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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身去厨房烧了一壶热水，抬眼看见挂钟时间就快指向八点半。他拿过放在茶几上的电话，拨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电话嘟嘟响起，一直没有人接听。他想，或许时间还没到——也就差那么几分钟而已。拎着手机去卧室找个羽绒马甲出来穿，手冰凉，打了三个个喷嚏。拉开抽屉想找点儿药吃，扒拉半天倒是收拾出来几盒过期的。边关抽屉边重拨电话，这回很快就被接了起来。
“喂，你是找叶书冉吗？”何摧一听这声音就是憋足了笑意。
“是，书冉在吗？”
“叶书冉，真的是找你的。”
“钱鑫，我讨厌你！”何摧听得出来叶书冉气急败坏的声音以及那边的放声大笑。真热闹。
“你好，我是叶书冉。”叶书冉拿起电话筒，不忘使劲瞪了钱鑫一眼。
“刚刚接电话的是老大？”何摧看着热水壶身儿上映出的脸孔，变了形儿，也看得出扯着嘴角，笑呢。
“嗯。”然后她笑了，说：“老大说，你千万别管她叫老大，她受不起。”她后面还有一句来着，“你们家何先生才是老大”。不过这句她可没脸复述。
“你找我有事？”
“嗯？我说过会常打电话给你，忘了？”
呃，是说过。这不就俩人分手时说“保持联系”这样的寒暄之词？
何摧知道，她又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她到底是就这样没心没肺，还是对他没什么信任感呢？
“我本来也想打电话给你的，可是不知道几点合适。”
“你们老大没跟你说我晚上八点半给你打电话？”
叶书冉回头想找钱鑫算账，却发现屋子里就她自己了。她揉了揉鼻尖儿，说：“没有啊。”怪不得八点刚到就非把她拉回寝室，刚刚电话响了还不让接。以为她跟孙向航闹了别扭，不知所以地安慰了半天，电话又响起的时候便催着她快去接，原来是使坏呢。
“那你给我打电话有事？”他觉得，书冉若不是有事才不会给他打电话呢。
“今天计算机学院的学生给我送来一大盒东西，说是让我转交给你的。我怎么交给你？”
“什么东西？”
“不知道，好大一盒。”
“你打开看看。”
“那你等着。”书冉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剪刀，把宽胶带齐缝划开。她听见何摧那边哗啦啦倒水的声音，问“你刚回来？”
“嗯。”
“吃饭了没？”
何摧轻笑了一声。“书冉，我好像是感冒了。饭也没吃，头还疼，身上发冷。”
“那你吃药，吃饭，然后休息啊！一定是昨天C市太冷了，你还穿那么薄的衣服。”书冉都没发现自己说话的语调充满了关心和急切，好像还有点儿小幽怨。
“哎，连方便面都没有人给我煮，也没有人在我头疼的时候给我按摩。”何摧觉得自己真是因生病而脆弱，竟然对着小姑娘撒娇，还甘之如饴。
他听见那边撕胶带的声音停顿了下来。叶书冉哑然，半晌才说：“那你烧热水泡面吃也行吧？你不是说方便面就是方便快捷的面，你们男生都是泡着吃的？”
何摧哈哈大笑，这话她竟然都记得。“书冉，你能不能别把我归到男生那一列里面去？”
叶书冉噗地笑了，说：“我不太习惯说‘你们男人’这样的话，像怨妇在控诉似的。箱子拆开了。啧啧，都是特产。野山参、雪蛤、鹿茸片，鹿鞭片。鹿鞭就是鹿的尾巴吗？”
何摧还没咽下去的水“噗”地喷了出来，呛得直咳。等他咳过了，说：“对不起，水喝急了。那些东西不用转交给我，放假拿回去给你家人吧。”他没法给她解答鹿鞭是不是鹿的尾巴，她以为是什么，就是什么。
叶书冉惊呼：“那怎么可以！这些东西加起来可挺贵重的，我还是转交给你吧。”
“抵你昨天的工资。”
“何摧，当一天助理要给这么多工资啊？”
“嗯。没有我日工资多。考虑考虑过来实习？”
“不。我不能太早把自己出卖给资本主义。还是自由自在几天吧。”
何摧想想倒也是。她还能自由多久呢？工作之后就该被工作绑架了。而且还要分时间出来跟自己谈个恋爱的不是？想到这里，这一日压抑着的对她的想念此刻都被自己“谈个恋爱”的想法给释放出来。怎么会这么想她呢？她也会想念自己吗？一样多，或者再少一点点也可以？
“你也没有药吃，对吗？”
“嗯，都过期了。”
“那就最简单的办法，热水泡脚，多喝热水直到冒汗，暖暖地睡上一觉或许就好了。”
“书冉，我没事，不用担心。”这些年也没怎么生病，即使有个头疼脑热也不会远程跟老妈汇报，能扛的扛过去，大不了吃点药。被一个人念叨着、叮嘱着，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现在也不是多么希望谁来关心关心他，只是离她远，想把她的注意力多拉过来一点儿。
叶书冉咬着唇想：很担心吗？就……这么明显吗？她听见电话那边门铃响，不是叮叮咚咚让人发急的声音，很柔和的音乐。
“如果没什么事，我就挂电话了。”
“你稍等一下。”何摧持着电话走过去开门。门打开，外面站着24小时粥店的外送伙计，他说：“廖琪琪小姐让我给您送的晚餐。”这个小伙计何摧认得，来送过几次餐，自己每次都会额外给他一些送餐费，小伙子很开心。所以每次送餐都特别快，冬天还会多加两条毛巾裹在保温食盒外面。
何摧接过食盒，转身放在门口的柜子上，说：“你稍等，我给你拿钱。”
等他把电话放回耳边，只听见忙音。电话还是被挂断了。
原来，廖姐姐的名字是叫“廖琪琪”。你看，叶书冉，你根本不必担心他，他有廖姐姐呢。叶书冉看着大镜子里笑容凝固的脸，一点儿也不好玩，是不是？
何摧付了钱，关好门茫然地看了下手机。若不是那边想着忙音，他以为自己手机没电了，“再见”都没来得及说。
何摧把食盒拿到餐桌，一一打开，小米虾滑粥，鸡蛋薄饼，酱瓜小菜。他想叫廖琪琪过来吃，看了看这一人份的量，就罢了。今晚不宜跟她再接触下去。吃了几口，肚子里热乎舒坦了许多，他又把电话拨出去。
响了很久叶书冉才接起来，一贯地说：“您好，找哪位？”
“坏丫头，你怎么不说‘再见’就挂断电话？”
叶书冉被这声“坏丫头”叫得一愣。她们家书启被惹急了，就会叫她“坏丫头”，她当然不客气地回他一句“坏小子”，可对何摧哪儿敢呐。而且吧，他这声“坏丫头”怎么也不是气急败坏的语气，用当下最流行的词，那叫一个“宠溺”。所以何摧并看不见这时候的叶书冉已经悄悄地红了脸——不是被他这声“坏丫头”叫的，是被自己的臆想给羞的。
她叹了口气，说：“我说了‘再见’的，大概你没把电话放耳边，没听见。”
“我不是说了让你稍等一下吗？”
“那跟你聊了半天也没什么事儿嘛。你的晚餐来了，不是正好吃饭。”她估着这会儿，他那饭也没吃完呢。
“敢情你是说没事儿就不能给你打电话是吧？”
“我……没这么说。”
“行，那我每隔一天的八点半都给你打电话，你提前想好了要跟我汇报什么。”他想着这时候叶书冉纠结的样子，开心地笑出声来。
“你还是抓紧时间把饭吃了吧，吃凉了会加重感冒的。”叶书冉真的是着急挂断电话，室友都回来了，见她在打电话便出去洗漱。刚刚还揶揄她，说：“地下情浮出水面，你们俩的热线也开通了啊。”
“好。再见，书冉。你说过你会想我的，所以每天都抽时间认真想一会儿，别糊弄我。”
叶书冉倒抽一口凉气，何摧在那边听得清清楚楚。他倒要看看，叶书冉这傻姑娘什么时候能认清现实：就是她已经被他给盯上了。还有就是什么时候她才肯敞开心扉，也承认自己喜欢着他。
这回是叶书冉先听见忙音的。她失去了问他“何摧，你到底要干嘛”的机会。她还想对他说：“我一点儿也不愿意想你。”
叶书冉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傻瓜，没有糊涂到分不清朋友的哥哥、哥哥似的朋友、何摧跟自己之间的不同。那，又怎样呢？横在两个人间的问题，有你知我知的，也有你不知我知的。如果说只要把自己往北京一流放就能实现王子和公主故事般的圆满结局，那现在立马打一个电话，说：“何摧，如果你喜欢我，我就去北京找你。”这种牛哄哄的令人汗颜的事情也不是没做过。大二时候，厚着脸皮问那个师兄“你喜欢我，是吗？”得到对方面红耳赤的回答“是”之后，还不是欠揍地说了句：“对不起，我不喜欢你。”可是这一次真的不行，因为总有那么差劲的预感：一错，就是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