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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淅沥沥的,空气显得特别纯净。刚才在廖家,爷爷说:“秋来喽,叶落归根了。”
老人家这一辈子经历过战争、风雨,也尝过富贵、祥和,所以把生死看得很淡。他说:“我都老头子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是不够的?你们何苦把我弄到医院去,成天的折腾。你们不是我,怎么知道哪个是我愿意吃的苦,哪个又不是我愿意受的罪呦。”
但是后来廖叔叔回来,父子俩关着门聊了好一会儿。再出现在家人面前,廖爷爷什么也没说,只招呼着何摧,说:“来来来,陪我下一盘棋。输了,你就回家,赢了,明天跟他们一起送我去医院。”
一盘棋,他下得手心全是汗。廖琪琪坐在身边,紧张地拉住他那只放在棋桌上的手臂。随着进入酣战胶着状态,他能感觉到她在抑制着自己因为过度紧张而情不自禁的哆嗦。他干脆握住了她的手。
那一刻,他想起叶书冉。她总喜欢把手塞进他的手里,问她为什么总喜欢跟个小孩子似的爱牵手呢?她回答得很严肃,说:“我喜欢啊。”
廖爷爷叹了一口气,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何摧啊,你先回去吧,明天送我去医院的时候你得来。”
全家都松了口气,廖琪琪似喜极而泣,哽咽着叫“爷爷”。
他答应爷爷,会送他去医院,等他病好了,还会接他出院。
地面的水在车轮的摩擦下飞溅起来,夜行超速的车嗖地在十字路口闯过去,摄像头刷地闪出一道白光。何摧看了一下自己的仪表盘,实际上他也超速了。那辆车恐怕已经开到了120迈。
夜晚,寒凉,会让人归心似箭。
何摧开门的时候,觉得很异常。门怎么会跟他早上离开时一样,钥匙拧了3圈才开?他推门进了屋,漆黑一片。不用开灯,他也知道叶书冉没有回来过。因为只要她在这个屋子里,就绝对会有能被他捕捉到的气息。
他按了玄关的灯,刚才在楼下雀跃的心瞬间沉下来。刚刚,他想着叶书冉会从房间里走出来,他会抱一抱她,就算她会尖叫着说:“哎,你身上又湿又凉!”他会说:“你不许嫌弃我。”
他把从车后备箱里提下来的,叶书冉这两天大肆采购的东西放在玄关的鞋柜上,拿出手机拨了方颢泽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他劈头盖脸地问:“你把叶书冉送哪儿去了?”
方颢泽慢悠悠地说:“我把她送回你那儿了。”
“她没回来过。你看着她上楼了?”
“她没给你打电话?”
“没有。”何摧急了,方颢泽送叶书冉回来了,可是叶书冉却不在。如果不是他还和她通过电话,他甚至就要以为她失踪了。
方颢泽似乎预料到今晚这两个人会上演这么一出似的,十分平静地说:“后来我又看见她下楼了,拦了出租车。我跟着来的,她回学校了。”方颢泽顿了一下,说:“她没带你那儿的钥匙。”
何摧万分疲惫,空拳捶了捶头顶,说:“你确定她回学校了?”
“确定,看着她进了青年公寓。”
“你怎么不告诉我?”
方颢泽生气地说:“为什么要由我告诉你你女朋友去哪儿了?”
何摧真想揍他,人让他带走,现在找不到,他还这么臭脾气!
何摧狠狠地挂断电话,在一堆东西里找到叶书冉的包,打开拉链,里面确实除了一些零碎的东西,还有一串钥匙。
这包是她惯常背的那一个,今天她随身带着的,是小姨送她的一只精致的手包。
他没有冲动地立即拨叶书冉的电话。他得想清楚,她到底怎么了。
他让她跟着方颢泽去钓鱼台,这之前都是好好的。难道真的发生了他担心的事,认为他在合伙跟别人利用她?
他又拨了方颢泽的电话。方颢泽好像就等着这通电话似的,很快就接通,也没等何摧发问,就说:“今天我带她去钓鱼台,遇见我爸和黄秋瑢。我只想让我爸知道高滨是她大舅,叶宏昌是她父亲。不知道怎么才一会儿没在她旁边,黄秋瑢就和她聊了什么,她竟然知道宇儒想拿下省政府的项目。但是她说她会介绍我跟她舅舅搭线。现在,我爸也交代了这个项目要由古梓兴带头转到我这儿全权负责。”
“所以说,她是生气了,认为我跟你合伙利用了她?”
方颢泽想了想,说:“不会完全不在意,但是她知道这些还是先回了你那儿,不是吗?”
是啊,如果是生气,不想见到他,那么一开始她就会让方颢泽把她送回学校,而不是到这儿之后再回去。
方颢泽话题一转,说:“琪琪的爷爷同意去医院了?”
“嗯,明早去。”
“是不是廖家还不知道你这个女婿、孙女婿最佳人选已经名草有主了?”
“胡说什么!”
方颢泽哈哈大笑,说:“今儿叶书冉特给面儿,这份情我记下了。何摧啊,别以为只有你是妈咪之选。”
“滚!”何摧挂断了电话。
何摧不知道自己应该气自己还是应该气她。让她独自一人在家锁好门,她说门锁得好好的,原来就是这样锁得“好好”的。
何摧平静了一下自己,坐在沙发上给叶书冉打电话。
叶书冉料到何摧不管多晚都会打电话给她,便把手机调了振动放在枕边。手机嗡嗡振动的时候,她正盯着天花板上的光听雨声。程卫芬也刚刚呼吸均匀地睡着,她睡前迷迷糊糊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今晚金驰又有了个新绰号‘金花’,也不知这朵金花最后落入谁的手里。”
叶书冉把手机捂着,悄悄下床去了卫生间,轻轻地关好了门,才小声地接通电话。
“吵醒你了?”何摧问。
叶书冉说:“没有,还没睡。”
“我现在去接你,你也不会回来吧?”
“是,已经很晚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没带钥匙?就算我不能及时回去,我可以给物业打电话,让他们过来给换一下锁。”
叶书冉皱了眉,好多种可能的对白里,她都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句。她认真地想了想,说:“当时没想到可以这么办。但是,恐怕也不行。一,我不是业主,物业不可能给一个外人换了业主的锁;二,我又不是无处可去,何必呢?”本来腹稿里还有一句“三,你不在,我回去干什么?”但是话到嘴边不想说了。
何摧叹了口气,说:“对不起。今天意外状况比较多,是我想的不够周全,现在也不是解释的好时候。刚才回到家一片漆黑,一点你回来过的气息都没有,我的心里很恐慌。回去的路上,我甚至有一种幸福的感觉,这么晚有你在家等我。以往加班有比这更晚回的时候,那个方向的概念等于休息。”
“你很生气,是吧?但是我猜你见我没在家,先去向方颢泽求证我去了哪儿,不然你不会这么笃定、这么冷静。甚至,你应该已经琢磨了好久我为什么会这么做。OK,不是解释的好时候,而且我也并不认为你会解释清楚。好了,现在我知道你平安到家,你也知道我平安地在一个地方,有什么话有空再说。”
何摧发现叶书冉此时的心情和态度比他预想的还要差,对他说的话也比他预想的还要犀利。但是跟他预想完全一致的是,他仍然不能明白叶书冉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好,有空再说。不过我没有生气。嗯,明天早上我要去琪琪家里,送爷爷去医院,他终于答应接受治疗。晚上……”
叶书冉冷冷地打断他,说:“何摧,这么晚不要浪费时间跟我说别人家里的事好吗?”
忽然,何摧觉得这样的情形怎么似曾相识呢?
叶书冉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很晚了,休息吧。”
她挂断电话,把手机紧紧地攥在双手里,坐在马桶盖上久久不能平复,她真想冲到何摧面前,要特别大声特别大声地质问他:廖琪琪关我什么事?他们家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能不能不要因为她总把我扔到一边?已经有那么多人围着她了,我只有你而已!可是这样你还要让我无助,还要跟别人一起算计我!
叶书冉在卫生间坐到腿麻,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疲惫却清醒地回到床上,薄薄的毛巾被好似没有办法保留一点身上的热量,即使裹的严严实实,她还是觉得越来越冷。真是,心里冷透了,身上是暖不回来的。
第二天早上,程卫芬的闹铃响起,叶书冉恍惚得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觉得眼皮沉重。
她睁开眼睛,看见程卫芬正在窸窸窣窣地穿衣服。
“对不起啊,我把闹铃调小声点。我今天上午第一节有公共课,所以得早起。”
“没关系的,我也不能晚起。”叶书冉撑着床坐起来。
“你们行政口时间上比较死,天天撞钟打卡。我下午就没事了。”
“听说你们青年教师也不轻松,要做课题,晋职称。”
“为了生活,为了活着,都不容易。我先去洗漱?”
“嗯,我不急。”
等程卫芬进了卫生间,叶书冉晃了晃脑袋,里面跟灌了铅似的沉。她应该刚睡着没多久,竟然就到了起床的时间。
衣柜里的衣服只有寥寥的几件,本来打算这次回去拿几件衣服回来换穿。可是现在非但没有拿回来衣服,连新买的也一并留在他车里了。再加上周六上午就离开了学校,没洗的衣服还攒了两套。今天穿什么都成问题。最终,她勉强搭了一件香槟色的真丝背心,乳白色的裤子,一件用于在走廊走动时候搭的浅橘色短开衫。
放在这儿的护肤品,其实都是她攒的几件试用装,没想到今天也见了底儿,乳液连擦脖子的都不够了。真是捉襟见肘的一天的开始,以致她现在心情没有比昨晚更好。深呼吸、再深呼吸,使劲拍了拍脸,用手指扯了车自己的嘴角,没有哪一块是不僵硬的。
程卫芬说约了数学组的同事一起吃早餐,所以没和叶书冉一起。叶书冉也松了一口气,她实在没有心情强颜欢笑应付别人。甚至,如果不是为了应对今天所有于她都未知的状况,连早饭都没力气去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