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旷野静闻风过往,寒蝉知秋声亦哀,悲凉处又何止过往秋风营造氛围,几声最后鸣蝉没能唤醒每个人沉入自己心中幻海的痴态,就连军士们也都身未动,心已远赴那将要踏上的战场——刀寒剑冷、撕开血肉钢骨白森,惨叫哀嚎、崩塌炼狱、冤魂无门,游甲飘荡,魂魄不归,一战千百枯骨谁人收?
曹环看着梁启云,秋凉萧瑟虽已入心,他对梁启云的话倒是认真的听着,这会儿他心中没有那种贪功的喜悦,那害怕以从听说山贼被杀绝时起,就开始萦绕在心头不去了。
梁启云说着话,想象着那恐怖的画面,也许是害怕在他心头引发了连锁反应,他的心好像在抽动,不由自主的颤声、自嘲的发出着异样的语声:“哼、哼!五百山贼,这不是杀人,这是屠宰,我好象看到了弟兄们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这是我们的战场吗?”。
曹环叹了口气,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般,声音微弱、眼神迷茫的说着:“怕这就是我们的战场了,谁爱死谁死去!”
梁启云痴态中也没听清曹环这嘀咕,回过神儿来不觉含糊的‘啊’了声,又问:“什么”?
曹环清醒过来,不觉说着:“没什么,我们各自小心着点儿吧,将军难免阵前亡!”
梁启云听着曹环这话,嘴上也懒得说什么了,心里却说着:“你是将军你死吧,我就是一个刚刚带品的百户长,死了老娘呆饿死。”
沈狂已醒来,身子依旧呆呆的坐着,眼神在指引耳朵倾听的方向,外面那微弱的响动断续的传来。
沈狂已起身,来到床前轻轻的推动了一下常雨恒,屋中虽有灯盏不灭,却也还是昏暗,常雨恒身形猛然翻动,嘴里的叫声却没能发出,手疾眼快的沈狂已把手捂在他的嘴上,忙小声说着:“是我、雨恒!”
常雨恒这才算完全清醒,沈狂的手拿去时,常雨恒的嘴还是咧着,神经在抽动,那被沈狂无意中推动的伤口让他疼痛的好似心底在痒,没抓没挠的。
沈狂已小声说着:“碰到伤口了?”
常雨恒强自挤出一些微小笑,说着不让沈狂太过挂心的话:“没事儿、没事儿沈大哥,只是疼了一下。”
沈狂微微点头,外面的动静让他心中急切,也就不再安慰常雨恒,直接说着:“雨恒、外面有动静,可能他们要趁着天亮前、我们最困倦时下手了,我出去,你马上去守在小蝶她们的房外,切记、别靠太近!”
常雨恒愣了下神儿,这才点头、起身,沈狂已回身到了门口,轻轻推开门缝,往外看了一眼,推门而去。
一条纤细的身影被束身夜行衣罩的曲线凹凸,背上一柄短剑任凉风舞动剑穗,飘摆回舞中摩擦衣衫发出轻微响声。
沈狂轻声隐秘在客栈侧面墙壁边缘,抬眼顺着墙壁往上看,二楼稍侧对下面的窗口并未打开,这才小心谨慎的探头窥视着后院儿。
夜行人手抬起来,轻轻的挥了挥,在马棚角上、暗影遮挡之处,三条人影忽然象从地下涨起来一样,每个人各扛着两具尸体,缓步向夜行人靠近。
沈狂皱着眉,后面从地上起身的三条人影正是平安客栈的伙计——江儿、大脚李、鬼奴,这三人的名字沈狂在账房先生口中得知,尽管不是真正的名号,但也许他们都忘了自己的名号,叫他们的人只是记得这是他们的名字,这标签也许要等到离开这里,重新去到陌生的地方开始新的人生之时,他们才会被揭开。
江儿等人每人扛着两个捆扎在一起的尸体,步子显然有些慢,也许是以求路走得稳妥,这是暗夜杀人的勾当,不能弄出大声响,那能招摇过市的买卖中没有这勾当。
夜行人呆立在那里,眼神回望着沈狂这边,江儿等人走过夜行人身边,扛着尸体出了篱笆圈住的院子,往后面林子里走去,夜行人这才回身追去,片刻间先行淹没在林子里。
沈狂起身,疾步追去,脚步落入草丛中却没有硬性的声响传出,只是像风浮动劲草一般,沙沙之声淹没在旷野中,无法被耳目清灵之人察觉。
柳平儿眼神冷漠,抬头看了一眼高天那快要淡去的弯月,随即又看向沈狂也消失去的暗林。
平安客栈背后的树林并不宽广,穿过占地仅有一百多米方圆的小树林,一片河塘前大片的草地空旷,夜行人已停在林边二十几米外的一个刚挖开不久的大坑前,湿润的泥土还未被劲风吹干表层。
江儿三人扛着尸体这时才慢腾腾的出了林子,片刻功夫来到夜行人这边,他们根本没有语言交流,径直将尸体都丢进坑里,早已扔在坑边的铁锹捡起来,一会儿工夫大坑已被回填,和不远处散落的几个已长满青草的土堆基本一致。
夜行人抬头看了看天色,眼神落回时,身子轻微的抖了一下。
沈狂在林边的一颗树下,靠着树背,脚轻轻的抬起来,一节断开的干树枝在沈狂抬起脚时,被彭软有力的碱草弹起一些。
沈狂又探身形望向林外,夜行人看着河塘那边,呆了半天才声音很大的说了一句:“江儿、你们回去吧,别走原路。”
江儿觉得有些意外,可他只是顿了顿,然后又点头,回身往侧面一些进入林中,夜行人那不走原路的意思在他这儿也不过是别踏着自己刚来的脚印回去。
沈狂呆呆的立在树下,夜行人的话他也听得到,沈狂从身形上早已猜到夜行人是谁,可还是到此时才从话语中完全肯定了夜行人正是那秀气、散着些许高贵气质的老板娘。
江儿等人已离去一会儿,老板娘蒙面的纱巾已取下,缓缓的转过身来,向着沈狂藏身的树下大声说了句:“他们回去了,你也该出来了吧?”
沈狂顿了顿他知道老板娘是在说给他听,刚才那脚下干支断折之声虽然没有被江儿等人听见,却以入了老板娘的耳朵。
沈狂缓缓从树后走出来,径直走向老板娘。
沈狂走得很慢,他的心中在想着一些事情。
片刻,沈狂停在老板娘面前,老板娘那被风撩弄的秀发和清秀的面容配上这束身夜行衣却让她更有一种别样的美!
沈狂无心欣赏老板娘的美,他的心中因想不通老板娘为何如此对他而显得烦乱。
老板娘轻声的说:“你都看到了!”
沈狂不再纠结心中的烦乱,笑了一下,接说:“刚埋葬的,还有那边未看到、早已埋葬的,不知这荒冢埋葬了多少无辜的人!”
老板娘笑了,可笑意在也没有了沈狂刚见到她时、那参杂了妩媚的成分,老板娘心态没有因听到沈狂的问话而起伏,淡然的说着:“我也不记得了。”
沈狂看着老板娘不在意的样子,自嘲的笑了一下,又说:“这样的秘密被我知道了,你是否也要将我埋葬在这宁静却充满怨气的荒冢?”
老板娘轻轻摇头,说了句:“我不会、如果真有埋葬你的心,我怎么会叫他们离开呢,我一个人没有埋葬你的力量。”
沈狂轻笑,接说:“恐怕加上他们也不够力量来埋葬我吧?”
老板娘看着沈狂,轻轻点头。
沈狂看不到老板娘的紧张,也看不到老板娘的怒气,老板娘的平淡让他感觉与她此时的境地很不协调。
老板娘没有让沈狂一昧的胡思乱想,轻声问了句:“你的话语中一直有怨气,你会把我怎么样?”
沈狂只是看着老板娘,老板娘也静静的看着沈狂,在这宁静、月光尚未完全淡去的时候,青草揺栧、林木婆娑、水塘静雅,沈狂和老板娘的凝望、相视却不是情深款款,尽管老板娘的眼神那样柔软,可沈狂却眼神中充满了无奈和厌倦。
片刻、沈狂才长出了一口气,转身缓缓走去,落寞气息萦绕的话语传来:“我只是一个落魄的江湖人、这荒野的过客
,知与不知又如何呢?什么事都有他的起因和落幕,还是走我的路、做我未完的事吧!”
老板娘呆呆的看着沈狂那落寞的背影,也许是沈狂的声音在引导着她,忽然间她觉得沈狂就像一个垂暮、孤独的老人,厌倦了世俗对他无力反抗的捉弄,那种凄然让人心都被揪着。
老板娘已无法忍受这种揪心,快步追到沈狂背后。
沈狂已停下。
老板娘的眼中有泪花在打转,象受了委屈一样,哀怨之声说着:“有很多事你都不明白,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不是一个坏女人!这些荒冢埋葬了多少人我不记得了,可我记得、这里只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老板娘怨气稍吐,又说着:“四年前、只为了一句话,唐云将我丈夫杀死在光天化日之下,我们敢恨却不敢报仇,在唐门眼中我们不过是一只蝼蚁那样脆弱,从此我就带着江儿落脚在这荒野,开了这平安客栈,等着唐家人,我丈夫的血不能白白的泼在这片土地上,可等来的没有唐家人,都是些只懂弱肉强食的疯狗躺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