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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摧倒是没食言,隔日都会准时打电话给叶书冉。一开始她还真的会紧张,一早准备好要跟他“汇报”的事情。不过她发现何摧很会找话题,两个人从不会陷入无话可说的尴尬。他也真够忙的,这电话有时候是收工之后,有时候是忙碌中抽个简短的时间,有时候是应酬的时候中间溜出来,鲜有时候是在家里踏踏实实地跟她聊会儿。
何摧在酒店吃饭,中途出来。叶书冉一听他说话的声音就知道是喝了酒的。
“有应酬?”
“嗯。你说你是不是七窍玲珑心?我抽了烟、喝了酒、睡没睡好觉你一听就知道。你猜我刚刚差点儿进了哪儿?”
“女卫生间?”
何摧低笑了几声,说:“我没喝那么多。”
叶书冉也笑了。
“刚刚想找个安静的房间给你打电话,差点误入停机坪。”
“天,你们吃饭的地方那么大,还能停飞机?”
何摧这回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叶书冉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嘀咕着:“有那么好笑吗?还是你笑我没见过世面?”
“真是笑你没见过世面。停机坪就是那种小姐休息的地方。”
叶书冉根本没去想怎么那种地方叫‘停机坪’,只是抓住了别的重点,皱着眉说:“咦?你竟然还去那样的地方喝酒吃饭?”
“书冉。”
叶书冉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放心,我不会胡来的。”
叶书冉心底“啵”地一颤。他说的那般郑重其事。
叶书冉这会儿趴在桌子上,懒洋洋地把电话扣在耳朵上,问他:“你现在是什么姿势?”
“楼梯间,靠暖气站着,右腿在前,左腿微曲。”
不约而同地,他们想到了那个和好的拥抱。仓促而羞赧,此时却只觉得那般美好。
“何摧,不用那么准时打电话,有事尽管去忙好了。”
“我答应你的,当然要遵守。”
“嘁,才不是你答应我的。是我答应你在这边等电话的好不好?”好像谁求着他给自己打电话来着,不是他自己非要隔日打电话的吗?
“斤斤计较。”
“主权问题,必争。”
这样多好,不会偶尔才会被她想起,不会为了说上一会儿话找蹩脚的理由,不会客套拘谨地像不相干的两个人。可是,这样的状态还要持续多久呢?不是累了,是急了,因为心里装了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看不见摸不着的她,长久以来建立的、一个人生活的心态平衡被打翻了。没想到,自己竟然以这样一种方式开始这感情。
都沉默得够久,叶书冉觉得这么听着他的呼吸睡一觉也不错,只是太浪费电话费了。“我后天就离开学校,今天考完了最后一科,估计要挂了。”别人都在拼命地考前临时抱佛脚,她却在寝室里抱着电话闲聊。
“把家里电话告诉我。”
“不告诉你。”
“为什么?”何摧皱了眉,他手机里有别的电话进来的提示,他暂时不想理。
“不方便。我当着我妈接一次电话,她就会把你打听个底儿掉,我要是誓死不说,下一次电话准是她亲自接的。这多奇怪啊。”
何摧无奈地笑了。这算什么事儿呢?谈个恋爱跟搞地下工作似的,虽然那边的姑娘从没认为这是谈恋爱。而且,这到底算是谈恋爱吗?
后来何摧说换叶书冉打电话给他,不必隔日,方便的时候就好。
再后来何摧说得进去喝酒了,不然人家该以为他逃单。叶书冉听见他开笨重的楼梯间的门,走路声大概消失在地毯里。她觉得自己像一个盲人,用眼睛以外的一切感官去感知他。他问“你说你是不是七窍玲珑心”?不是的。只是对他用了心罢了。
“最后问你一句,你每天是怎么想我的?”叶书冉听见他停了下来。
“我每天都在想,如果我说‘我忘了想你’,你该拿我怎么办呢?”
“是啊,我又该拿你怎么办呢?”
他的语气沉沉的,听上去竟然那么伤感。叶书冉想:我们俩这是怎么了呢?
假期,叶书冉经常往姥姥家跑,因为她发现姥爷身体不太好,那么高高大大的,甚至可以说是身强力壮的一个人,骤然瘦弱了下来。先是便秘,开始以为是老年人的通病,蜂蜜一大桶一大桶从农研所买,姥姥也在饮食上给调整,却不见缓解。后来是腿疼,从股部开始蔓延,右边一条腿都不利索。家人说年前带他去医院检查,他非不去,说过了年再说。
在姥姥家经常遇见姨和舅舅们,自然要从各方面都被关心一下。
“书冉,过年的时候跟我去见一见顾庭长。”小姨夫陪姥爷从外面遛弯回来,见她在看电视,便坐在她旁边。
“哪个顾庭长?”叶书冉扭过头看他。
“我一哥们儿。你不是该找工作了吗,趁过年搭个关系,见一见。”
叶书冉回头看了看眯着的姥爷,说:“跟我妈商量了再说吧。我们往届的师兄师姐去广州、深圳的比较多。”
“你想出去?”
“熟人多的地方在一个系统里不是可以互相照应吗?”
“不行!广州、深圳太远了。你一东北丫头,去那儿干什么?上大学的时候想去武汉、成都,现在又想去广州、深圳。你上这么多年学还没明白过来呢?你就是恋家的鸟儿,隔三岔五往家跑,飞不远。”姥爷一听她要往远走,便头一个不同意,还跟她爸妈商量什么?特区、沿海开放城市,是她这样的小姑娘混的地方吗?
小姨擦了手进来,笑着说:“你姥爷嫌你傻得掉渣儿,去那么开放的城市被别人卖了还得乐呵呵地帮人家数钱呢。”
叶书冉不服地说:“算了吧,小姨。这原话是我姥爷和小姨夫赞美无敌单纯的你的吧?”
小姨在她脸上拧了一下。叶书冉扯过一张纸巾使劲搓了搓脸,说“你别用剥完大葱的手摸我脸,我讨厌那味儿你不知道啊!”
小姨坐在床边给姥爷捏腿,边捏边说:“你大舅要给无敌单纯的你介绍一对象。”
叶书冉心里咯噔一下,沉着地说:“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一夜之间长大了,所以什么都往我身上招呼?相亲这么老土的事情你们也干得出来?”
“听说人不错,在省政府工作,你假期可以见见。”
叶书冉坐那儿陷入了沉思。过了会儿,她脱了鞋爬上床,跪坐在姥爷身边,边给他捏腿边说:“姥爷,是不是给我安排法院的工作、介绍省政府上班的对象,是因为你们不想让我离开哈尔滨?”
姥爷睁开半眯的眼睛,说:“一个女孩子,当然是在父母、亲戚身边更好。你是在这一家子人的盛宠下长大的,外面上四年学差不多就该回来了,他们都舍不得你。”
叶书冉什么都没说。
到了晚上回家,她绕道去大舅那儿。大舅开了门,她鞋也没脱,站在门口说:“大舅,刚才小姨说你要给我介绍一对象,我瞅着姥爷一没反对,二没打听,你们是先通过气儿了。我先来跟你说一下啊,我不会去见的。”
大舅看她那着急样,说:“你进来说。”
“不,我不进去,赶紧说完赶紧走。”
“小伙子人很不错,而且是在法制口工作的,对你以后的发展很有好处。人呢,我碰巧见过,外表也符合你一贯的要求。我说我有个外甥女,J大法学院的,他也愿意见一见你。”
“大舅,我求你了,不带这样的。我不去相亲,我不想惹姥爷不高兴,也不想让我妈抓住我把柄念叨我。咱什么事儿一步一步地来,容我先把工作的事搞定的,不行吗?”
大舅摸了摸她的头发,说:“我们不是舍不得你吗?这些年你很听话,没在读书的时候找男朋友,这样你毕业的时候,我们才不会对你以后的去处没了章法。你好好考虑考虑吧。”
叶书冉吸了吸鼻子,说:“知道了。可是相亲这事儿,我是不答应的。”
大舅留神细看着她,问:“你有男朋友了?”
“没有,你别乱想。我先走了。大舅,我可是先跟你表态了啊。”叶书冉转身出了他家门,神思不属地下了楼。
外面可真是冷。她拉过羽绒服的帽子扣在头上,手揣在兜里晃晃悠悠往家走。这算什么事儿呢?就知道想离开哈尔滨没那么容易的,不是一个两个反对,是全家都不赞成。先说自己想去广州、深圳,那也是为了能够真到了非想离开家的时候,他们能退一步,允许她去还算近便的京城。就像当初,憋足了劲儿想去读西南政法和武汉大学,最后还是被他们给否了,退而求其次放她去C市。拿他们的话说,在外面四年了,该回了。
本来也没预备着毕业离开家的。他们说的对极了,自己就是一只恋家的鸟儿,早早就打算毕业卷铺盖回家的,所以这四年对学习没怎么上心。一回头,每条路都有人给守着呢,想走哪条都有人保驾护航。谁让她是在盛宠之下长大的呢?可,那是遇见何摧之前啊。揣着暗恋的情怀,守着一条电话线,就做了什么都不要的准备了。可自己,还不是他的谁啊。
走到邮局门口,叶书冉鬼使神差地走进去,然后在长途电话台那儿拨通了何摧的电话。听见电话那边说“你好”,她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