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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狂风暴雨,奇的是起早就成了万丈晴空。
碎碎的光斑打外头洒落进来,毛团裹着一堆干草惬意的翻了个身,软趴趴的蜷在上头团了几个滚。
一梦酣甜,欠身打了个呵欠,想起昨夜的绝处逢生,它忍不住一阵窃窃偷笑,顺带多了些感慨:“劫后余生,约莫说的就是我眼下的情形吗。”
缓缓的踱出柴房。诶?屋外头空无一人,竟连扫院子的人都没见着一个,院落里很是清净。
仙君偶尔爱图个热闹,但大多时辰都是好静的。它晓得。
“只是,这个时辰……还没起床?”兜了一圈,毛团嘀咕道,“这都日晒三竿的天了……”
时近初夏,日头出来得早了,换作往常,现下正当它外出觅食的时刻。
毛团抬头望了一回天,晴空朗朗,今儿……是要出去觅食呢还是等着主人派餐呢?
这可是正儿八经头次到仙君屋里来做客。先前一趟一趟的来,都只能唤作打个招呼或者邻里之间的照看。留宿,才算得上是交情更近些的来往。
按说,做客时,主人家应该是管饭的。因而它少不得立在院门边踌躇一阵。
“那个……短耳朵……兔……”正想着,不意间后头传来个声音。
毛团原地愣了愣,老不乐意的转过头来,正是红线老头捋着胡子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昨夜睡得可好?”老头摇头晃脑的摆过来,露出那七零八落的牙齿,十分待见的问道,显见得他此刻心情十分的好。
“好,好的呢,月……月叔可好?”
毛团埋下头略略显得有几分局促,舌头打了个秃噜,它照旧还是只会这么叫,万一这老东西又来打趣它,可不见得仙君还能再出现给它圆场了。
老头却没甚在意,朝屋内努了努嘴,“我好,只是那个……不太好。”
“仙君?”说到玉衡,毛团少不得削减了脑袋要打听,“可是……因为昨晚我惊扰了他的缘故?”
老头摆了摆手,朝院门边的一棵梨树上拣了几片要落地的花瓣,放在手心呵口气,变出了个梨来,道:“诸事繁忙。神仙的课业多,公务也少不了,反倒不若你这般自在逍遥,其实……做神仙未必就好过精灵小妖们。”
毛团盯着老头手中的那颗梨皱了皱鼻子,不甚赞同。
“做神仙哪有不好的事,可以长生不老,可以四处云游,到哪里还都不用怕被欺负神仙还会飞,很拉风……”
没有这许多的好,它又何必费这么大的气力来修哪门子的仙。
修道,是件苦闷的事,按仙君的吩咐做足了的这七七四十九天,是它近五百年来觉得最难熬的一个月,若不是偶尔能抬头遥遥望望这“欲归居”里的一袭背影,找些动力……它无论如何都是难以说服自己坚持下去的。
“唔……以后你若成了仙,便自然不会稀罕你如今在意的这些好了。”
老头举着梨啃了一口,咂巴了两下,“清甜可口,今日的早膳还不错。”
梨汁看着确实洁净新鲜,毛团眼瞅着老头啃得津津有味,肚子跟着也“咕唧”了一声。
它小心的往里屋探了探头,细细问的道:“怎么……不见麻姑?按,按说……这个时辰,寻常人家该备个早饭什么的了。”
老头的手举在半空中顿了顿,猛的将啃得正起劲的梨往外一扔,朝毛团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来,“正是……我们在他们家做客,怎有自己来寻食的道理,麻姑这个使唤丫头……”
他摆了摆脑袋,“不怎么称职。除了看管,她也不晓得要体贴一些,也不能怨玉衡……”
毛团立着一双耳朵正听得入神,不料被提拎到了半空中,只听得红线老头一连声兴致勃勃的哼道:“短耳兔,肥又肥,灰不溜秋,惹人爱……”便将它一路带进屋来了。
玉衡仙君端坐在桌子边,一手拿个小本,一手握支笔杆,正一页一页翻着看得入神,不远处麻姑一件一件在搬弄收拾着家什,屋里似乎新添了不少东西。但……以毛团的经验来看,麻姑……作为使唤丫鬟,正如红线老头说的一样,还远够不上“合格”二字。
这屋子……就这么让她慢腾腾的挪来搬去,即便是整上个一年,也依旧是个不利索。
毛团被老头拎到了仙君的桌边,他自己往玉衡的桌前先落了座,嚷道:“侄儿,我带的这一满屋子好东西,你可欢喜?”
玉衡见他二人进屋,随手搁下笔,环顾了一圈堆得七零八乱的房间,笑着温言:“月叔费心了。您惯常最懂玉衡的脾性,市面上好的,您都只管挑了来给我,费心添置这些,我自然是喜欢的。”
老头昂着脑袋,一张黄瓜脸绉成了一朵花,他对玉衡这番客套话十分满意,捋了捋胡子。
毛团正打算接话讨个便宜,不料眨眼的功夫,再瞧时他就已换了另一张脸色。
“那……你如何不用贵客的礼仪来招待我,我既是来走亲访友,若你招待不周,我也是会不高兴的。”
老头清清嗓子咳了咳,故意一眼朝麻姑扫了过去,继续道,“你在人间,学的是人间的规矩,悟的也是人间的情分……唔,可是,我如今看你却并没有悟到几分嘛……麻姑,看来你的督促甚微啊。”
本就乱成了一团麻的麻姑忽然听到老头说自己,瞬间停了下来茫然的看着他,月老的碎嘴,还是一如既往的惹人讨厌。
她挥了一把汗,干瘪的道:“仙君日日不离书本,该学的该看的,一字不落,您该给他个时间方能见成效,我……不过是大帝打发下来照顾仙君起居,并不能有什么作为,望您老体谅。”
老头皱了皱眉,“您老,您老……我是有多老?见我是个老家伙,你才吝惜几碟青菜招待一个糟老头的吧。”
老头不高兴了,吹着胡子,呼哧呼哧。不高兴难免就要发些虚火,他随手拿了块玉衡桌上的砚,“咯嘣”一下掰成了两截,往上头一扔,惊得毛团连蹦了数下,玉衡往手边挪了个地,向毛团招了招。
它心头一热,赶紧屁儿颠的抖了过去,继续隔山观战,麻姑……它向来都默默的把她视为大敌的。
老头瞪着眼继续呼哧,以示他很生气。
其实他原本只想借着毛团的话调笑一下玉衡,让他也学学做人的规矩,管教管教下人,免得自己一大清早起来还得变个梨出来啃,但麻姑那张生硬的脸,和她那不大悦耳的话……讲出来,确确实实是不怎么讨人喜欢。
为什么突然愿意亲近那个小毛团,这其中定是有些缘由的。比方,你看,它就会顺着玉衡管他叫叔……辈分虽然是乱了,但听着却着实高兴。
于是,老头儿看着毛团,忽而露出一丝令它忍不住要抖上几抖的笑意来,他唤:“葵葵……”
“诶……”一丝寒意不吝同时从麻姑和葵葵背后飘过,它小心的应了一声,无助的看了一眼仙君。
玉衡很是淡然,仿佛漠不关心眼下在屋子里碰撞的各种情绪,他顺从的陪在旁边,听老头尽情的发号示令。
“你师父既允了你常住在此,以后你要常陪在你师父的身边,想来人间的规矩你总要比他们两个多几分的,兴许有个时候能替麻姑分担一些,顺带还可跟着玉衡修着仙,也算不耽误你的正途了。”
老头又清咳了几声,扫了眼玉衡,嘴角里尽藏着一丝说不明的诡异笑意,转而又看向麻姑继续道:“成形之前,葵葵还是只兔子,玉衡生来不能沾毛,这饲养的任务我就委托给你了,你觉得……可好?”
毛团抬眼盯着麻姑细细的看了一阵,它觉得麻姑的嘴角扯着额角,再连带着整张脸皮都在不自然的抖动了,“啧啧……伺候一只小兔子,至于这么为难么?”毛团暗地里犯着嘀咕,“莫说我生来乖顺好养,即便顽皮捣蛋也终究是只兔子,一个仙姑对付一只兔子,如何为难成这样?可见……她与我一样,也是看我不对眼的。”
眼见着麻姑抽了一阵,她还是不大乐意的应了声,只是颇不情愿的样子谁都看得出来。
玉衡这才把手中的小本也搁了,瞅着毛团打量了一阵,又看了看麻姑别扭的样子,笑道:“如此,甚好,多谢月叔替我一番调停,省得我回头还得操心了。”
老头点了点头,他也对自己的这番调停甚为满意,“管宅子的主人自然要有个样子,诸事要打点清楚,这不若你在紫微宫,万事大帝都替你想了周全,人间的这类学问最是深奥,以后自立门户,学一点对你有好处。”
玉衡抬手做了个揖,“此刻只有月叔替玉衡顾虑这许多了。不甚感激。”
“算不得什么,我只有你这一个甚合我意的侄,早日度了这个劫,咱们回去天宫又来日方长,可日日得见了,哎……不若现在,见一面都需隔着这天涯海角的。”老头叹着气,显得十分的感叹。
毛团倒不晓得红线老头还爱个多愁善感的,它管不了那么多,此刻它很难强行把它那张嘴巴给合上,心里那个美滋滋的啊……终于,它又得偿所愿了,仙气嘛……这个东西,沾得越多越好,何况,再也不用日日遥望窗子里的背影了,莫说看,即便是它想摸一摸,碰一碰,也不是不能的嘛……嘿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