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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觉得我挺好的,不然何摧他哪儿不对劲儿,会看上我呢?是吗?”她一转头,露出无比温柔的表情,却让何摧觉得深邃难懂。
何摧摸了摸她的头顶,说:“你想多了。喝的明明是粥,怎么说起醉话呢。”
“那晚上陪你喝点儿酒吧?”
“小嫩草儿,喝酒有我的份儿吗?”
“大概不光有你的份儿,还得借你的地儿呢。我在服务台存了瓶红酒,呆会儿去你那儿喝。喝完了,我回家,你俩想干嘛干嘛。”
眼下也吃饱了,所以何摧跟方颢泽开始期待举杯邀明月的时刻。
吃掉最后一块面鱼的尾巴,叶书冉说:“买单吧。每次我都是来白吃白喝,今天不会给我免单了。我去结账,顺便拿酸黄瓜。”
何摧拽了一下她,说:“我去。”
“还是我去吧,呆会儿你多给我补回来点儿就行了呗。也让我体验一下你钱包里的钱流转到我这儿的感觉。”她眨了眨眼睛。
何摧心里啵地一下。她这样调皮的样子,真是有点久违。
叶书冉从背包里找到自己的钱包就走了出去。方颢泽目送她的背影,然后对何摧说:“这丫头有点意思。”
“这丫头有点儿意思”,一模一样的话,前日娘亲也说过的。这算什么评价呢?在他们眼里,叶书冉的“有点儿意思”是不是代表着有点特别?只是自己也从未觉得她特别,她就是那么轻易地走近心里来,甚至还没来得及去琢磨她,评价她,全凭感受。
“是认真的?”
“显得我很虚情假意?”
方颢泽“嘁”地笑了一声,说:“情深意重倒未见得。不过,也难得了。”
何摧心中一紧,情深意重?他合起双手,搓了搓脸。如果方颢泽都没看出来自己有多么情深意重,那叶书冉又能感受到多少?“为什么?”
“或许情投意合,但是没觉得你俩之间少了一种感觉?”
“什么感觉?”
“亲密。你们俩跟一对好兄妹在一起的感觉没什么差别.”
亲密。见过统共不到十次面的人,刚给对方冠上“恋人”的名义,谈何建立亲密感?
叶书冉笑盈盈地推门进来,冲何摧提了提手中的一个口袋,说:“运气不错,还有刚熏出来的大马哈鱼块儿。走吧,回去喝酒。”
她把东西放在桌子上,拎过衣服伸胳膊套上。何摧抬手帮她把头发从领子里掏出来,换来她的一笑。
回到酒店,私人礼宾员迎上来,说大堂服务台把叶小姐寄存的东西送过来了,问要不要现在拿过来。叶书冉说好。结果送来好大一箱的东西,还提着一个纸袋。叶书冉抱过来纸箱说:“何摧,你的特产,我终于交接给你了啊。原来就是个纸箱子,你看我还特意用包装纸打扮了一下。”
被她抱在怀里的小箱子包了薄荷绿的一层包装纸,上面粘了一朵橘色的蝴蝶结。本来想着这个东西让校方送到她那儿,是让她拿回家的,谁想到她执意不要,反而是给她添了麻烦,从那么远的地方带回家,再给他带过来。他赶紧接了过来。方颢泽则接了那纸袋,里面装了瓶酒。
进门前叶书冉向礼宾员要杯子和筷子,待进了房间脱去外衣,洗了手,把打包回来的东西一一打开。熏马哈鱼,风干肠,炸花生米,还有不小的一瓶子酸黄瓜。她拧开盖子用手捏出来几根,还边说:“我洗干净手了,别嫌弃啊。”然后吮了吮沾了酸汁的手指。恰好礼宾员送来三只红酒杯,还有筷子。
洗过手的两个男人都挽了袖子,露出小臂,拉了沙发和椅子,坐到小桌前。叶书冉指了指他们俩,说:“你们俩这架势,怎么跟要拼啤酒似的?撸胳膊挽袖子的。方颢泽,我们这儿有‘越热越吃烫,越冷越吃凉’的说法,夏天时候,有的火锅店好吃不讲究,好多东北大汉吃热了,光着膀子,端着这大的啤酒杯,那叫一个豪迈。”
“光膀子吃锅子怎么就没见过?我们那儿叫‘膀爷’。不说别的,你问何摧,他们几个在我们家院子里,干没干过这事儿?我们吃炭火老铜锅的涮肉,热了,上衣一脱,汗出的都爽利。何摧你记得不,袁烈太细皮嫩肉,肩膀上硬是晒掉一层皮。”
何摧笑着点了点头。
叶书冉问:“你们家住四合院?”
“啊,东四那边的老四合院。”
叶书冉到吧台拿了一罐桃汁,刚要倒自己的杯子里,何摧按住杯口,问:“你不是说陪我喝酒?”
“我说陪你喝,又没说我也喝嘛。坐在这里不算陪你吗?我喝酒不行的,呆会儿晕乎乎地回去,要被家人说的。”
“就一点儿,给你个杯底儿,慢慢喝。”
何摧那么执着地看着她,叶书冉没办法,只好说:“好吧,就一点儿。喝多少我随意。”
鲜亮的液体缓缓注入酒杯,酒香溢了出来。方颢泽拿过瓶子,说:“有年份的酒了。”
叶书冉得意地说:“那是。我跟我姥爷说要瓶酒,他都不问我干嘛用,只说‘自己拿去’,我在他酒柜最里面找出来的。虽然我不懂酒,但是存在柜子往里的都是有年份的我还是知道的。”
“你也真舍得。这酒已经很难得了。”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又不是给别人喝。”她看了看何摧,笑了。
好一个‘不是给别人喝’,何摧听了心里很是受用。他举起杯,说:“来吧,咱们三个,祝什么?”
“用我祝你们俩有情人终成眷属,白头偕老吗?”
“不用。咱们就过年,这一杯就只为‘过年好’。”话毕,叶书冉举了举杯,两位男士也举杯,轻轻一碰,都说:“过年好”。
小小一口酒入了口,只觉醇香甘美。若不是在外面,叶书冉觉得多喝点儿然后呼呼睡去,亦或借酒气絮叨絮叨也是不错的。她手里转着杯子,放在鼻前轻嗅。她这幅明明馋了酒,却还忍着的样子,真是让人忍俊不禁。
“小嫩草儿,你要是想喝就别端着,痛痛快快地喝就是了,不够再让酒店送上来。你不就怕那什么吗,没事儿,我看着他,不让他对你怎么着。”
方颢泽说完,叶书冉扑哧一笑,转向何摧,说:“嗨,他这么说太破坏你谦谦君子的形象了嘛。”
“我充其量是破坏了他谦谦君子的表象。”
“损友。方颢泽你是何摧的损友。”
何摧拍了拍叶书冉的发顶,说:“君子之赞我就笑纳了。‘谦谦’真不适合我。来,我的窈窕淑女,咱们俩喝一杯。”
叶书冉手腕一斜,两支杯子清脆地碰在一起,她笑着说:“我把‘窈窕’和‘淑女’二赞都笑纳了。”瞄了一眼杯底儿的酒,喝了一大口。瞬间眼底流光,面颊绯红,用手探了一下,已然热了起来。
何摧凝着她,心动怦然,拿起酒,又给她倒进去半杯。叶书冉也忘了拒绝。
方颢泽抿嘴一乐。
喝红酒,吃酸黄瓜,还是不太对路。叶书冉也后知后觉了。她去拿杯子,发现脚下的地毯变得更软了些。靠在吧台上,插上电水壶把已经冷了的水加热了十几秒,倒进杯子里咕咚咚喝了几口。那边的两个男人,原本不是自己世界里的,可是他们身上的气质却是再熟悉不过。家里的男人们,就连叶书启这个刚过20岁的小男人,也皆是如此,贵气不羁,卓然不群。叶宏昌曾送舅舅们一句:淡泊之守,须从浓艳场中试来;镇定之操,还向纷纭境上勘过。把酒言欢的这两位,又是怎样浓艳场、纷纭境里行踏的?
何摧问方颢泽:“家里又怎么招你不痛快了,大过年的离家出走?”
方颢泽抬眸看了眼叶书冉,说:“其实9年前我就知道得有这么一天,我们家会出现另外一个女主人。大学毕业我就迫不及待地出去,因为我既不想看见他再找一个女人,又不想看见他孤孤单单一个人。那个香港女人,她对我爸有没有真心我不知道,但是她对我们宇儒地产却是真心的。她来我们家过年,一见我就眼泪汪汪的,说‘阿泽,一看到你我就想起我女儿,她不能跟我一起过年,独自留在香港’。”
“然后你就离家出走了?”
“这不是公平的吗?她女儿不能跟她过年,我爸的儿子也不能跟他过年。”
“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跟你一起。你什么时候回去?”
“初六。”
叶书冉坐到何摧身边,抱住他的胳膊,歪头靠在他身上。“我不能再喝了,已经有点儿上头了。”
何摧一偏头,脸就碰到了叶书冉的额头,是有那么点儿热。“一会儿到楼下吃客冰淇淋就好了。”
“那还不如去吃马迭尔。”
何摧一笑。
“小嫩草儿,你听见了吗?我是因为家里来了个后妈离家出走的。”
叶书冉眼睛对上他的,他嘲讽的微笑,眼底却带着悲伤。她想了想,说:“她不是来给你当后妈的。你一个二十好几的成年人,也不需要个妈妈来嘘寒问暖、照料起居、启迪人生、摔倒了把你拉扯起来。她是给你爸爸当老婆的,只要你爸爸喜欢就好。至于涉及到财产什么的,我不懂。但是你和你爸爸也不会傻傻地让人算计,无论是外人还是所谓的自己人。”
方颢泽盯着她,寻思了会儿,恢复如常,说:“小嫩草儿,你可真不见外。”
“我酒量不行,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胡说八道。方颢泽,你家住东四,正好请教“东四十条”,是东四的十条还是东的四十条?哪个意思?”
“跟你们这儿的西十四道街一个意思,东四那边东西向十四条胡同,名字上就从东四头条排到东四十四条。”
“听说以前住着不少名人。”
“名人和故居多去了。给你讲个东四白发魔女的故事?”
叶书冉摇了摇头,说:“不行。你别给我讲鬼故事,我胆子小。我听那种故事会起鸡皮疙瘩,会流眼泪。”
“他那个不是鬼故事。”何摧拍了拍她的手。
“真的?你俩别合伙骗我。呆会儿回去的时候天就黑了,听鬼故事走夜路我会害怕的。”
“我说的这个白发魔女,是个老太太。85年中国足球队跟香港队打比赛,1:2输了。球迷觉得香港队胜之不武,裁判不公,便开始□□,一路上难免发生打砸毁坏。我们东四派出所在□□队伍后面逮着一个白头发小脚老太太,拎着小锤子,砸橱窗,砸车窗,砸得那个过瘾,所过之处哗啦一片。民警觉得有这么大岁数的老年女性球迷挺难得的,也不想为难她,赶紧上去制止。结果呢,听那老太太念叨‘我让你涨价,我让你涨价,东西这么贵,老百姓还活不活了!’敢情遇上个趁机报复社会的。”
叶书冉咯咯乐。“早听说你们北京胡同里的老头儿老太太都厉害着呢。听你讲这么个段子,京腔京味儿,跟说评书似的。”她看向何摧,说:“我小时候去过北京的,还学了一句北京话,蒙人足够了,我给你学。”她清了清嗓子,开口说:“吃了吗,您呐?”
何摧跟方颢泽都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何摧,你们家这丫头还是个活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