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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萧慕寻已经和谢辞在这石门里待了三天了。
他在谢辞筑基这几日向四周盘查过, 最里面的那道石门无比精美的雕刻着蔷薇缠枝的花纹,石门下竟有具森森白骨,应当同他们一样被困,无法逃脱,只有死在这里。
萧慕寻一阵后怕, 若不是谢辞筑基,他们亦会变成这样。
无法出去,渐渐死去,甚至无人收尸。
萧慕寻又望了眼那边打坐的谢辞,不由喃喃自语:“三天了,还没一丁点动静,不会出什么是吧……”
他曾见过许多炼气期的修士,在战斗中领悟。
经过前几天同萧出云的战斗, 谢辞能领悟到什么并不稀奇。
可旁人只会拔高一层修为,谢辞是一个境界——炼气巅峰到筑基。
他们现在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谢辞筑基这件事情上面。
萧慕寻害怕自己打搅到谢辞, 便盘腿打坐, 亦打算重新修炼。
谢辞与他同是单水灵根,这里的水灵气, 乃是碧岭秘境中最浓郁的地方,自然也极为适合萧慕寻的。
可越是吸收灵气,萧慕寻才发现越是困难。
“不成,我的身体果然无法存储灵气!”
就算有了灵根,要想修炼, 也必须吃下菩提参才行。
他不由的叹了口气,重新睁开眼时,谢辞那边却像是有了反应——
只见谢辞眉头紧皱,疼痛席卷了全身,到了筑基的关键时刻。谢辞默念着功法口诀,让灵气于周身行走,一刻也不敢停下。
若是无法筑基成功,修为轻则被废,重则身死。
他还放心不下萧慕寻,外面的萧出云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若是自己身死,萧慕寻怕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谢辞对自己忍耐疼痛的本事向来自傲,可此刻他却觉得体内的经脉被灵气一寸寸的碾压,仿佛利器在割他的血肉。
谢辞闷哼了一声,继续将全身的灵气调动了起来。
以往炼气期只是一股丝线般的气,现在却成了树根,扎根在了他身体的每一处。
体内的灵气被压缩,瞬间爆发了出来。这极其浓郁的灵气滋养着灵脉,扩散到身体的每一处,竟精纯至此!
这便是筑基?
这个想法刚涌上心头,谢辞便缓缓的睁开了眼。
萧慕寻着急的迎了上去:“谢辞……”
谢辞清冷的眉目间染上几分喜悦:“我筑基了。”
萧慕寻也为他高兴:“太好了,你筑基成功,我们便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谢辞的嘴角也带上淡淡弧度,忽然想起了自己腰间的乾坤袋,便问:“这乾坤袋不是萧家给你的吗?怎么会在我这儿?”
“里面有些防护宝器,我手里有师尊给我的玉佩,不用这么多的。”
萧慕寻那个时候没有灵根,把乾坤袋给谢辞的时候,本来是想交给他暂时保管,顺便刷一波爱慕值。
哪知道,阴差阳错之下,也因此救了谢辞一命,否则外面那怪物夺舍的该是谢辞了!
萧慕寻忽而有些奇怪:“我那日给你时,你也说过类似的话,怎么突然又说起了?”
谢辞紧抿着唇:“……易峥给我下了毒虫,我的记忆有些混乱。”
萧慕寻盯了他许久,久到谢辞都心虚了起来。
“总感觉你有什么事在瞒着我。”萧慕寻呢喃了一句,“不过算了,先出去要紧。”
谢辞并未解释,也并未反驳。
目下最该关心的,乃是怎么离开这里的事。
那大量的灵气如旋涡一般,聚集在石门里面,俨然惊动了外面的萧出云。
萧出云阴着脸:“里面竟有人筑基了?”
原本想杀人灭口,却因为体内残存神识的缘故,而被那两人逃脱。更甚者,里面的谢辞竟然筑基成功了?
他之前威胁萧慕寻和谢辞的话,仿佛成了空谈!
萧出云忽然有种被打了脸的感觉。
他低下了头,发出古怪的笑声:“萧慕寻,萧家的神眷……我原以为那之后,萧家不会再出现神眷了。”
他幼时曾亲眼目睹过萧家是如何对待神眷的,还未等他长大,那一任神眷便死了。
那时的萧家家主自然而然的以为,下一任神眷会如期而至。
然而令他们没想到的是,萧家开始了漫长的,没有神眷的日子。
所有人都活不过五十岁。
纵然他是个天才,修为进阶极快,仍然拜托不了那样的宿命。
他在萧出云的记忆中看到了萧玉成,约莫他就是没有神眷降生的萧玉成。明明是个天才,却在五十岁死于非命。
如此,他怎能甘心?
在接下来的时光里,他布下了邪术,彻底死亡。纵然神识保留下来,却以人不人,鬼不鬼的方式。
萧出云紧贴在石门上,低声呢喃着:“没想到你们已有人筑基?不过里面那道石门,你们不一定过得去。”
“你待如何?”萧慕寻皱眉。
萧出云轻言细语的对他说:“我想同你做个交易,只要你们发誓不把夺舍的事说出去,我不仅可以放过你们,还能把里面的密道告诉你们。”
“别骗人了,以为我还会相信你!?”
萧出云勾起脸上僵硬的肌肉,弧度越来越大:“这一任的神眷还真有意思,不是你先骗了我?”
萧慕寻:“……”
萧慕寻不欲同他多费口舌,拉着谢辞往前走。
谢辞却没动,反而对外面的萧出云道:“我们凭什么信你?”
“你推开里面那道石门就知道了,那里面有具石棺。我若不清楚里面有什么东西,拿什么跟你们交易?”
谢辞眼神微闪:“石棺?这里不是你修建的吗?”
萧出云勾唇,空旷的石洞里充斥着他的笑声,显得阴冷极了,不像是人,反倒像鬼笑。
“我来之前,便有这石洞了。”
对于这一点,谢辞早已经怀疑许久了。
这么大的石洞,又隐匿在碧岭秘境之下。若萧墨是个元婴期,那一切都说得过去,可看萧墨的本事,生前顶多是个筑基巅峰。
要不然,他也不用借助秘法,来维持自己的神识不灭。
“我们答不答应,得看你说的真假与否了。”
萧出云眯起眼:“密道就在石棺的旁边,就看你们找不找得到。”
谢辞和萧出云的对话到此为止。
萧慕寻望向身侧的谢辞:“你要信他吗?”
“信,也不信。”
萧慕寻不理解,既然如此,那谢辞为何还要同他多费口舌?
“我知道他有萧出云的记忆,便是试探些线索出来也好。”谢辞略一沉吟,“只是……你看外面那东西,还像是个人吗?”
萧慕寻心脏发紧,竟无法反驳谢辞的话。
他浑身雪白,如雪妖那般,他以前看上去十分淡雅出尘,如淡青色的烟云一般。可如今的萧出云,却有种诡谲而扭曲的美感。
真不知该不该信萧出云的话。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萧慕寻有些力竭的坐在了地上。
他后背渗满了虚汗,脸色苍白得不像话。
额头滚烫,约莫是发烧了。
萧慕寻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谢辞,他可不想拖后腿。
“休息阵儿吧,一会儿再出发。”
萧慕寻没有逞强,而是轻微的‘嗯’了一句。
而有另一件事,他尚且耿耿于怀:“谢辞,你会觉得我诡计多端吗?”
“我为何要这样想?”
“……为了逃出去,我骗了萧出云。”
“我能感觉到,你不是完全在说假话。”
萧慕寻诧异的望向了谢辞,谁都不曾了解他,谁都高高在上的将他捧在手心里,自然无人会在意这些细节。
可谢辞注意到了。
他紧闭着眼,喉咙有些哽咽,却隐匿着不让自己发出声。
上一世他被萧家关了许久,孤独而又害怕,蜷缩着自己的壳,生怕别人进入他的世界。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也曾对旁人付出过信任。
然而换来的,却是萧出云擅作主张的背叛,以及萧月明更加得寸进尺的行为。
于是,他更加小心的蜷缩起来,没心没肺的哄骗着旁人,救了一个又一个,却不再付出真心。
他大约是怕了。
萧慕寻好不容易收敛着自己的情绪,自嘲的说:“我是个胆小鬼,为了活下去,什么都能做。”
“可这不应该吗?”
不应该吗……?
谢辞那一句话,戳进了萧慕寻的心脏里。
他心头酸胀,竟没有听到他预料中的质问。
“你那样厌恶易峥,有我的原因吗?”
“……有。”
他恶心易峥,有三哥的原因,自然而然也有谢辞的原因。
那天在萧家正厅,谢辞出手救了他。
谢辞露出微笑,弧度虽然不大,眉眼却变得柔和。
他不介意萧慕寻有些小手段,更何况,他早就见识到了萧慕寻的这一面。当初他送萧慕寻去见萧家人的时候,曾在路上遇到过李耀。
他早就见过萧慕寻这一面,抓着他给的寒刃,给了李耀一刀。
那个时候,谢辞便清楚。
萧慕寻对旁人温柔到慈悲,总是舍己为人的先考虑别人。可一旦他重视谁,亦或者受了谁的恩情,便会甘愿为了别人抛弃自己的原则。
他以为自己手染鲜血,这恰恰是他最温柔的地方。
“无论怎样,是你把易峥的真面目告诉了我,也是你把我从天玄阁带了出来。”
谢辞眼底浮现过许多事情,“无论在什么时候,你都没有抛下我。”
萧慕寻微怔,望向了谢辞。
“我不会指责你骗了萧出云,也不会觉得你为了活下去,而动用些手段有什么不好之处。”
萧慕寻露出了笑容,本打算和谢辞像兄弟一样互相打闹,就那种头抵着头,互相倚靠的姿势。
哪知道身高不高,他就刚蹭在谢辞下巴的位置。
哎呀,不管了。
萧慕寻又蹭了两下,越看越觉得谢小辞顺眼!
“你怎么这么善解人意!”
善解人意?
谢辞瞥过了头去:“你睡一会儿吧,外面那怪物怕是不会轻易放弃。”
细听之下,那声音都有些微颤。
“嗯。”
萧慕寻方才已用了他十足的精力,此刻早已经撑不住了。
胸口疼痛极了,呼吸间都带上了血腥气味。
他如同昏死一般的沉睡过去,嘴唇泛白,脸色尤为难看。
谢辞小心翼翼的托着他的头,让他枕着自己的肩膀。
为了能让他睡得安稳些,谢辞放松了身体。
他无比庆幸的便只有一点,看来他身体里的鬼修也知道两人定了契,没敢对萧慕寻下狠手。
至于自己为何没被夺舍……约莫是看不起他已经签了生死契,又被易峥安置了毒虫的身体。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谢辞本想挪动下被枕麻的肩膀,可刚动了一下,萧慕寻便朝前倾倒,谢辞连忙侧了侧身,将他接住。
谢辞呼出一口气,紧张的看向了萧慕寻。
还好,没被吵醒。
谢辞想起今日的萧慕寻,虽然并未动手,却以一张嘴使得他们逃脱。
他并不是什么包袱,若是拥有修为,定然不会是受人保护的角色。
萧慕寻这样毫无防备的躺在他的怀中,谢辞心跳极快,紧盯着他的唇,忽而凑了过去,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他满腔的感情,便藏在炙热的吻里。
少年的感情总是纯粹,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比不得那位日后偏执的魔君。
他想要什么,就会不折手段的夺过来。
与此同时,顾星河处。
天衍宗近日发生了一件大事,他们开山祖师最小的徒弟顾星河收徒了。
顾星河是个修炼狂,平时哪里懂得这些?
为宗门培养后继之人,这本来是件好事,然而此刻天衍宗长老们却吵翻了天。
“师叔收徒这样的大事,为何没人告诉我们?”
顾星河疑惑:“现在你们不是知道了吗?”
长老们气得吐血,顾星河噎人还真不是恶意中伤,乃是性子单纯,他真是这样想的。
这也怪他们那位开山祖师爷,他对待自己的徒弟向来严厉,可收的徒弟一个个的身死道消,祖师爷克徒弟的名声也越传越远。
后来在快要飞升之际,收下了顾星河。也许是怕了,对待顾星河的态度就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他,突然成了宠徒狂魔!
现在好了,搞得顾星河性子单纯,半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长老们锤着自己的胸口:“师叔收的徒弟只有医脉而无灵根,萧慕寻何德何能,配做师叔您的徒弟吗!”
顾星河皱眉:“谁告诉你们的?”
“这……”
“顾星河语气冷了下去:“你们污蔑阿寻,今日我可以不追究,不过我要知晓是谁告诉你们的?”
污蔑!?
他们哪有污蔑,萧慕寻有医脉而无灵根,这不都是事实么?
可既然师叔问起了,他们也不该隐瞒:“这消息是萧家一位分家的家主告知的。”
顾星河狠狠甩袖:“哼,犯蠢成你们这样,被人当了刀子使都不知道!”
“什么?!”
“萧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不想阿寻成为天衍宗弟子,更不想他走出萧家。那人便是要借你们的口,把这事放大,今后在天衍宗流言四起,阿寻就没立足之地了。”
末了,顾星河又补充了句,“我顾星河平生最不喜这些耍小手段的人!”
长老们面面相觑,萧慕寻在萧家很不受宠爱么?
萧家那些人,为何还要以这样的方式来害自己的晚辈!?
“可这难道不是事实……”长老中有个人小声的嘟囔起来。
顾星河朝他望去:“你们总觉得天衍宗吃亏,觉得我新收的徒儿只有医脉而无灵根,可你们有认真想过,为何寻常修士都是有了灵根才孕育医脉,而阿寻却只测出了医脉吗?”
“这……请师叔指教。”
“阿寻体内淤堵,又先天不足,身体便像是个破损的容器,无法装入灵气。灵根或可因此而无法测出,但医脉不同。”
顾星河又望向了一旁喝茶看戏的掌门,“你说说,你徒儿莫钧青测出阿寻医脉时,定向你禀告过。”
掌门没想到这火还蔓延到了自己身上,他就是小心眼,觉得师叔把他徒孙抢了,就想看到师叔为难。
可现在被点了名,掌门也没办法,表面功夫还是得做一做的。
掌门放下了茶盏,叹了口气:“那医脉粗壮到,星月仪都给损坏了。”
“什么!?”长老们几乎喊着说出了这句话。
他们先入为主的以为萧慕寻的医脉只不过比旁人粗壮一点点,毕竟他们这几年收的医修苗子,医脉能有头发丝儿粗细,那便已经很好了。
能把星月仪顶坏的医脉,那该有多么粗壮?
他们不由的联想了起来,仍是有几分不可置信。
顾星河又说:“阿寻身体不好,我会为他找到方法医治,你们还是别总把精力放在我身上。天衍宗玄和长老陨落,便看看到底是不是人为。”
众人站起身来,齐齐答道:“是!”
顾星河本已查出些蛛丝马迹,正要同几位长老商议,此刻放于怀中的命玉却开始滚烫。
他脸色大变,便匆匆离开了这个地方。
众人面面相觑,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能让师叔骤然变了脸色。
临曲崖边云海翻腾,那似雾一般的山岚,匿于千沟万壑之中。
顾星河拿出了萧慕寻的命玉,眸光变幻莫测。
掌门已经追了过来,顾星河方才那模样,他实在放不下心:“师叔,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阿寻的命玉……”
“什么!?”饶是掌门也不由咂舌,“修真界不到十块的命玉?师叔是什么时候让它和萧慕寻绑定的!”
“若不这么做,萧月明会同意让阿寻去碧岭秘境么?”顾星河语气微顿,颇有几分得意,“我怕阿寻不接受,特意哄他是块防护玉佩。”
顾星河回答得太理所当然,甚至还有点骄傲,掌门都忍不住扶额。
那可是绝顶珍贵的命玉,一阴一阳,一雄一雌,如今都被顾星河拿出去给了萧慕寻。
难怪……!
他就说,萧家怎么忽然间同意萧慕寻跟去碧岭秘境了!
虽说有师叔的施压,又有自己的徒儿莫钧青保护。但萧慕寻是个凡人,又没什么修为,去碧岭秘境就是送死。
原来,答案竟是命玉。
一想起此事,掌门的心都在滴血。
“可是命玉有何不妥?”
“嗯。”顾星河凝望着手心那块命玉,“命玉的颜色开始变深了,便说明……阿寻已经开始被人攻击。”
“被攻击了几次!?是不是快到咱们天衍宗来了!?”掌门连续抛出了两个问题,面上惊魂未定。
顾星河默默回答:“一次。”
掌门嘴角抽搐,师叔您是多护着萧慕寻?就一次而已!
谁不知道啊,命玉总共能抵抗三次元婴期的攻击,且不说碧岭秘境有修为压制,没有元婴期。
单说命玉中的阴玉抵抗三次攻击后,便会安然无恙的把人传送回阳玉持有者身边这点,便不必担心萧慕寻。
“师叔,命玉被抵消三次攻击后,萧慕寻便会被传送到你身边的,莫要再担忧了。”
顾星河表情一时茫然,一时又有些痛心:“我忘了告诉阿寻这件事了。”
掌门:“……”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顾星河(茫然、无措、可怜、弱小):我忘记给阿寻说,我给他备下了金手指。
萧慕寻:顾星河你醒醒!不知道的金手指叫什么金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