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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雪满回了小院子之后, 和沈观说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他回忆这些的事情, 神色一向平静,觉得心疼的,好像只有听到的人。
他道:“我很小的时候就被天枢院抓走了, 又因为确实很有用,可以当做长期药养着,我一开始的时候,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被当着药养着的, 元枢一向很会骗人,我直到后来, 才渐渐醒悟过来,最后逃走的时候, 也很是艰难。”
“我自那件事之后, 就极讨厌别人试图控制我,”萧雪满道, “不管是以修炼的名义,亦或是以爱的名义, 都一样,没有人可以控制我,谁也不能。”
“至于秦楼,”他提到这个名字,就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我没向他提过从前的经历, 也知道他那时候情绪不稳定,更知道世间情爱自私,往前他闹的那些无伤大雅的脾气性子和吃醋,我都可以包容,但这条不行,也唯有秦楼,他不能这样对我。”
萧雪满回忆起这些,只觉得全身心疲惫,但对沈观说出来之后,倒是叫他稍微轻松一些。
“我也累了,”他喃喃道,像是自言自语,“真的很累。”
萧雪满没有怀疑过秦楼不爱他这回事,秦楼确实是爱他的,以前是,现在也是,他表现地很明显,萧雪满看得出来。
平心而论,在以前也不是只有萧雪满付出,秦楼也为他做了很多,灵神九阶不是白来的,望天仙门的成绩更不是凭空掉下来,多少次命悬一线,秦楼是为着他,又念着萧雪满的名字硬撑过来的,他都看得到。
两个人是在相互付出的过程中相爱的,萧雪满因为之前的经历很难爱上一个人,他曾经被满心满眼里都是他的秦楼打动过,两个人之间确实有过幸福愉快的记忆,就算是最后矛盾爆发,萧雪满的感受除了愤怒失望,更深刻地还是“不合适”。
他们两个爱人的方式不一样,真正在一起之后,暴露的问题自然会越来越多。
秦楼的爱,包含了太多强烈的占有欲,萧雪满因为知道他曾经经历过什么,在无伤大雅的情况下,他愿意包容对方有的时候十分幼稚的行为,但一来二去,秦楼没有更加放心,反而变本加厉,直到触到萧雪满底线的时候,仍不自知。
对一个人的爱意,可以在日久天长的陪伴里慢慢累积,对一个人的失望,只要有那么一次,就没有办法回头了。
“就这样吧,”萧雪满叹了口气,“本来应该找到小晚就走的,我就知道在这里呆地越久,所有事情都会慢慢地被翻出来,不可避免。”
一重天实在不是个好地方。
沈观在心里叹了口气,也和萧雪满说了他们审问的结果,现存的灵神阶的信息全都被筛过一遍,除了狐族族长,其他人都没有出现升地很快的情况出现。
“修炼方法应该是没有传出去的,那本典籍也被毁了,”沈观道,“情况可控,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罢了。雪满,既然你已经决定要走,那就离开吧,别在为这件事伤神了。”
“那你呢?”
沈观叹了口气,道:“我这回不能再跟着你走了。”
萧晚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今天刚修炼完,想找爹爹爹爹时候,就收到沈叔叔不跟他们一起走的消息。
“真的不和我走了吗?”萧雪满轻声道,“你先前做的已经够多了,事情也不是你造成的,不用蹚这个雷。”
萧晚和沈叔叔这段时间相处也有感情了,一下子人要走,他自然不习惯,拿润润的眼睛瞅着他,有些不舍得。
“话是这样说,但我也真的不能不管,”沈观道,“先撑过这段时间,往后他们能处理了,狐族事情走上正轨了,我再离开。”
如今面临的情况很复杂,除了对狐族的责任心割舍不掉之外,妖族那边也需要一个交代。他为了圆谎在之前那样说,就应该负责任。妖族和灵修之间的事情不能因为这件事被挑拨,沈观回去,好歹能缓和一些。
他摸了摸小晚的头,顿了一会儿,又道:“小晚可能不理解吧,因为你还小。”
“像我们活得这样久的,总是要欠些一些债的,也算不清是什么时候欠下的,讲不明白到底欠了多少,对族群的责任,或是……对一些人的愧疚,都是债,”他在这时候看了萧雪满一眼,“债要还了,心里才会觉得好受一些。”
萧晚听得似懂非懂,他想了想,又小声地问道:“那爹爹留在这里,他又不喜欢这里,也算是还债吗?”
沈观摇了摇头。
“你爹爹不一样,”他道,“他是我们这群里面,唯一一个浑身干净,没有任何债的人了,我也希望他再不会因为以前的事情被牵绊了。”
萧雪满要离开的事情也瞒不了多久,林愿他们也知道。
他们无论做什么,也留不下他。
但林愿她们与秦楼畏手畏脚的做法和想法有些不一样,秦楼因为失而复得的珍爱所以不敢对萧雪满做任何什么可能惹他不高兴的事情,林愿他们可是知道的事情有限,萧雪满对他们也没有什么负面情绪,虽然少话,但是能这样时常见见,已经是大家希望中的场景了。
现在还是要走,林愿就满心满眼里都不愿意了。
但给她八个胆子她也不敢当面和萧雪满提出异议,本来南安的事情萧雪满就已经有些不满意,觉得她心思重了,虽然南安身体不好是事实,可故意拿这件事拖着他就是另一回事了。
于是她今天和宿酩酩一起喝酒,喝到眼睛都是红的,隐隐约约有些醉意,心里又委屈地不行。
她有的时候看萧雪满对待萧晚,就像他以前对待他们,如何细心栽培,如何面面俱到,但萧晚毕竟是亲生的,两人之间也亲密许多。
林愿再怎么样都不可能去嫉妒萧晚,但两相比对之下,她还是觉得委屈。
两个人喝到最后,恨不得抱头痛哭。
“萧雪满……萧雪满,”林愿道,讲话声音十分孩子气,“他有了儿子,就不要我们了。”
宿酩酩也在呜呜叫,还一边打着酒嗝:“他连我给小晚的灵器都不愿意收,说是不想用望天仙门的东西,但是那是江衍亲手炼的,我们……我们这样的关系,连送个礼物都不行吗?”
林愿做阁主已经做了很久,平日里在外面高傲冷淡,别说阁内,就算是阁外,也没人敢得罪她,宿酩酩也一样,性格虽然活泼了一些,但是大事上不犹豫,在宗门也有些威信,若是有人看到这场景,肯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也许就是因为没人看见,两个人才能在这种时候稍微暴露一点本性。
无论成长到什么地步,在一手把他们带起来的萧雪满面前,谁都是没长大的孩子。
林愿可能真的是醉到一定地步,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把宿酩酩的脑袋推到一边,嘴里喃喃念道:“不行,我要拦住他。”
“你、你去干什么?”
宿酩酩看到林愿离开,醉酒的脑子转了几下,直觉感觉不太好,他努力甩了甩头,稍微清醒了一点,连忙追出去了。
就算林愿在这百年内进步巨大,但她哪里是萧雪满的对手啊?
宿酩酩追出去不久之后,便见到林愿的身形停在半空中,被一股力量微微一扯,便一下子落了下来,坐在地上。
他靠近了一看,才看到秦楼的身影。
“喝醉了就好好回去休息,”秦楼道,“不要去找雪满惹事。”
林愿是很冲动,但相对于她,秦楼更没资格讲这句话。
宿酩酩心里憋着火气,便刺他一句:“帝君才最不该去见雪满,如果不是你,他可能会……”
留下来的。
最后几个字没说出来,在宗门里说这种话,确实是僭越的,宿酩酩不想惹事,低头把林愿扶了起来。
秦楼沉默了一会儿,道;“没有我,他也不会留在这里的,这里没有他留恋的事情,一重天叫他厌烦,我们之间的事情,我自会解决。但你们也没必要因为自己的私心,迫着他留下,雪满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强迫他。他这回上来,本不是他自己想上来的,所以现在离开,也是理所当然。”
他这话不知道是说给他们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当天晚上,秦楼自己收拾心情,去了树屋那里。
此时,萧晚被萧雪满哄着睡着了,沈观在挂念狐族的事情,萧雪满听到外面的声响,想了想,最后还是出去看了一眼。
两个人目光相接,俱是沉默。
倒是秦楼先开口:“狐族那事之所以瞒着你,本意是不想你再因为这件事牵绊,怕你觉得我拿这件事拖着你,怕你念及旧事不开心。”
他顿了一会儿之后,又接着说道:“你先前说的,第一宗门理应有些责任,我本来想干干净净地把这件事处理完了,不用惹你烦,没想到最后还是被你发现。”
秦楼苦笑一声,又叹道:“这段时间,我有时候会不知道该怎么对你,如果感觉不好,真的对不起。”
太患得患失,好似做什么都是错,纠结着说出来是烦忧,不说出来是不坦诚。
“我知道你要走了,”秦楼道,“我过来时想和你说,我不会拦着的,一直都……没想拦着,望天仙门我也会管好,你放心,至少,不会让宁凌和狐族的事情再冒头。”
萧雪满便一直听着,没插话。
沈观回来后和他说过这件事,秦楼处理这件事的速度和方式都无可挑剔,确实够迅速。
萧雪满心里不平静并非因为秦楼和沈观选择瞒着他,只是旧事翻腾,叫他因为回忆一时安心不下。
但沈观应该也不知道其中被秦楼隐藏的一点。
他对元枢那种修炼方法的恨,一部分来源于萧雪满的间接原因,一部分……来源于自身。
他自出生以来身上就有的封印,也因此沦落到十六重头受尽了欺负和委屈的原因也因为此。
萧雪满那时候去十六重天找他,是知道这一切的,他本来想都直接告诉秦楼,但是看到他那时候那个样子,又说不出口。
眼前的少年吃的苦已经够多了,何必再给他加一项不痛快呢?
他那时候但愿秦楼是被自己努力的意愿驱动着向上爬的,而不是和他一样是仇恨。
背负着恨,是很沉重的东西,他自己知道。
但现在的萧雪满回头再看,倒不如一切都在开始说清楚地好,但这时候的感慨,不过都是马后炮,人身在局中的时候,总是避免不了感情用事,不能始终保持冷静。
“就这样吧,”萧雪满叹了口气,“我杀了狐族族长,也幸好他没来得及扩散,事情便到此为止就够了。”
“至于我们……”
他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往后不再见面,就好了。”
说完之后,他转身就回去了。
秦楼愣愣地在原地站了许久,话到嘴边,全都咽了下去。
大约萧雪满,也无心再听关于他的许多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