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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市区两级财政划拨的一百七十五万改建学校危房和操场的款已经到位,他反复告诫自己,丢开所有的干扰,集中精力从这一百七十五万上开始自己的梦。于是,他决心要象没发生任何事一样,尽一切可能使自己浸泡在工作中。
穆瑜来电话了,直接打到他的办公室,她满怀不畅地问他的手机为什么老打不通。听到穆瑜的声音,他就恐慌,慌不择言地说道:“手机掉了……噢,出了故障,正准备修理。”
“是掉了还是出了故障?”穆瑜问。
“是……掉在地上摔的。”
穆瑜勉强相信他的解释。她说,她已经将她和他确立恋爱关系的事告诉了家里,她希望他能在她母亲五十寿辰的那天同她一起回老家长川县,为母亲祝寿。曲羽顿时心乱如麻,应付着回答:“好吧,到时我尽量挪开工作,同你回去。”
他风风火火地组建白石坡开发领导小组,自任组长,再由分管工业的女副乡长杨信玲,办公室秘书和企业办的几个职员任成员,虽然大家对这个仓促的开发行动都还有不少争议,但他不想因为争议将事情耽误。他明目张胆地从刚拨下来的一百七十五万中抽出二十五万作为启动资金,余下的款连同图纸交给分管着建设的副乡长李向胜,让他将工程安排给几个前来找过他们两次的土包工头。他丢开所有的琐事,全身心花在白石坡上。他一边安排修简易的进场工路,进行土地测量,计算赔偿。一边跑中宁市市联系购买切割机、打磨机,又亲自找供部门联系架设进场线路,购买变电设备;又联系聘请技术员。这些不用他亲自操作的事他都一手操办,他发泄般地每天从早忙到晚,只想着能尽快开工生产,尽快生产出产品来,也是用这种不间断的忙碌来填补时间,使自己无法去想云婕和孩子的事。他将摔环的手机让秘书带去修,自己暂时没了通话工具,这也就避免了同穆瑜通话,防止言多而失。他多次去市里,也再没敢去金鸡关,他分明感到不止这场爱情而且到中宁以来的一切努力和奋斗都将寿终正寝了,没有勇气去面对,只是空前的茫然。
恋爱中的人是很敏感的,穆瑜从他这段时间越来越稀的电话中,直觉到了曲羽的剧变。一个月里,她和他相见过两次,都在市里,每次曲羽的表情总是紧张,话语闪烁,并且几句话后就匆匆离开,她很纳闷,回去后细细揣摩,百思不解。她怀疑曲羽有了别的女子,又觉得这个怀疑很荒唐。自己到金鸡关的时间这么短,何况曲羽并不是见色移心的人,他真是因为忙?
当二人的爱情蒙上阴云的时候,又戏剧性地受到了一次意外的致命的重创:
一般中宁有实力的化妆品二级供货商,每年都要向经营其商品的、业绩卓著的或进货量积累到一定程度的老板、店主们发出邀请,举行联谊活动,以巩固其生意。穆瑜原来在普渡经营时,其规模和经营额等都根本达不到被邀请之列,所以一直没能参与过这类活动。但她接手朋友的这个规模和效益都大得多的店子,就有机会了,姓郑的供货商的这一年的请柬(本是邀请她的那位到深圳去了的朋友李玉茜的)顺理成章地发到了她的手上,穆瑜带着好奇和疑惑收下了请柬,应邀到中宁参加供货商组织的联谊会。
联谊会在火锅城举行,七八十位来自全市各区县的经营化妆品的同行在礼仪程序进行完后,边享用火锅边聊,很自然地就聊起自身行业内的风风雨雨、兴亡盛衰。有六七个女孩无意中七嘴八舌地就说到了几年前,在中宁红极一时的梦云化妆品总汇败落的事因,由此及彼又说到云婕,很快就扯到她和多个男人有染的事。她们带着羡慕的口吻说得津津有味。这些女孩平时除了经营,做生意而外,最留心的就是与两性有关,与男女有关的事情,何况事涉同行,云婕当年又是电视荧屏上的人。她们说到她有贺昌、孙浩,甚至其中一位女孩不知从何处得知她还有一位姓曲的年青的“男宠”。说者无心,听者留意,正被爱情迷云弄得心神不宁的在一旁闷坐的穆瑜偏偏就对“姓曲的男宠”产生了不小的怀疑,当即就疑心会不会是曲羽?她怀疑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她早发现姓曲的人很少,至少今生以来她只碰到曲羽一人。一般而论,天下之大,中宁之大,她的这个怀疑顶多就是杯弓蛇影,甚至可谓荒唐,但对曲羽而言,也算是瞎猫踩上了死老鼠。她担心地向两位女孩打听那姓曲的是谁?两位女孩不甚清楚,好一会其中一个说,好象叫曲玉,另一个却说好象叫曲羽,最后谁也拿不准,于是就认可是“曲玉”,总之原来在政府的后勤服务部负责。穆瑜一听,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她几乎敢肯定“曲玉”是曲羽之误,因为曲羽也曾说他搞过后勤服务!她心里一片冰凉、紧缩,没敢再问。曲羽突然间让她感到可怕了。
她模模糊糊地回到金鸡关,半夜没法入眠,一遍又一遍地说服自己是多疑了,过敏了,曲羽决非曲玉,如此反复解释给自己听,怀疑反而生了根。找曲羽印证的勇气却很欠缺,如同突患绝症的人害怕看化验报告。
早上,她还是身不由已地拨曲羽的手机,接二连三地拨不通,难道他还没有修好?她干脆打到他的办公室,曲羽接着了,刚说两句,她还没来得及问他手机修好与否的事,信号莫名其妙地中断了,再拨,已被占线。她越发如坐针毡。次日,她又拨曲羽办公室电话,没有接,她又忙拨党政办公室的电话,办公室人员告诉她,曲羽去了市里,她挂上电话,急切等待着,盼着曲羽能从中宁到金鸡关,可直到晚上,也没等到曲羽来。她再也坐不住,辗转大半夜,决定明天暂停营业,回普渡了解个明白。
次日一早,她关上门,坐车去市里,再换车到普渡。到了普渡,已接近下班时间,她去曲羽的住处,曲羽不在家,屋里空空如也,她直奔他的办公室,办公室门紧闭着,没人,她出来,碰到位工作员,作员告诉她,曲羽今天早上又去了市里。她只好无可奈何地返回金鸡关,还梦想着曲羽会来金鸡关,可依然到了晚上,什么也没见着。
因为爱曲羽,她想把事情原因探询明白的勇气突然间竟丧失尽了,从普渡回来,她甚至不敢打电话给曲羽,生怕不祥的预感变成现实。她害怕失去,怕再次失败,曲羽与曲玉本就无关!她后悔从普渡离开,更后悔参加联谊会。下个月十九日是她母亲的寿诞,她矛盾重重又越发强烈地要籍此机会向曲羽彻底弄清一切。这天早上,他鼓了鼓劲再次拨曲羽的手机号,所幸一拨就通(曲羽的手机已修好)她尽时装着若无其事的口吻再次要求曲羽同自己回家为母亲祝寿。
“时间不是还长吗?”曲羽在电话里回答。他正在回普渡的路上。
“真的吗?你是在干什么?”
“我现在很忙……很忙……还要忙很长的时间……我真想和你同去……我……尽量争取,一定争取!”
“并不浪费你很多时间,仅两天而已。”她小声说。不自觉地用相求的口吻,和曲羽初识时的自卑和畏怯感又抬头了。并且她忘了说自己前两天回普渡找他的事。更没胆量提“曲玉”的事。
“那好吧,……穆瑜,就暂时就到这儿吧,我想……该说什么呢?”曲羽欲言又止,电话挂断了。她只感到曲羽说话如同拖着千钧重荷,不祥的阴影裹袭着她使她方寸大乱,她呆呆地坐在店里,几乎想哭。她开始相信曲羽就是“曲玉”无疑。仍就没胆量再去向同行们打听,只感到厄运将至。她关上门,孤独地蜷缩在柜店内,终于流下泪来。
她抱着最坏的打算拿定主意,无论如何要在母亲生日之前,和曲羽直接面谈一次,是福是祸得个清晰的结果,但她决定不再主动找曲羽,也决不再给他打电话,必须要等曲羽来找她再说。
曲羽已经觉察到了穆瑜对自己的疑心,尤其是前次通话后。他仍然六神无主,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挽回.上帝,曲羽与穆瑜的未来就全靠你成全了!他不止一次这样默念。
为他开车的司机好几次听到他自言自语,就私下怀疑他神经有了问题。司机是位胆小的,年龄比他还大的小伙子,已经成家,因为平时曲羽少有把他作为谈话交流的对象,两人之间的距离无形中抬高了曲羽在他心中的威严。在曲羽面前,他几乎心甘情愿地自认比乡长低一等,但他又是极细心的人,好几次发现曲羽去中宁坐公共汽车而没有叫他出车,就怀疑曲羽在中宁了隐秘的事,而且很流行地就想到他有穆瑜之外的别的女人,有一次,他大着胆问曲羽:“曲乡长,你是不是陷入了两个女人或者三个女人的网中很为难?”
曲羽一惊,很快怀疑自己的事已被身边的人知晓,一阵面红,应付着回答司机:“也许是吧,有具体的脱身经验提供给我吗?”
“干嘛脱身?有,是种幸福,躺着得了,躺在网中,曲乡长,时间会帮你脱身的。”
曲羽免强笑笑,不再说话,司机见他没有作声,以为自己的话造次了,不便再说什么,于是专心地驾着车。
如果他以游戏人生的心态面对现在的突变,事情极有可能就会轻舟划过万重山一般容易处理。但是,五千年的品格遗传,过分的责任感突然把他逼到了一个死角,他没法超脱,没有找到化解的办法,别人引以自豪的风流结果在他成了灾难。而人在突然遇到灾难的时候,容易着急,一急更容易出事,所谓祸不单行,大抵原因于此。主人公不顾及自己的权力环境,不顾及轻重缓急,挪用资金匆匆进行白石坡开发的事,很快就惹出了麻烦。一百七十五万巨款划到普渡的消息,早已使机关工作人员和教师们浮想联翩。假如他能抓住大家的期盼,从中挪出少数补发两个月工资,那是惠及手下的大好事,即使有违上意,也会因深得人心而无大碍,否则,就该一分不动。大家在炎炎的期盼中,盼来了一场空,就连成立的白石坡开发小组也没有得到任何好处。他的做法失去了规矩,也失去了人心,采购的大量机器设备刚运到乡里,挪用二十五万开发白石坡的事很快就被大家的不满情绪蒸烤得变了型。有人愿意怀疑他贪污,有人愿意相信他挪用的不止二十五万,而三十万、五十万……一路上涨;而且他挪用这笔钱就是为了方便个人耍手脚,机器设备肯定有猫腻。乡里将学校工程指派给几个土老板的事,也出了蜚闻,有人传说他回扣了十万,十多万。这些合乎时代逻辑的传言使他的形象迅速恶化。小机构里人际关系历来复杂,大家既统一,又矛盾;既合作,又纷争;真正体现着唯物主义的辩证原理。怀有异志的人常觑视尊位,即便无事,也渴望天下大乱,乱中取胜。平时,工作之所以能推进,完全是各路矛盾互相妥协、人人压抑**的结果,稍有不慎,一点小小的火星就会使矛盾激化,炸开;何况数十万巨款由他个人直接支配?人不患穷而患不公,在他每日白石坡、乡里、市里风风火火忙碌的时候,他没想到自己为转移孩子问题带的痛苦蜂拥而至地引发了更大的痛苦。
市财政局几位掌控着划款大权的工作员前两周就联系他,邀他共赴沿海考察。曲羽一听,就明白他们是想出去逛逛而让普渡买单。正忙着白石坡事情的他立即婉拒了。可是事隔一周,他们还是派人来,拿着一沓二万余元的消费单据要曲羽给解底。他们是想从划出的一百七十五万中揩点油回去。这也本是常情,可烦躁中的主人公异常气愤,也极为鄙视财政部门这拨子野火烧不尽的足足爪爪,看都不看就拒绝了他们。他的做法让来人很意外,也太难堪,他没料到曲羽会如此不懂得游戏规则和人情事故,不懂得为普渡今后长远考虑,干笑两声回去了。
进白石坡开发的事刚刚开始,区里接到了十来封检举信,有的信甚至从他进入普渡开始说起,的把他说得一榻糊涂,举手投足都是错的;再三扯到庄承权,一口咬定他来历不明。又扯到他兄长曲商,寓指有其兄必有其弟。有的信干脆把他在普渡的时期称为普渡历史是最糟糕的时期,幸亏有‘黄为国等有经验、有能力、有正义感的领导能够忍辱负重、任劳任怨、顾全大局、兢兢业业,才使普渡的经济能够排除干扰,继续良好发展’云云。有的检举信还说他当初曾让未婚妻穆瑜将商品推销给机关里的工作人员,一时间众议纷纷,不少人对他明敬暗诽。他哄过领导们为普渡弄得一百七十五万资金的因由过程,区里也风闻了,他们又惊又疑,又不便向市里声张,只得暂时对上封闭了消息,可对曲羽大大的戒备了。已被孩子问题弄得焦头烂额的曲羽没留意到这些汹涌的暗流,又出了件意外的事:在仓促修建白石坡进山公路的第二天,秘书在督促修路放炮过程中,为了照顾自己的亲友,让两个没有放炮资质的人操作,点火不慎,造成一死一伤,死伤者的家属情绪失控闹到乡里足足两天,虽然秘书主动承担了领导责任,乡里承诺了五万七千元才把事情解决。此事刚了,又牵出另一件事:在前期进行土地征用赔偿过程中,开发工作小组的两位工作员弄虚作假,虚领了两户农民仅仅六百元的土地赔偿款,两户农民不满,与之争吵,弄得沸沸扬扬,众人的怀疑也就找到了实证,白石坡开发工作小组于是成了“贼窝”,曲羽有口难辨,把两位工作员清除出开发工作小组,众议仍然难平,有人就说两人背后肯定还有一条“大鱼”。深知资金使用内情的财政所人员也幸灾乐祸地愿意缄口不言,他们属于另一类人:自己地位略为优越,并且稳定,而又升迁无望时,就很希望自己所处的“政局”隔三差五变动,换换空气,获得新鲜感,不至于腻死,所以他们任由旁人猜度曲羽,不主动为他作任何澄清,还不露痕迹地扇风点火。此时,纪委的工作员找他谈话了。
找他谈话的仍然是前次区纪委的两位工作员,他们把他让进办公室,倒上一杯水,开门见山地说:“曲乡长,咱们曾经打过一次交道,那么你应该了解,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掉一个真正有问题的人,你相信我们吗?”
曲羽点点头,没有回答。
“这回趁你来区上开会之机,顺便找你来一趟,是因为这不到一个月,纪发收到很多检举信,检举信中说到你不少事情,别的我们都不想理会,只问两件:一是关于你开发白石坡的资金来源;二是七所学校的工程承包问题,你直说吧。”
“新建教学楼和操场,开发白石坡,至今,本人没有从这两项工程中得到任何形式的个人利益。”
“市区两级财政绞尽脑汁,在预算外紧急挪出一百七十五万,市长曾专门为此款作口头要求: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拖延资金的下拨,并且其使用不能有任何偏差。三个“任何”,表明了什么?如此妄为,搞得影响恶劣,让区里无法向市里交待,这对我们以后的工作将很不利,你应该清楚。事已至此,你如何处置?”
曲羽着实无法填补已用去的近十五万,即使立即将所有赎买的设备变卖,只能缩价,差额也不小,去银行贷款,银行的大门早已对普渡政府关闭了。不两天,市区两级财政和教育部门又联合下来了解资金的使用情况。民工的伤亡的事市里也知道了,随即也就听说了一百七十五万被挪用的事。事情越闹越大,年青的乡长如坐针毡,不得已,他在向区党委政府递交检查的同时,递交了一份辞职报告。
曲羽在检查中,他过火地谴责了自己的行为;递交辞职报告,是打算以退为进,尽可能保住目前的位子,不能前功尽弃。他的自责不可能获得上面的宽宥,宁河区里正因为监督不力而正在想法重新调节十五万资金为了他补漏遮掩,把白石坡开发敷衍成别的资金渠道,如此可以先塞住市里的查问。
曲羽担心吊胆等候厄运降临。《》