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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在外面吃了饭回到病房,爸爸、舅舅们已经到了。小舅见叶书冉站在门口发呆,说:“进来呀。你没想到自己这么大面子吧?”
叶书冉走进来,看见姥爷正用吸管喝水。叶宏昌把病床摇了起来,叶书冉走过去坐在姥爷腿边儿。过年前,她还给他捏腿,如今瘦骨嶙峋的腿,让她不敢去碰。
高祥看了一圈屋里这些人,静静地,落根针在地上都听得见。他虚弱地说:“长话短说。书冉她说想出去工作,我同意了。不过不能再远了,就北京吧。你们抓紧去办,找个安安稳稳的差事。大不了以后不乐意在外面了再回来,姑娘家的不要太辛苦,有点儿眼光找个好婆家就行了。”
叶书冉把的手放进姥爷手里,轻轻地握住。姥爷的手指动了动,已经没有力气握起来。她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其他人也无不动容。“那您跟他们下命令,说我卷铺盖回来的时候不许笑话我。”姥爷微动了动下巴,算是点头。就这样,会议的结果是叶书冉毕业之后去北京。先落实了指标,工作一时也没想好去拽哪根线,慢慢琢磨就是了。可是这样的结果,叶书冉突然兴奋不起来。
周五的晚上叶书冉就和叶宏昌坐火车去了北京,她没想到这么急就会动身。叶宏昌说:“既然决定了就抓紧。你姥爷的情况你也看见了,越来越离不开人。以后有个什么事儿赶上了,我怕谁都顾不上你。”
一路上叶书冉在摇晃的卧铺上没有睡着,也没听见下铺爸爸打呼噜的声音。她知道爸爸也没睡着。整个软卧包厢里静悄悄的。生活依旧前进,可是叶书冉知道从这时候起,命运的轨迹将开始发生巨大的变化。在未来的日子里,她将脱去学生的身份,变成社会人。她将脱离父母师长的庇佑,开始自己的生活。她将面对那里那个让她迷恋的男人。
叶宏昌也在辗转纠结着她的决定是否是正确的,是否是他舍得的。自此一去,她与他们空间的距离更遥远,她的生活更不是他们可以掌控和想象。她还是个没有经过风吹雨打,善良单纯的孩子,从未经历过人间险恶和生活的挫折,甚至以后她有自己的爱人、家庭、孩子,他们都不能一一在她身边见证。舍得吗?不舍得。真的不舍得。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自己的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给他的女儿架了一条阳光大道。只是他会做到只要女儿一回头,他们都在。
到北京之后,叶书冉跟叶宏昌住在了驻京办。她知道爸爸这回也是带着工作过来了,不然日理万机——怎么她身边的男人都日理万机的——怎么会亲自带她出来?
在酒店洗漱后,叶宏昌就跟这边的工作人员一起出去,剩下她在客房看电视。电视里播放着《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张大民的妈妈得了老年痴呆,经常拉着人家问:“你哪庙的?”叶书冉乐了,绷紧的神经似乎也渐渐松弛下来。窗外的树枝上跳跃着一只喜鹊,叶书冉觉得这是个好兆头。
叶书冉今天穿得略正式,是临行前妈妈拉着她去商场买了一套套装,又拉她去弄了头发。高美凤女士扯了扯叶书冉的头发,说:“你个姑娘家家的都不知道打理自己,头发都分叉了,不修剪不护理,跟草似的。皮肤也没那么嫩,给您的钱你都干什么用了,嗯?白继承了我和你爸那些优点。”叶书冉觉得幸亏自己瘦了点儿,不然她妈要更嫌弃她了。弄头发的时候,叶书冉死死护着,才没给烫成大波浪。她捂着脑袋,梗着脖子说:“你是我妈,还是老鸨?我是去找工作,还是坐台?”美发师都乐了,高女士恨得牙痒痒的。做完头发母女二人又去美容院做了美容。叶书冉打量着小小改造一翻的自己,也满意了许多。连亲妈都嫌弃她,何摧是怎么瞧着她顺眼的呢?
中午的时候,叶宏昌叫叶书冉跟他出去见他的一位老同学,说这次指标要从他那儿走,告诉她不要多过问,只要跟那位伯伯见个面,聊聊,然后给他一份简历即可。叶宏昌又一次问她:“书冉,你到底想做什么?总要大概有个方向。”
在决定把叶书冉送到北京之后,家人就开始讨论她到这儿做什么,入哪一行。叶书冉认真想了一晚,她说她有两个想法,考律师资格,或者到高校边工作边考研。高美凤啪地一下拍在她手上,疼得她嗷一声。“考研?我今年让你考你怎么不考呢?这不是白白浪费时间嘛!”叶书冉揉着红了的手背不敢吭声。
叶书冉说:“爸,我其实最想做律师。北京这边的执业环境更好一点儿,您觉得呢?”
“可是很辛苦的。”
“我也被你们娇惯得差不多了,辛苦点儿不怕。再说,你们当着我姥爷的面答应我的,等我混不下去卷铺盖回家,你们不能笑话我。”
叶宏昌叹了口气,说:“你是打定主意要靠自己折腾了。”
不过叶书冉后来的表现让叶宏昌些许放下了心,女儿言行举止非常得体,实在令他刮目相看。虽然他一直认为自己的女儿是优秀的、漂亮的,可是仅仅中午那么一会儿,他在叶书冉身上看见了光环,甚至美得耀眼。这些年虽然还是把她当娇娇女一样待,但是在外读书四年,不知不觉还是长大了。他觉得让她出来闯荡的决定是对的,把她放在身边,她的羽翼即便丰满也不会有更多的机会让自己强大。可是也越来越舍不得了,此时,他懂得了什么叫做“掌上明珠”。
回到酒店,叶书冉说:“爸爸您早点回去,姥爷身体不好,我妈一个人在家精神压力太大,我看她一个人的时候经常因为姥爷的病伤心落泪,您回去她会踏实一点儿。周末北京这边有两场招聘会,我想试试。”叶书冉越说心越虚,强作无恙。她其实还想……去看看何摧。
叶宏昌也记挂家里,看了看时间,决定乘两小时后的飞机回去。临走前叮嘱她好好留在酒店里不要乱跑,去哪儿一定要坐出租车,实在不行就从驻京办找个车,房间申请了专线,有事打电话。叶书冉一一答应,让他放心。
送走了爸爸,叶书冉开始坐立不安。她不知道这样突兀地告诉何摧她在北京,会是怎样的结果。他会惊喜吗?会的吧?
她把让她觉得不自然的套装换掉,穿上牛仔裤和宽松的米色毛衣,她觉得这样的自己在何摧面前会放松一点儿。掰掰手指头,整整50天没有见到了。
挨到五点,叶书冉觉得何摧差不多到了下班时间,于是打电话给他。可是响了半天,他竟然没有接。叶书冉沮丧极了,总不会自己今晚就见不到他了?
她趴在床上,竟然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直到房间电话铃声急促地响起,她才惊醒,一时搞不清状况,抓起电话迷迷糊糊地说“你好,找哪位?”
那边的何摧倒吸了一口气。他刚才开会回来看见手机有一个本地的未接电话。通常这种没有显示姓名的陌生电话他是不回的,不知刚才为什么莫名其妙就回拨了过去。听那边迷糊得像猫一样,却很容易辨识的声音,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叶书冉已经略清醒了,环顾了一下周围,想起来自己不是在寝室、不是在家,而是在酒店,北京的酒店。刚才给何摧打电话他没接,然后好像就睡着了。外面的天还没黑,看来没睡多久。可是这电话,找谁的?酒店服务电话?
她清了清嗓子,又说了遍:“请问您找谁?”
“叶书冉,别告诉我你在北京?”
叶书冉差点就把电话从手里给扔出去。何摧!何摧的电话!她稳了稳神儿,说:“何摧,我真的在北京。”
何摧叹了口气,问:“那你现在在哪儿呢?”
叶书冉自动报上酒店的名字。
何摧问:“还有别人吗?”
叶书冉摇摇头,然后觉得这样何摧看不见,就说:“就我一个人了。”
何摧问了酒店房间号,说:“那你等着我,别乱走。我到那儿打你房间电话你再给我开门。”
叶书冉连连点头,说:“好啊,我……”然后那边电话就挂断了。叶书冉自言自语地说:“你和叶宏昌一样爱操心啊。”
何摧急急忙忙收拾了东西打卡下班,走到办公楼外面等了半天没有空驶出租车过来,心里真是着急,怎么偏偏就把车子这个时候送到4S店保养?他走到车库出口,想看看能不能遇到开车的熟识的同事,载他到地铁站。不多会儿,他看见廖琪琪那辆本田从车库里开了出来。他招招手,廖琪琪停了下来,摇下车窗,笑盈盈地问:“等我呢?”
何摧趴在窗口问:“去哪儿?”
“回家啊。”
何摧拉开车门坐进去,说:“先送我去地铁站。”
廖琪琪拉下脸。她把车子拐上大路,问:“你去哪儿啊,这么急?”
他说了酒店的名字,廖琪琪问:“见客户?”
何摧想了想,说:“见一个朋友。”
“我认识吗?”
“不认识。”何摧看了看廖琪琪,开口说:“方不方便让我的朋友在你那儿住两天?”
廖琪琪奇怪地转头看了他一眼,说:“女的?她不是住酒店了吗?”
“我不放心她一个人住酒店。”一个人跑过来住酒店里,事先也不打个招呼,她怎么想的?应该不是为了给他个惊喜吧?想到这儿,何摧还真的从刚才的愠怒和担心里清醒过来了,是啊,很快就能见到她了。好像激动得晚了点儿。
廖琪琪疑惑地看了看何摧,然后耸耸肩,说:“好吧。希望这个人不要太麻烦。”
“谢谢你。她不会。”终于,何摧解决了叶书冉的安全和安置问题。算她运气好。
廖琪琪开始对这个晚上要和她同住的女人产生好奇心了。“我和你一起去酒店吧,反正要把她接回我那住的。”于是车子在入口处上了主路,随着车流开向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