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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静陪谢灵骄吃了饭,听说老爷子醒了,便叮嘱谢灵骄好好调养,自己去音正堂见老爷子。
谢敬亭一醒来就知道长女来了,便让王元服侍穿衣坐了起来。
谢静见他比上回气色好,很欢喜,道:“父亲身子有了起色,说明咱们家的六姑娘,是个有福的。”
老爷子哈哈一笑:“你倒是与她有缘,一来就说她的好话。”
谢灵珠排行第六,现在已经是谢家顶重要的人物了,谢静提起她,也是眉眼带笑:“我刚才才见了她,那丫头忒能睡,我在子湖院待了好一会,硬是没有见她醒来。能吃能睡,当然是好福气。”
谢静丝毫没有提起那颗珠子,但这种事,两人心里都清楚的很,谢灵珠的福气,自然是因为那颗珠子。
谢敬亭坐了一会,又有些气力不济,谢静拿了垫子过来,让老爷子半靠在躺椅上。
“直说吧,你来见我,究竟为了什么事?”
谢敬亭早年从军,直到天下平定了,方才第一回见自己这长女。而谢静从小跟在老太君身边,与他这个父亲接触的少,相处也与其他父女不一样。不过因为对发妻的愧疚,谢敬亭对这个女儿,也是诸多纵容。
知道她不是有重要的事,也不会专程回来,故有这一问。
谢静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我来自然是为了看我那名声震天的小侄女儿,不过顺带的,也来问问父亲的意思,听说府上有意跳过大弟,请封二弟谢勋为世子?这件事好像不大妥当。”
果然是为此事!谢敬亭叹一口气,说:“你大弟机敏是机敏,可他……性子不稳,也太没有上进心。”
谢敬亭当然是看中嫡长子的,但对谢韵,也的确有不满。
谢静皱眉:“兄弟倪墙,合家不睦。合家不睦,还谈什么上进前程?父亲,您真是老糊涂了。”
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这不孝女,居然说你爹老糊涂。”
“可不就是老糊涂?”谢静冷哼一声:“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怎么回事?还不就是为了祖母的事,她记恨至今么?说起来可笑,我母亲即便英年早逝,总也是谢家明媒正娶的宗妇嫡妻,下面这些兄弟姊妹,怎么着,也得称一声母亲。就是不记名字,难道谢家还会少了我娘的供奉?不过是祖母上了年纪,心中可怜我母亲不易,想要圆了自己的那点儿念想而已。她倒好,真把儿子当仇人了。不过立做世子,这件事绝不能轻忽,她要是真不高兴,父亲就可怜一下自己的儿子,再把大弟的名字迁回去,她心里中畅快了也就好了吧?”
谢静直言直语,一点不讲究委婉艺术,老爷子鼓着脸,好半晌才叹气:“总是我亏欠你娘,这件事,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有数也不行,得给我个准话。就您这见天儿躺在床上病歪歪的样子,实在让我心里没底。”
老爷子久卧病塌,不定哪天就没了,这事谁都在心里嘀咕,但也没有人像谢静这样明晃晃拿出来说。
谢敬亭真是服了这个女儿了,要是换做别人家的闺女,敢这么跟老子说话,早被打出去了。
偏偏谢静从小就这样,老爷子就算生气,也气多少年了,早习惯了。听她这么说,不仅不觉得生气,反而觉得这闺女光明磊落,颇有自己当年风范。
嗯,作为一个以武起身的人,老爷子早年也以性子直爽闻名,不过他还是没有应承谢静的话。
谢静等了一会,终于小声说:“难道父亲是担心,今上还记着当年那事?”
“你让我再想一想。”
这就是变相默认了。
既然是这样,谢静也颇为无奈,她说:“不论怎么说,事情早已出了,当年父亲没有把大弟逐出家门,现在这样又何必?上面真要是计较,不管是大弟也好,二弟也好,都没什么区别。况且就我看来,那件事过去也就过去了,大弟再怎么说,也是谢家嫡子,总不能因为一个外人……”
谢静说着说着,见父亲面色不好,也就没再说下去了。她知道父亲的心结,总是把荣耀权力看得太重,这样一来,反而畏首畏尾。难怪当年跟着今上起事的,封王拜相不在少数,也就他们家,拼死拼活多年,捞个不上不下的三等侯。
当然,父亲年事已高,身体又不好了,当女儿的虽然时不时拿话刺他,但还是心疼自己这老父亲的,遂开解道:“再说了父亲,不是我多嘴,如果在以前,世子含糊也就含糊。可是现在你也看到了,六丫头出生这事儿,闹得满城风雨,连圣上也惊动了。灵珠身世离奇,少不得有人要拿此事大做文章,郢国府不想卷入风波里头都不可能。那父亲认为,就二弟的才能,能保得住国府跟六丫头?或者国府也罢了,他会分出多少心神回护六丫头?”
按她说,谢灵珠的身世,一开始就应该满的死死的。什么生而藏珠,要真为国府好为孩子好,就当没那事,死死掩着别透出去。
偏偏……
父亲还是太着急了些,大约是觉自己时日无多,忍不住了吧。
谢敬亭听着女儿的话,沉默良久,终于说道:“哎!你爹我也不是真的老糊涂了。对世子一事,我之前的确有疑虑,灵骄虽然聪慧,但他身体……你大弟因为当年那事,早就无心朝堂,我是觉得,老二虽然古板,但进取心还是有的。不过现在么……有了六丫头,想来老大也要好生思量思量了。”
谢静一笑,知道老爷子的意思了。
她欢喜地站起来,说:“嗨,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难怪以前祖母常说我,不能总以为自己是最聪明的人,否则迟早闹笑话。今天可不就让我闹笑话了?早知父亲心中有数,我就该稳如泰山,不用跑来浪费这许多口舌了。”
“哼!你就是故意想找个机会来刺我的脸,我还不清楚?”
“父亲这可冤枉我了,女儿一片好心可昭日月……”
谢静陪着老爷子说说笑笑,傍晚才离开。
出来时经过小园门,远远看见谢曼,也没打招呼,直接走了。
谢曼当场羞红了脸,十分难堪地转身往回走。
刘氏等了半天,原本约好与自己一道绣花的人没来,只打发了一个人过来,说突然身子不舒服来不了了,作为嫂子,她自然要去瞧一瞧。
到了寒烟阁,见谢曼果然恹恹的,便问:“小妹怎么突然不好了?是哪儿不舒服?可派人去请大夫了?”
刘氏是三爷谢文的正室,谢文是庶子,一向不得老太太青眼,自己也没什么安身立命的本事,使得刘氏这个媳妇,在内宅腰杆也硬不起来。她平日不仅要看老太太跟两个嫂子的脸色,对谢曼这个小姑子,也不得不要好生巴结。
谢曼几年前得了水痘,被送到庄子养病,后来病是好了,脸上却留了几个痘印。女孩子家好脸面,一时间想不开,不愿回来见人了。
用了不少药,养了好几年,脸上的痘印终于淡了,这才回京来。
她已经十七岁,也的确是该说亲的年纪了,再躲在庄子上也不是个办法。
不过她脸上印子虽淡了,心里的印子却还在,即便回了京,也很是在乎别人的看法,旁人眼色稍微一有不对,她就以为别人瞧不起自己。
就比如方才,谢静只是没有理会她,她便觉得受到天大的侮辱。须知谢静对她的态度,跟从前没有什么两样,不过是无视而已。因谢静不喜欢潘氏,对她所生的子女就不愿有什么交集,要不是谢韵有已故老太君的情分,她恐怕也不会搭理大房的死活。
此时谢曼因为谢静的态度,自己钻了牛角尖,哪里须得请大夫,只一个人靠在贵妃椅上默默流泪。
刘氏问了好半晌,也不见她言语一句,最后还是谢曼身边的丫头冬梅没忍住,把刚才的事情说了。
听了事情原委,刘氏心中暗叹,这位小姑子当真是心细如针,要说那位大姑奶奶,连老太太的面子也不给呢。对着这个小她十几岁,也没有什么情分的妹妹,不搭理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大姑娘成亲以前就是这样,也没见谢曼有多难受,但自打她出了水痘,脸上留了两个疤,心思也就变小了。
想是这么想,刘氏却不得不好好劝她:“大姑奶奶来了一天,兴许是有急事,走的匆忙了一点,没来得及跟姑娘打招呼也有可能,小妹不必为了这点事伤心。”
“嫂子,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大姐的眼神明明白白,她看不起我,我知道。整个谢家,所有人都看不起我,我心里清楚的很。”
“小妹这是什么话?您可是府里的姑奶奶,不说别人,就是老爷老太太,还有你的三个哥哥,哪个不是把你捧在手心里?你说这些话,要让老太太听了,不知有多伤心呢。”
不说还好,谁知这一说,谢曼更不高兴了。
她一手捂着自己的脸,眼睛直愣愣地瞪着地上,不言不语,认旁人说什么也不搭理。
刘氏无力,却又不能这就回去,只好捡些其他的话来说,便道:“好了小妹,你再别这样。为了你的事,老太太操碎了心。我昨儿还听老太太说,宋家递了帖子来,说过几日就是宋家三姑娘的及笄礼,邀请老太太带着姑娘一起去观礼呢。”
宋家有意与谢家结亲,宋夫人见过谢曼一回,言语之中满是赞扬。这回专门请他们过去,这亲事看来八九不离十了。
谢曼毕竟十七岁了,这一点心里多少是有数的,一说到自己的亲事,女孩子家家的,总还面浅不好意思。这一害羞,到底把刚才的事情忘在一边,开始猜测未来相公的人品模样了。
刘氏安慰好了谢曼,见天色也不早,便准备陪谢曼吃了饭再回去。
哪知饭还没上来,就见秦嬷嬷急急忙忙跑了来,刘氏见她急急忙忙,满脸惊慌之色,很是不满地训斥:“出了什么事?急急火火像什么样子?”
秦嬷嬷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礼仪,慌道“太太,出事了,二哥儿怕是不好了,四哥儿也在那边,快过去瞧瞧吧。”
刘氏骇得跳了起来:“二哥儿不好了?什么叫不好了?”
“二哥儿被,被推进水里去了,怕……怕是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