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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蓉得知广储司新到的司库叫“尹蝶城”,想起之前蝶香借用蝶城之名的事情,她感觉二人肯定有关系,遂即向曹云喜报告。
“真有此事?”曹云喜听闻大惊。
“的确如此。”
“我最近一直忙着皇上的事情,还真没发觉内务府来了位女官。之前我查验过华妃娘娘的户籍,她的姐姐的确就叫尹蝶城,而且跟随太傅在新机营做事,这次肯定是太傅有意安排她进到皇宫。可能是我最近在宫外动作太大,引起了太傅的注意,不过没关系,想我头戴大清朝三品顶戴花翎,即使有太傅撑腰,没有证据,他们又奈我何?”
“要不要我们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
曹云喜瞪她一眼:“新机营这群人如果真有那么好对付,我也不会推到现在也迟迟不敢动手。先不说有太傅和华妃娘娘在那里撑腰,尹蝶城此次进宫也一定会有人暗中保护,只要我们有所动作,恰好正中下怀,岂不是自投罗网?”
“公公说的是。”
“这件事情不要着急,来日方长,不到万不得已,一定要想出万全之策来对付他们。”
“是。”
“你先下去吧。”
“绿蓉告退。”
曹云喜紧锁眉头,心中思虑万千。
——
“啊!”暮雪本在发呆,听到门框一声震响,骇然一惊,只见蝶城径直走进她的房间,拉过她受伤的手,暮雪本能地缩回去:“喂,你...”
“暮雪,不要乱动,”蝶城再次拉过她的手,紧紧束住,“你的伤口都已经溃烂化脓了,我必须把你的脓包切开,才能涂抹药粉。”暮雪侧头闭目,疼得微微抽动,蝶城轻轻为其清理伤口:“被狗咬伤可不是小事,像你这样草草包扎,以后可能会出大事,别人不尊重你没有关系,你自己首先要学会尊重自己。”
见包扎好,暮雪立刻收回右手,起身后退数步,质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到底出于什么目的?”
蝶城却淡然地说:“如果你认为别人对你的好都是有目的性的,那不能说明别人的别有用心,只能证明你自己内心的脆弱,抗拒越多,就会越封闭自己,进而自卑到逃避一切人事。可怜人之所以有可恨之处,是因为你们放大了自己的可怜,希求全世界来同情你们,可是换来的却是一个又一个白眼,怨恨别人的同时不如强大自己,只有自己才能给你想要的未来。”只见暮雪张大着嘴巴,眨眨眼好似不明所以,蝶城才意识到自己讲得太过深奥,想想又说:“这几日你去衣作只需做些搭配花色的小事,好好养伤,你爹娘也不希望见到自己女儿伤痕累累吧。”
提起爹娘,暮雪自然忍不住涓涓而流的泪水:“可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见到他们?”
“放心吧,不出三日你便能与他们见面。”
暮雪半信半疑道:“真的吗?”
蝶城向她坚定地点点头道:“我是不会骗你的。”
暮雪喜出望外,沾满泪花的脸上扬起粲然的微笑,她立即下跪叩谢:“谢谢司库大人,您的大恩大德,暮雪今生誓死相报,只要你以后有所吩咐,就是上到上下火海也在所不惜!”
蝶城搀扶起她:“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以后不要叫我大人,直接叫我蝶城就好。儿女都是爹娘的心头肉,暮雪,我希望你记住,出身是爹娘给的,但是未来是你自己争取的,不管别人怎么看不起你,为了爹娘,你也不能轻贱自己。”
暮雪重重地点点头,感激涕零。
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只听一名宫女在门外喊道:“司库大人,司库大人!”
蝶城开门问:“出什么事了?”
宫女回:“司库大人,严大人叫你去银库一趟,说有紧急的事情商议。”
蝶城和暮雪匆匆赶至银库,见曹云喜在那里训斥他们,蝶城上前问:“严大人,出了什么事?”
严大人将从银库取出的金银法器递给蝶城说:“蝶城,你看这些法器。”
蝶城眼见这些金银器皿都已发黄发黑,失去光泽,不禁紧蹙眉头,自语:“怎么会这样?”
曹云喜说:“你就是广储司新来的司库尹蝶城吗?”
蝶城对曹云喜并不熟识,没有理会他。
严大人赶忙介绍:“蝶城,这是曹公公。”
蝶城撇头而视,心想:原来他就是曹云喜呀。严大人戳戳她,蝶城这才回过神来:“哦,是,曹公公,我就是尹蝶城。”
曹云喜轻蔑一笑:“这内务府混进来一名女官,也不知道你是什么来头,但不管背后有谁为你撑腰,犯了过错终归是要受到惩罚的。”
严大人求情道:“曹公公,蝶城毕竟刚来广储司,这些器皿之前也并未经她之手,论过错还是下官失职,是下官管理无方,没有好好保养这些法器,要惩罚还是惩罚我吧。”
“哼!”曹云喜撇着嘴,“严大人,刚才是你说送岁之礼的法器由司库大人全权办理,不管她什么时候来的广储司,但当下的事情让她赶上了。你也知道皇上很重视今年的送岁之礼,眼看腊八临近,皇上还嘱托我亲自前来检查,如今出现这样的问题,严大人,不是我想为难你,你也是宫里的老人儿了,按照规矩,总有人要出来承担责任吧。”
蝶城抢话:“曹公公,我觉得现在不是讨论谁该承担责任的问题,而是如何修补这些法器,令其重回光亮。”
“哼,说得简单!”曹云喜重重瞪她一眼,“尹蝶城,看来你还是不熟悉皇宫中的规矩呀,这些法器修补好是应该的,但是受到惩罚也是必须的,俗话说‘惩一儆百,以儆效尤’,不给你们教训,你们以后也不会长记性。”
“曹公公,不管什么惩罚,我愿意一人承担。”蝶城跪在地上。
“好,就等你这句话。”曹云喜得意而笑。
在场的宫女感觉曹云喜是在有意针对蝶城,心中愤然,想为她抱不平,但曹云喜身为太监总管,又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也不是她们能招惹的。几名宫女提起胆子,还是站了出来:“曹公公,都是我们失职,没有保养好这些法器,要惩罚就惩罚我们吧。”
又有几名宫女响应:“是呀,曹公公,我们身为银库一员,错在我们,我们愿一起接受惩罚。”
此时,在场之人全全下跪求情,曹云喜心中怒气擢升,但只能无奈道:“好呀,你们不要以为人多,我就不会拿你们怎样,我就给你们一天时间,如果不能令这些法器光亮如新,你们通通都要受到惩罚。”便气急而走。
见曹云喜走远,众人才敢起身。
蝶城对她们刚才的举动感激不已:“谢谢大家愿意和我一起接受惩罚,你们放心,这一天时间我定会努力想出办法,不会让你们受到牵连的。”
一宫女说:“司库大人,本来也不是你的错,曹公公明显是在针对你。”
另一宫女回:“对呀,你刚来这里,并未接手过这些金银器,我们受惩罚也是应该的。”
之前恶整蝶城的宫女满脸愧疚道:“司库大人,之前我们那么对你,你不但不责怪我们,出了问题还挺身而出,自己承担责任,是我们对不起你。”
蝶城只是淡然一笑:“人与人相处难免会有误解,说开了就没事了,以后大家在一起共事,都是朋友,朋友之间相互包容才能更加友好嘛!”
蝶城简单几语,众人涣然释怀。
严大人却在仓库徘徊思虑:“不对呀,这些金银法器历来都很受到皇上的重视,我们平日里更是对其倍加养护,也就几日没有查看,怎么会发黄发黑的如此厉害?”
一宫女说:“对呀,这些金银器封箱之后,本来也不需要经常检查,只有重大节日才拿出来使用,不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呀。”
顿时人言啧啧,心中满腹疑团。
暮雪好似懂些门道,凑近查看金银器和装器皿的木箱,细细而闻,不免皱起眉头。
蝶城问:“暮雪,感觉有什么不对吗?”
“这种味道好熟悉呀,”暮雪思考片刻,大醒,“对,就是这种味道。”
“什么味道?”
暮雪说:“具体是什么我也记不清了,小时候我在家里见到过,我娘说只要金银器接触到这种东西就会迅速变黄变黑,失去光泽,我娘还亲自试验过呢。”
严大人问:“你是?”
暮雪回:“参加严大人,我是衣作的裁缝暮雪。”
蝶城好奇道:“你娘?你娘怎么会知道这些?”
暮雪解释说:“我爹娘年轻的时候都在制作金银器的小作坊做事,对金银器自然了如指掌。”
一宫女说:“那就是有人要陷害我们了?”
蝶城立刻反应过来十有八九是曹云喜要设计害她,却只能强装从容地对众人说:“大家先不要管是谁陷害我们,现在最紧急的是如何让这些法器重回光泽,你们都先回去做事吧,这里的事情我自有办法解决。”
严大人问:“蝶城,你自己可以吗?”
蝶城点头道:“放心吧,严大人,我不会让大家受到惩罚的。”
严大人和一众宫女便纷纷离开。
蝶城对暮雪说:“暮雪,你回去好好准备,你很快就能见到你的爹娘了。”
暮雪激动万分,兴奋地跑回屋收拾。
——
刺骨寒风凛冽呼号,暮雪的身体里却涌动起一股股沸腾的暖流,灼热的内心好似已被强大的水蒸气冲开,牵引着每一根细微的神经随之颤动,久别的父母一直是她永恒的牵挂,按捺不住的激动,她多想尽早拥入父母的怀抱。
蝶城将一袋银子塞给暮雪,暮雪因为能和爹娘见面本已对她感恩戴德,眼前的这袋银两无论如何也不好再收下。
一旁等待的景生不免打个寒颤,催促着:“暮雪,快点吧。”
蝶城还是将银子硬塞给了她,在她耳边喃喃几语,暮雪点点头,眼中噙满热泪,便跟随景生去见父母。
而此时,绿蓉故意将玉缨引来,玉缨见此自然心中气愤,本想上前痛骂,绿蓉却将她拦下,贴在她耳边悄声数语,玉缨忻忻得意,发誓一定要好好整治她们一番。
回来之时,暮雪已双眸血红,憔悴形同枯槁的脸上泛着无限哀愁。蝶城挽起她胳膊,如熟识故友般想安慰一番,暮雪猛地摇摇头,抽回泪水,尽力挽起微笑。蝶城知道现在千言万语的安慰只会令她更加愁肠寸断,过往的种种只待她自己消化才能彻底释怀,便不再多说什么。
暮雪将一张纸条交给蝶城,蝶城看过纸条:“海棠粉?”
“嗯,我娘说海棠粉可以很快清除金银器表面的污渍,令其重回光泽。”
蝶城再看纸条:“石灰粉加上滑石粉就可以制作海棠粉,嗯...滑石粉本身可以做药材使用,御药房应该就有。至于石灰粉?不知皇宫最近有没有修葺宫殿。”
暮雪想想回:“奉先殿之前遭遇大火,现在正在修葺之中,那里应该有石灰粉。”
“好,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就去做海棠粉。”
蝶城命人找来滑石粉和石灰粉,将其搅拌在一起,涂抹在金银法器上,果不其然,法器迅速光亮如新,众人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严大人不禁点头赞叹:“这次多亏了蝶城啊!”
“不。”蝶城连连挥手,“这次的功劳是暮雪的,这海棠粉的配方是暮雪的娘亲告诉我的。”
暮雪却也推辞道:“不,不,是司库大人给我机会见爹娘,要说这功劳还是司库大人最大。”
蝶城冁然而笑:“我们一起共事,有了功劳,一起分享,遇到困难,一起面对,只要齐心协力,我相信,任何事情都会有办法解决。”
简单一句话,在场之人对蝶城的敬意之情凛然而生。
——
晚秋时节,北方天气干冷异常。一碗素粥、一碟白菜炖豆腐便是广储司做工宫女忙碌一天的伙食。已至戌时,所有人垂手端坐于餐桌前,静待用餐命令。
此时,景生为蝶城端来火锅和羊肉,说道:“蝶城,今日天气寒凉,羊肉火锅可是驱寒滋补的佳品。”
蝶城看着宫女们食用的残羹冷炙,恻隐之心油然而起。景生好似看出了蝶城的心思:“喂,你不会是想把火锅...”话未毕,蝶城竟将火锅和羊肉端去了宫女的房间,还吩咐着旁人:“你们再去御膳房拿几口火锅和一些羊肉,需要多少银两我来出。”
“蝶城,你也太...”
“好东西,大家一起分享。”蝶城根本不想给景生“教育”自己的机会,径直和宫女坐在一起。
景生无奈地摇摇头。
宫女们进宫许久,从未见过这等阵仗,面面相觑,看着那滚沸的羊肉,飘香的汤底,已然垂涎欲滴,却没人敢伸手去夹。
蝶城莫名其妙地环视着一张张惊惧的面庞:“你们都在犹豫什么?这些都是给你们准备的,大家一起吃啊。”
在场之人仍然怯怯相望,只有暮雪直截了当,夹起一大块羊肉塞进嘴里,吃得津津有味,其他人望着她直咽口水。暮雪说道:“大家都不要拘谨嘛,我们的司库大人人很好的。”
蝶城亲自将羊肉夹到一名宫女的碗里:“你们难道让我给你们每个人都要亲手去夹吗?”
只见一名宫女怯生生地端起碗筷,其他人才陆续跟着动起手来。渐渐地,大家越发放开,杯酒言欢,其乐融融,滚烫沸腾的火锅吃进了人的心里,暖暖的很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