“婵娟,留在这里。”
县令不敢再惹孩子生气,只好勉强答应。
等他们都走了之后,屋子里只有邓婵娟和展信达。
二人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过了许久,展信达才开口,说:“怎么样,演得像不像?”
邓婵娟愣住了。
展信达居然是梅姐变的!
“你怎么演的?影子明明在我这里。”邓婵娟苦笑着问
“说来也巧。跟你在一块之后,我越来越开心,本领越来越多。现在不仅能变身,还能上别人的身。不过不是随意上身。只是因为展信达的魂魄的确不在身上,我才能趁虚而入,占了他的身子,扮作他的模样。”
“白高兴一场……”邓婵娟大失所望。
“既然你喜欢和展信达在一起,而展信达的魂魄不在身上,我就一直以展信达的身份陪着你吧。以前只能晚上陪你,现在白天也能陪你了。而且这是货真价实的展信达的身子。还有展信达的家人陪你……希望能让你开心一点。”梅姐笑道。
“那你岂不是太委屈了?”邓婵娟问。
“不委屈啊,我挺高兴的。”梅姐依旧笑嘻嘻的。
“不对,你是个女的,我也是个女的。整天以男人的身份跟我在一起,你不会别扭吗?”邓婵娟问。
“你别忘了我是个鲛人。其实我们鲛人还有一个秘密,之前一直想跟你说,但是没有找到机会。这个秘密就是我们鲛人没有性别之分,就好像佛教的菩萨没有男女之分。”梅姐道。
“可是我看你的样子分明是个女人啊。”邓婵娟疑惑问道。
“应该说其实有性别的,但是在特定的环境下才会展现出性别。”
“我越听越糊涂了。”
“如果我们喜欢一个男人的话,我就会自然而然地变成女人的模样。如果我喜欢一个女人的话,我就会变成男人的模样。这不受我的控制。以前我喜欢封云亭,所以我变成了一个女的。老实说,我现在挺喜欢你的,变成了男人。所以我不别扭,反而担心你别扭。”
“难怪看到你时,觉得你身上有两分男相……”
此后梅姐便做实了展信达的身份,为了避免穿帮,她尽量不和家里人说话,而且始终装作病重虚弱的样子,点名要邓婵娟照顾。
两人便得以独处,旁人不得打搅。
她们都很开心。
不过,邓婵娟偶尔会很愧疚。
因为她纵容梅姐占用展信达的身子,像是做贼一样,这样对展信达不公平,对梅姐也不公平。
王七见她们心愿已了,赵忠贤也没有再找她们的麻烦,便准备继续出发去崂山。
这一天,他来县令府上找邓婵娟梅姐告别。
三人多有不舍。
突然,梅姐抖了下身子,然后对邓婵娟说:“你家展信达的魂魄回来了。要不要我把身子还给他?”
“当然要!”邓婵娟不假思索。
听到这话,梅姐露出一丝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