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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如墨的深夜,一辆马车悄悄从冷水滩东南方的小道驶出来,慢慢的向着林子深处而去,许是隆冬的寒气还未能完全散去,冻得马车夫一个激灵,连打了两个喷嚏。
马车门前的厚棉布帘子动了动,一个压抑的声音瓮声瓮气的传出来:“要死啊,就不怕惊动了村子里的人——”
马车夫也不答话,把一双粗糙的手拢在嘴前,哈了几口气,直到整个冷水滩被乌鸦鸦的树林完全遮挡起来,这才甩开了鞭子,照着马腚上狠狠抽去。
“驾!”
他只吆喝了一声,就闭紧了嘴巴,那马儿吃痛,立刻扬蹄飞奔起来。
有些颠簸的马车里,薰衣还在昏睡着,一双秀气的柳叶眉微微的皱着,像是梦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
朱媒婆微微撩开马车帘子,借着幽暗的月光看了一眼,见她睡得甚沉,不由喜上眉梢,连唇角也忍不住勾成了月牙儿状。
如果不出意外,只要将这个女娃儿送到,那些白花花的纹银就到手了,到时候,侄儿在**里欠下的那一屁股债,就可以悉数还清了……
一想起自己那个不争气的侄儿,朱媒婆就忍不住叹气,孩子打小就没了爹妈,还不是靠她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现如今,不仅不思上进,还偷拿她的体己钱,若不是摊上这么个逆子,自己又怎么会叫金家那个二丫头小瞧了去!
今晚这事,可千万不要出什么纰漏才好!
脑子里一冒出这个念头,她就赶紧摇着头连“呸”两声,怎么能有这种触霉头的念头呢,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晦气吗?
像是突然醒悟过来一样,她赶紧放下帘子,从马车的一角拽出一床厚棉被,打开来仔仔细细的给薰衣盖上。
这黑灯瞎火的,还是先睡个回笼觉才好,待会儿鸡叫头一遍,就该交人了。
山间的夜晚总是伴着不知名的虫鸣声,若是听得久了,就会让人觉得,那深深浅浅的叫声就像是一支杂乱却有序的曲子,在夜色的掩映下,显得格外动听。
薰衣已经醒了有一会儿了,她支楞着耳朵听了半晌,直到躺在身边的朱媒婆发出轻微的呼噜声,才试探着活动了扭动了一下身子,对方几乎毫无反应,她索性大模大样的翻了个身,把搭在对方身上的那一半棉被全裹在了自己身上。
在确定朱媒婆已然熟睡之后,她睁开了双眼,尽管周遭漆黑一片,但她还是根据耳朵和身体的感知能力,判断出了此刻的处境。
难不成,这朱媒婆和下午那个刘嬷嬷是一伙儿的?
是了,刘嬷嬷早说了,她爹爹家是大户人家,所谓的大户人家,在想要达成某种目的的时候,难免不作出一些任性的事情来,这一点,她深信不疑。
只不过,她始终没能想通,那个十年来,对自己亲身骨肉不闻不问的爹爹,究竟是为了什么,要这么急着把自己找回去呢?
而且,还是以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
身处异世,她的处事原则也随之做了很必要的修改——少说少错,多做多错,没必要的事情不去做!
她深知,在这马车上多呆一刻,逃离的可能性就越小。
很少有人知道,马车夫其实也是个技术活儿,先不说精准的挥起鞭子,指引马儿按照自己的要求行进,单是如何在深夜赶路的情形下保持清醒的大脑,就不是件容易事。
这会子,马车已经进入了密林的深处,由于两边灌木丛生,又从未有人好心修剪过,不少干枯或者刚刚吐绿的枝条都向着小路中央伸展过来,使得原本就不甚宽的小道,显得愈发的窄了起来。
为了避免被灌木的枝条划到马车,赶车人不得不抓紧了马缰绳,提醒那些一肚子草包的畜生小心行路。
他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手头一紧的同时,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咕咚”一声响。
“人跑了,还不快追!”
马车的帘子似被人猛力的掀开来,夹起一股冷风。
马车夫下意识的就此停下了马车,尽管他反应如此之快,却也距离发出响动的地方有一段距离了,回头往车棚里一瞧,借着并不皎洁的月光,他果然发现车棚里只剩下一个人影了。
顾不得开口询问,他飞快的扔下马鞭和缰绳,跳下马车,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马车里的人似乎冷哼了一声,由于一心想着追回那小姑娘,他并未听清。
撒开了一双长腿跑过去,远远的,马车夫发现路面上有个黑乎乎的东西在不停的扭动着,直到走近了,他才发现,那是一个人,一个手脚被人绑住了,头上还捂着一件花袄子的人。
尽管心头奇怪,他还是条件按反射般的伸手扯下了那人头上的袄子,虽然看得并不真切,但他很快就得出了结论——这个身形浑圆的大个子,绝对不会是那个小姑娘。
“唔——唔,唔——”那人发出一片含糊的怪声。
他伸手摸到那人口中塞的布头,一把扯掉。
“我是你朱妹子,别让那小丫头跑了!”那人一开口,果然是朱媒婆的声音,若不是这一跤跌的,只怕她现在还在做美梦呢!
可惜的是,她这一嗓子终究是喊晚了,还没等她话音落下,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马蹄声便嘚嘚的响起来。
“站住!”马车夫慌忙站起身来疾呼。
薰衣听了,担心马儿跑得不够快,他又人高个腿长的,若是追上来,那可就坏了,灵机一动,拔下发髻上的竹簪狠狠往那马屁股上扎去。
马儿吃痛,一撂蹄子,疯了一般的飞奔起来。
甩掉了朱媒婆他们,薰衣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又立刻紧张起来,要知道,这赶马车看似简单,其实中间的花样门道还是较为复杂的,特别是对于她这个“只见过猪跑,没吃过猪肉”的,只一心想着尽快摆脱俩人,卯足了劲儿往那马腚上一扎,却没料到,马儿吃痛飞驰起来,颠簸的程度要远远高于先前躺在车棚里的时候,若不是反应够快,只怕早就被甩下去了。
这不,才一会儿工夫,她的手心就攥出了细细的汗珠,整个身子几乎都紧张得僵直起来。
“慢一点儿,慢点——”
对于她胡乱的呼喊,马儿根本就不搭理,这可如何是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