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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书冉回到家,正赶上爸爸刚蒸好一锅宣软的大馒头。书启手里提着游戏机从她面前走过,盯着她那张无精打采的脸看了看。最近,家里人因姥爷的病的确鲜有笑容,可书冉她怎么跟霜打了似的?“姐,你吃不吃刚出锅的馒头,冰箱里还有黄油,前天妈刚差遣我给公主殿下你买的。”
叶书冉闻言瞪了他一眼。
叶书启指着她说:“你可真不知好赖!冰天雪地我给你买黄油去,刚刚小姨打电话说你回家了,爸掐着时间把馒头放锅里蒸的。不吃就不吃,瞪我干嘛?”
“嘁,我瞪你没安好心呗。我要是吃了,你准又说‘你一姑娘家家吃东西不知节制’。”
“吃吧,我不说。”他悄悄地趴在叶书冉耳边,说:“咱妈说了,以后你嫁了人就享受不着当闺女的待遇,运气不好还得受婆婆气。所以嫁人之前,在娘家都得让你过舒服点儿。”
叶书冉狐疑地看着弟弟,想着是不是要给她介绍对象这事儿已经全家通过了?叶书启耸了耸肩,没理她,回了自己房间。
叶宏昌见这姐弟俩聊完了,问叶书冉吃饭了没有。叶书冉说吃了,走回来有点冷着,要去泡个澡躺会儿。爸爸又接着去蒸另一锅馒头,结果刚盖上锅盖,回头看见她穿了件棉马甲,一手端着切了黄油的碟子,一手去抓馒头。
“你不是说不吃了?”
“干嘛不吃?刚才书启说以后嫁人就享受不着当闺女的待遇了,现在我不得猛享受?我吃过的所有的馒头里,数咱家的最好吃。”
叶宏昌搬了椅子,坐到专注地往馒头上抹黄油洒白糖的女儿面前。“他们跟你说介绍对象的事儿了?”
“嗯,说了。我刚才去找大舅了,我不同意。”
“为什么不同意?”
“爸,你们包括书启,一向都反对我早恋的——啊,对,现在也不算早了。大学里你们老是叮嘱我别谈恋爱。现在突然把这件事情提上日程,把一个男人往我前面一推,说‘他是跟你谈爱情的’、‘你们以后可能是结婚的关系’,我接受不了。”
“那你明白他们给你介绍对象的意思吗?”
“明白。刚才小姨给你打电话,也说了我打算去广州、深圳,我姥爷不同意了吧?那你和我妈的意思呢?”
叶宏昌低头寻思了半天。叶书冉自顾地吃馒头。“我们看你这几年这么恋家,根本就没想过你以后会有离开家的想法,所以你也给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我们,当然包括你,审慎地考虑一下,好吗?”
叶舒觉得自己疯了,此时此刻想的全是何摧,置家人于何地?她抬头努力地对爸爸笑了笑,说:“我也不是非离开家不可,这不只是想法之一吗?其实我也嫌那边太远。”
这个女儿一向乖巧,但那只是她的表面,谁的女儿谁知道。叶宏昌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我们也不会非让你留下不可,只要你的选择有理、有利。”
叶书冉自嘲一笑。她撑得难受,坐在那里揉着胃,盯着冒热气的蒸锅,不知不觉地手又揉到胸口。
等到这锅馒头熟了,叶宏昌进来揭锅,发现他这宝贝女儿还在发呆,半拉馒头上的黄油都已经再凝固了。“不吃了就进你房间呆着去吧,不是冷吗?再两天过年了,别感冒。眼下也没什么事儿是值得你这么着急上火的,过了年再说啊。”
叶书冉应了一声,说:“等我妈回来,你先别说我提过去广州、深圳的事儿,我也是胡说八道。可是她一找我谈话,我这年就真过得闹心了。”
叶宏昌摆摆手。叶书冉叹了口气,在叶女士面前,家里的两位男士倒戈、出卖战友是不需要理由的。
还有两天过年,叶书冉没再想给何摧打电话过去。她情绪不好,害怕何摧问她“怎么了”。她的“怎么了”就是“天人交战”,父母为天,他为人。父母爱她、护她,从前、现在、往后都是罩着她的一片天,可他是什么人?
妈妈收拾屋子,问她:“你给同学带的那箱东西,什么时候拿走?”
“他还没回来呢。”
“你看人家知道往回捣腾东西,你在那边呆了那么久,也没带回什么特产。”
“他是有钱人,我是穷人。”
“你们哪儿来的钱,不都是家里给的。你穷?我也没见你把钱花哪儿了啊?唉,你赶紧把头发弄一弄去,就这么清汤寡水地过年啊?”高美凤女士对外表极其讲究,因此对叶书冉不善修饰这一点相当不满意。她常被教育说:“出门扔趟垃圾也得穿戴整齐,因为你不知道迎面遇见的将是谁。”
“垃圾站那儿还能有什么艳遇啊?”叶书冉这么一说,脸被高美凤女士拧了一下。而且高女士说了,“因为你没长一张一掐就出水儿,吹弹可破的脸,所以我才从不手下留情的。”
叶书冉不想跟她斗嘴玩儿。从衣柜里抱出来羽绒服,说:“我去交电话费,把钱花到正地方。”她可不想别人去交电话费的时候,发现话费高出那么多,还是往同一手机号码上拨打的。何摧那个手机号码,一看就是京城“那嘎达”的靓号。
“他是有钱人”,叶书冉边走边想。如果他没那么优秀,没亮出自己是青年才俊的招牌,兴许自己会傻啦吧唧地说:“我们家不放人,你回来发展好不好呢?”凭她一撒娇,长辈们就会把各自的资源统统奉上,给她这个公主打造个金光闪闪的驸马。而且,他们家那么殷实,哪又稀罕别人出手相助?可是现在不行了,他已经出落得卓然不群,金光四射。
想到这儿,叶书冉真是忍不住要扶着路边的大树大笑一通。他们家叶书启最刻薄的那句话跟炸雷似的在耳边响起:“你别动不动就犯公主病”。好吧,回归现实。叶书冉,你跟何摧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交完电话费,叶书冉看着打出来的话费清单无限唏嘘。这清单要是落到高美凤手里,自己要么把何摧叫过来交差,要么到冬泳队那儿瞄准个冰窟窿就跳千里冰封的松花江去。她心算了一下给何摧打电话的费用,清单撕烂扔到了垃圾桶里。
除夕前一天,何摧大中午打来电话,叶书冉的预感和动作都迟于叶书启同学。他接了电话,看了看来电显示,朝叶书冉勾勾手指头。叶书冉便故作镇定地去接了电话。
“你好,我是叶书冉。”
“刚才是你弟弟?”
“嗯。你稍等。叶书启,早上母亲大人说让你中午把那箱子年货送姑那儿去。姑说她下午一点去店里。”因为叶书冉瞄到电话上的时间是十二点三十五了。
叶书启果不其然不服气地过来,说:“妈让你去送的吧?”
“你确定我自己开车出去能全须全尾的回来吗?你又舍得让我拖着这么大一箱东西站路边等出租车吗?”
叶书启没了脾气,抓起车钥匙,开始准备出门。
叶书冉听见何摧在那边旁若无人的笑声。她清了下嗓子,说:“我偶尔的无赖本质都体现在对我弟弟了。”
他还笑。叶书冉就等他笑完。两个人都对这几天电话的断档默契地不提。
“我还有八个小时上火车,将近二十个小时到哈尔滨。你要什么礼物吗?”
叶书冉认真地想了想,说:“好像没有想要的礼物。我印象中北京那儿能当礼物的就是烤鸭、各色果脯、檀香扇子、玛瑙项链、景泰蓝手镯、香山红叶的书签,可这些我都吃腻了,收烦了。”她看见叶书启出门,心里没那么紧张了。
“你当我是到北京旅游的,给你送这些东西?”
“那就算了吧,我没什么想要的。”
“这可真是破天荒,我说要送东西,当事人竟然不要。”
“也不是吧。我是说我没有想要的,可是你真送什么,大概我也不好意思拒收。”
其实何摧想送她那枚和田白玉的坠子,她的颈很美,可是那里总是空空的,毫无点缀。他十分期待看见那条润白灵动的小蛇佩戴在她颈上。可她是绝不会收的。何摧常把那条小蛇拿出来放在手心里把玩,尤其是想她的时候,感受它在手心由沁凉变温热。他还从没有足够的时间,把她总是凉凉的小手捂热。
“何摧,别费心了。中国的年,给长辈送礼,晚辈收压岁钱而已。你送我礼物,我也要发愁回礼不是?”
“跟过年没关系,也不需要你回礼。我预定你第一份工资买的礼物。”时下,他已经想好了送她什么礼物合适,又不突兀。
张助理把包装好的三份礼盒都拿进来放在桌子上,又悄悄地退了出去。走到门口,又狐疑地回了下头,看来看何头儿脸上轻松柔和的微笑,好像一下子春天就来了。
第一份工资。多少且不论,从时间上算也挺遥远的。两个人不约而同都这么想。
那天两个人对了下时间:除夕不必说,都得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呆着;初一约了同学给各时段的老师拜年;初二是各自母亲大人回娘家的日子。之后属于自己的时间就会多一些。也就是说至少,还有三天两个人就该见上一面。何摧最后告别的时候说:“再见,书冉。三天之后见。”叶书冉没来由地一阵心慌。是的,他归期越近,她越是紧张。虽然谁都没说下些什么,但是两个人的关系已经不同寻常,这是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也许这种慌张,来自于失了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