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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清雅一瞧见那匹黑马的时候心里就大叫不好,只是宝钦太兴奋,害得她好几次想开口提醒,到了嘴边又把话给噎了回去。虽说她在宝钦身边只有几个月,但宝钦是什么性子她却摸得清清楚楚。旁的事她都可以不放在心上,可一旦提到战事、比试,她就立刻精神抖擞,定要争个你死我活才好。
“它叫什么?”宝钦摸了摸马儿黝黑发亮的毛皮,兴致勃勃地问五斤。可这马儿显然有些傲,朝宝钦不屑地打了个响鼻,甩了甩尾巴,居然走开了。
五斤生怕宝钦气恼,赶紧解释道:“它叫飒鲁,是三爷的宝贝,脾气大得很,就王爷能骑,旁人连碰都不让碰的。小的这一路把它弄过来,可费了大力气了。您瞅瞅,小的这腿上,还被它踢了两脚呢。”
身后的马倌儿也赶紧附和,“公主殿下,这飒鲁您可不能碰,脾气可暴了,方才对您还算客气的,奴才刚刚才靠近了些,它就抬脚要踢,吓死人了。”
他们不说还好,越是这样宝钦就越是来了兴趣,恨不得立刻就要上马遛一圈,招呼着五斤把马鞍装上,自己则挽起袖子准备上马。五斤都快哭出来了,苦哈哈地求她,“公主,您就别为难我们了,还是等会儿三爷到了再说吧。您要真出点什么事儿,三爷还不得杀了我。再说……”他总算想出了个靠谱的理由,道:“这院子也太窄了,要不,让三爷明儿带公主去围场再说。”
他这话确实有道理,宝钦仔细想想,终于作罢,恋恋不舍地又上前拍了拍马屁股,一脸温柔地道:“也罢,等明儿找个宽敞的地方再遛,这里实在跑不开。”
五斤瞧着,十分地想笑。这位“七公主”虽说对谁都还客气,可什么时候这么温柔和善过。三爷想尽法子过来讨人欢心,结果自个儿却连匹马都不如,真真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回头五斤又去王府把飒鲁的马童给叫了过来,因为飒鲁脾气太大,行宫的马倌儿根本就近不了身,连加的食它也不吃,嚣张得一塌糊涂。当然这些事宝钦一点也不知道,她晚上饱饱地睡了一觉,第二日大早就换了身劲装准备出门遛马。
七公主的嫁妆里有不少好东西,衣物料子都是极佳的,剪裁得也是恰到好处,难得还有两身大红色的骑装,宝钦一眼瞧见就喜欢得不行。只可惜而今她正在孝期,穿不得这般鲜亮的衣服,摩挲了一番后,又依依不舍地放了回去。
等换好衣服出来,丫鬟们已经过来禀报,说是秦烈到了。宝钦顿时欢喜起来,赶紧加快了步子迎出去。
外头五斤已经牵了飒鲁出来,而秦烈则骑着另一匹黑马,同样的高大健壮,只是眉心间有一道白色花纹,冲淡了马儿的彪悍之气,显得可爱起来。
宝钦不由分说地就要去抢飒鲁,五斤生怕飒鲁发飙波及到自己,赶紧松开缰绳,快步往后退,一边退,嘴里还一边大声地朝秦烈招呼,“三爷,您看,小的可真没办法,这根本就看不住嘛。”
他话未说完,宝钦就已经翻身上了马。飒鲁顿时暴躁起来,可劲儿地在原地蹦,身子一拱一拱的,想法设法地要把宝钦给摔下来。跟在后头出来的清雅吓得脸都白了,一边惊声尖叫,一边想要冲上前去帮忙,被秦烈一个冷冷的眼神儿给吓了回去。
“让她自己来。”秦烈居然半点也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骑在马上一动不动,袖手旁观。
飒鲁是秦烈的爱马,跟着他有些年份了,这么多年来,谁对它都是客客气气的,什么时候见过像宝钦这般“粗鲁无礼”的人物,一句话不说,上来就骑。所以,它也是可劲儿地蹦q着,像发了疯似的四处乱跑。
行宫外虽然还算宽敞,可哪里够飒鲁遛的,他长嘶一声后,陡地撒开蹄子就朝路的另一头跑去,动作快如闪电,根本不让人有反应的时间。五斤和清雅还都愣着,先瞧见飒鲁驮着宝钦一溜烟地跑远了,紧接着就是秦烈,等眨巴眨巴眼睛清醒过来,早已不见了他们俩的踪影。
“进去吧。”五斤朝清雅挥挥手,笑着打趣道:“咱们这会儿骑什么都赶不上了。”
宝钦这边,飒鲁一溜烟地往东门方向跑,一路上使尽了各种法子想把人甩下来,可宝钦却像长在了它身上似的,不仅动不得分毫,还时不时地赏它一巴掌,痛得飒鲁嘶嘶地叫。
也不知跑了多久,四周的房舍人群渐少,再过一阵,就只瞧见一片广阔的绿色。飒鲁终于慢了下来,发出嗤嗤的喘息声。宝钦见状,又毫不客气地给了它几巴掌,飒鲁顿时发出委屈的嗷嗷声,再过一会儿,终于安静下来,乖乖地停下了脚步,耷拉着脑袋,再也不见骄傲之态。
“公主骑术甚佳,看来不需本王再教了。”身后忽传来秦烈的声音,宝钦猛地回头,这才发现他居然一直跟着,身上顿时一僵,皱了皱眉头,努力地扯起嘴角,转过身朝他僵硬地笑,解释道:“我…学过骑马。”
秦烈闻言也丝毫不追问,板着脸点头,“甚好。”他轻轻地拍了拍马背,马儿慢慢地踱到宝钦身边,两人之间只隔了两三尺远。宝钦的身体到底不如以前,跟着飒鲁折腾了一阵,身上就出了汗,脸上涨得红红的,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秦烈解下牛皮水袋递给她,低声道:“你先喝口水,一会儿我们往回走几步,就有个茶馆,可以停下来歇歇。”
宝钦毫不犹豫地接过了水袋,打开盖子,不由分说地先灌了几口,豪迈地挥起袖子擦嘴。擦到一半时,忽然想起什么,悄悄朝秦烈瞄了一眼,见他并没有看着自己,这才赶紧把手放下了,从荷包里拿了帕子出来,慢条斯理、仪态万千地擦了擦嘴。
等她擦完了,秦烈这才转过头来,自自然然地接过她手里的水袋,然后,一仰头,也跟着喝了一大口。他喝水时还特意地把盯着宝钦的脸上看,希望能难得地看到她羞怯脸红的样子。可宝钦却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有什么不妥,还咧嘴朝他笑了笑,客客气气的样子。
秦烈心里头莫名地一堵,不留神竟被凉水给呛了喉咙,惊天动地地咳了一阵。宝钦不由分说地跟着上前拍他的后背,动作铿锵有力。好在秦烈虽然长了张小白脸,身板儿却十分厚实,这要真换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只怕骨架子都要被她给拍散了。
等秦烈缓过来,二人这才策马慢慢往回走。宝钦一想到他素来这般沉着稳重的,居然也能犯这样的错,心里头就觉得想笑,只是每每一展颜,对着秦烈那张永远波澜不惊的脸,又笑不出来了。
两人走了不多久,果然就瞧见了秦烈所说的茶馆。
说是茶馆,其实也就是打了个棚子,胡乱地拼了两张桌子,又摆了几把板凳。茶馆的摊主是一对年迈老夫妻,头发都花白了,精神却还好,走起路来不紧不慢,透着一股子稳当劲儿。
瞧见宝钦二人过来,老太太十分热情地朝他们打招呼,“秦爷来了,快坐快坐。我这就让老头子沏茶。”说罢,就扯着嗓门大声地喊:“老头子,快上茶了。”
宝钦微觉诧异,趁着老太太回去沏茶,凑到秦烈身边,压低了嗓门小声地问,“她认得你?”
宝钦这几个月终日娇养着,清雅又惯会调些润肤养颜的脂膏,养得久了,这皮肤便愈发地娇嫩起来,虽说并没有涂脂抹粉,身上却还透着淡淡的幽香。离得近了,这香味儿便一点点地钻进秦烈的鼻子里,说不出的勾人。
堂堂的大秦战神硬是怔了半晌,才想起回话的事儿,沉了沉心,低声回道:“来过几回,老太太就记住了。”说话时眼睛却不看宝钦,假装找座儿,迅速地坐在了棚子里头。
很快的,老太太就端着一壶热茶过来了,笑着朝秦烈道:“是家里头刚炒的秋茶,不晓得秦爷喝不喝得惯。”
秦烈不回话,却来看宝钦,问:“秦地的茶味道浓,不晓得你习不习惯?”
“无妨。”宝钦赶紧回道。她还真不是客气,西北本就与秦国离得近,饮食习俗也都差不离,西北的军士们喝的也多是团得紧实的黑茶。喝的时候拿刀砍一块,闷在大壶里一通狠煮,煮得汤汁红里透着黑,喝起来格外解渴。
说罢,宝钦就拿起茶壶给秦烈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这茶汤倒比她在西北常喝的还要清澈些,许是炒得糊了,茶汤里透着一股焦香,喝着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秦烈见她喝得甚香,心中亦是舒坦,又招呼着老太太给那两匹马儿弄些白开水解渴。二人在茶棚里坐了一阵,胡天胡地地说了一阵话,这才起身准备回去。
才准备去牵马,飒鲁却快步奔了过来,先是委委屈屈地跑到秦烈跟前凑,见秦烈不理它,这才屁颠儿屁颠儿地踱到宝钦面前,一个劲儿地甩尾巴。
宝钦瞧它这谄媚样儿,跟先前那高傲嚣张的飒鲁像换了匹马似的,终于忍不住捂着肚子大笑起来,拍着马背道:“我还道马肖其主,原来你也就学了个皮毛,光会绷着脸有什么用,被我抽几鞭子,打几巴掌,还不就服服帖帖的……”
秦烈扭着脑袋看她,绷着脸,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