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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珩回到御书房外, 面无表情地从轿辇上下去。
孙来福提着灯笼紧紧跟上,赵珩余光瞟他一眼,想起梦中那女帝召见礼部侍郎一事,若有所思。
此前他隐忍不发, 是为了避免被太师等人窥见实力,故而从未主动与朝中可靠的大臣交底,只想先登基拿回兵权再肃清朝政。
如今看来其实可双管齐下。
兵权一定要拿到手, 至于朝中的几股势力, 可照那女帝的法子, 逐个试探选出心怀抱负,愿意为江山社稷尽力的栋梁之才。
赵珩收敛了思绪抬脚走上台阶,嗓音凉凉,“下去吧, 今夜不用伺候。”
孙来福顿住脚步称是, 脖子上凉飕飕的感觉更甚。
天地可鉴, 他从无二心。
太子为何开始连他也要防着了,他做错了什么?
孙来福想不明白, 深深叹了口气, 招呼在御书房伺候的太监退下。
赵珩进御书房坐到书案后,拿起今日送来的奏折挑出同安巡抚的那份翻开, 依旧是歌舞升平的小事, 半个字都不提匪患。
北梁国中的地方官员,如此行事的只怕不止他一人。
赵珩放下奏折提笔给萧云敬写信,让他尽快派人去暗察同安匪患一事。韩丞相想当黄雀, 也得看当不当得了。
写好信,他搁笔将信上的墨汁吹干,折好装入信封叫来暗卫。
“殿下。”暗卫从梁上跳下,恭敬行礼,“京中官员士绅家中并无殿下所说的女子,可是要继续寻找。”
他把汴京大大小小的官员士绅家都看遍了,也未能找到那画像上的女子。
“继续找,今夜先给萧将军送一封信。”赵珩将信递过去,“去吧。”
暗卫接过密信收好,无声无息开门出去。
赵珩偏头看着滴漏,笼在灯下的俊逸容颜浮起萧杀之气,许久才又拿了一份奏折翻开。
那女帝到底在何处?京中已经找遍,后宫之内的所有女官,暗卫也都照着他画出来的画像看过,无一人能对得上。
赵珩闭上眼,梦中那女帝巧笑嫣然的模样浮上脑海,耳边似乎还能听到她掷地有声的声音。
何为利国利民?
赵珩睁开眼,唇角不自觉抿紧,继续批阅奏折。
到了二更天,他脸上也有了些困意,起身去了偏房躺下,随手将梁淑妃送的香囊放到枕边。
一夜无梦。
赵珩醒来后若有所思抬起左手,看向被女帝割过的中指,眉宇间覆上薄薄的寒霜。
又未能梦到她。
起身出去,孙来福站在书房外的院子里,像是守了一夜的模样。
赵珩清了清嗓子,抬脚走下台阶。
“殿下可是要梳洗?”孙来福紧张莫名。
“回东宫。”赵珩经过他身边,终是收了身上的杀意。梦境是梦境,孙来福自他被立为储君便跟随左右,断然不会出卖他。
“是。”孙来福松了口气,赶紧吩咐抬轿的小太监过来。
太子今日看自己的眼神,似乎缓和了许多?看来日后他得更仔细,免得又要惶惶度日。
朝阳升起,后宫也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苏绾生无可恋地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妆台前坐下。身上的疹子没有增加,但还是痒得晚上没法入睡。
梁太医说一定要忍住不能抓,不然就会留疤。
眼下目的虽然达到,可身上的疹子还不能马上就好,万一被人知道她搞了小动作,会连累到梁太医不说,小命难保。
高宗皇帝醒了,徐贵妃身为头号宠妃,宫斗赢家。自打皇后过世便执掌后宫以皇后自居,不可能会容忍一个小小的粗使宫女,在她眼皮子底下耍花招。
幸好只要忍过七天就好了。
苏绾抬手摸了下自己的黑眼圈,再次叹气。天冷的话还好点,进了七月天气越来越炎热,身上的红疹一出汗就痒得要命。
她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起身开门去。
到井边打水洗漱干净,苏绾进厨房烧上水,转头去将藏起来的香料拿出来,径自回房收拾包袱。
她东西不多,穿过来一年也就内务府发下来的几套宫装。
将衣服叠好放到一旁,苏绾看了看香料,从床肚子里掏出藏起来的银子和油布。
油布不透气,不容易被人发现她身上藏有香料。
苏绾将香料和做好的香囊以及银子都包进去,再用蜡烛封死所有缝隙,防止气味透出来。
都收拾完毕,想到马上就能去敬法殿养老,苏绾精神过来,开门去陈良妃住的院子。
王庆德已经到了,陈良妃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垂下的双手隐约可见手背上似乎也起了疹子。
苏绾惊讶了一瞬,迅速收敛了目光故意靠近王庆德行礼,“见过王公公。”
陈良妃这是不打算装疯了,还是真的出了疹子?
“离杂家远些。”王庆德本能后退一步,白得吓人的脸扭曲得不成样子。
他将将被陈良妃吓到,这不识趣的宫女又凑过来,幸好她们马上就要去敬法殿,除了每日供应贵人位分的米粮肉菜,不用管她们的死活。
这病看着像是会传人,难怪徐贵妃下令撤走原来在敬法殿内,司香烛和扫洒的宫人。
王庆德想着又往后退了一步,不耐烦呵斥,“赶紧收拾包袱随杂家去敬法殿,不可耽搁。”
说完,他抬手指着苏绾,咬牙切齿,“你,把脸给杂家包起来!”
苏绾忍住笑意自觉后退,“是。”
包起来更好,正好可以让她拖延些时间。
苏绾回到自己房里包起脸,露出一双眼睛拿了包袱出去。
后院的青菜长得特别水灵,生姜也发出了新芽,这个住了一年的地方她还挺舍不得的。
苏绾深吸一口气,转身出去。再等十一个月,高宗皇帝驾崩她就能出宫了!
她和陈良妃被打发去敬法殿的事,整个皇宫都在传,卖自己香料的太监肯定也听到了风声。
等安顿下来她再想办法跟他联系。
敬法殿在皇宫左侧最深处,比清宁宫更为清净,就是离清宁宫非常远。
苏绾扶着陈良妃跟在王庆德身后走了约莫一刻钟,终于到了敬法殿门外。
王庆德回头瞪了眼,阴柔的嗓音染着浓浓的火气,“还不快进去,等着杂家请你们吗。”
苏绾点头称是,扶着陈良妃走上台阶踏入敬法殿大门,跟着用力把门关上。
陈良妃扯下头上的面纱,轻盈迈开脚步。
苏绾背着包袱跟上去,总觉得她有话要跟自己的说。
“本宫终于从那牢笼里出来了,这后宫,那头猪说了可不算。”陈良妃说着又唱起戏来,嗓音婉转动听,还格外的……嘹亮。
苏绾嘴角抽了下没答话。
她装疯以后确实骗过不少人,怀疑她没疯的也不少。
谢丞相没像原著那样病死反而早早发现有病,及时进行妥善的医治,那北境之战说不定能打赢。
人有了意识就会掌握自己的命运。
若北境真打赢了,徐贵妃怕是很快就会就有动作,高宗皇帝不杀陈良妃,就是因为她那位骁勇善战的兄长。
有个娘家人手中握有兵权的皇后,可比只会生孩子岳父还插手朝政的徐贵妃好多了,以高宗皇帝的昏庸无能,说不定皇后会是谁。
这一个月很多事情都改变了,谁说得准呢。
苏绾又看了眼陈良妃,心情再度轻松起来,管她们谁当皇后她只要离开皇宫。
敬法殿内给扫洒司香烛的宫人住的厢房,在左侧的小院里。
小院呈方形,东西都有厢房另有厨房和净房,水井就在靠近厨房的地方。整体布局很紧凑,但又不会互相干扰到对方。
苏绾拿下包在头上的纱巾,戴上自己做的口罩开始打扫。
东厢房原来住着宫女比较干净,屋里有淡淡的香气,四间厢房有三间是用来装香烛和贡品的。
西厢房只有三间,住的应该是太监,一开门就能闻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苏绾眉头皱了皱,打扫干净所有的厢房,把陈良妃的包袱放到东厢房最好的一间,麻利铺床。
将自己的东厢房也收拾妥当出去,陈良妃趴在井边伸头往下看,眼神亮起来的那个瞬间,依旧能看到她曾经风情万种的模样。
可见她初入宫时是何等的天姿国色。
苏绾定了定神,故意加重了脚步声朝她走去,“良妃娘娘。”
“十二年了,本宫老了啊。”陈良妃缓缓站直起来,如盛宠之时那般,端方万分地往外走。
苏绾心底没来由生出一丝怜悯。
生在这个世界从来不是她们的错,进了后宫努力争宠也不是她们的错,而是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没人能反抗。
安安稳稳的住了一晚,几乎没睡的苏绾天没亮便打着哈欠爬起来,揣上银子戴上口罩去倒夜香。
等了片刻,收夜香的太监过来。
来了两人,年轻的那个一看到她便站远远的。苏绾拎着夜香过去,看了眼站得很近的老太监,压低嗓音,“公公可否帮忙传个口信,不会让你白白帮忙。”
“说。”老太监上了年纪,似乎并不惧怕她的病。
苏绾拿出银子递过去,低声交代一番,若无其事地拎起木桶回去。
收夜香的太监地位最低,那太监又上了年纪不至于出卖自己换好处,被抓到了也不怕。当初跟在内务府当差的小太监说好了,被人发觉就说是同乡。
而且他每次卖香料,也都是用油布包好带在身上,不容易被发现。
那个年轻的收夜香的太监也不用怕,他站得远没听到自己说了什么。
苏绾关上门,听着拉夜香的车子的声音走远,不禁松了口气,浑身轻松地往回走。
能安稳一天都是值得开心的事。
搬到敬法殿第四天,苏绾身上的红疹消退了不少,也没那么痒了,就是晚上还是没法好好睡觉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
陈良妃用胭脂弄出来的疹子,一直没洗掉,像是有什么深意。
伺候陈良妃吃了晚膳,苏绾回房躺了一会,想起今天是管香料的太监给自己送货的日子,赶紧爬起来开门出去。
这次她不用翻墙那么麻烦,从后边的小门出去就行。
苏绾在后门等了会,隐隐约约看到有黑影往这边来,赶紧缩回去轻手轻脚关上门。
敬法殿后门平时不会有人来,就是白天都没个人影,那两人走的很急像是要做什么坏事?
难道是皇宫内又出了什么消息,让徐贵妃夜不能寐,必须除掉陈良妃才能安心?
这几天她没出门,收夜香的太监互相八卦说的也是皇帝的病越来越好,没有其他的消息。
少顷,那脚步声在门外停下,门缝里伸进来一根细细铁丝钩子,试图打开门栓。
“万一陈贵人在房里怎么办?”太监的声音压得很低,隔着门还是能听到。
“她日日都在佛堂礼佛到很晚,不会在房里。”
苏绾抿了下唇,蹑手蹑脚返回自己的厢房掩上门,有人在监视她们?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脚步声从后门过来径自往东厢房那边去。
苏绾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悄悄打开虚掩的房门,抄起一根木棒折回后门将门锁上。
往回走时,陈良妃不知何时过来,手里也抄着一根木棍,穿着一身仙气飘飘的戏服,鬼魅一般看着她。
苏绾看看手里的木棒又看看陈良妃,哑巴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